一間破爛不堪的土屋內,不斷傳出激烈的咳嗽聲。聲音透過並不密實的屋頂向四周大地擴散,最後被濃厚的黑夜團團包裹。
“爹,上次我從藥鋪給您抓回的藥已經吃完了,家裡現在找不到一文銅錢,眼看您的病情越來越嚴重,我們該怎麼辦?”說話的是一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少年,滿眼通紅,顯然是剛剛哭過不久。
“狗娃,咳咳咳......明早你去村東頭找你大伯家幫忙,實在不行咳咳咳......這藥咱就不吃了,反正吃了也沒啥用,還不如聽老天爺的安排。”牀上躺着一箇中年人,粗糙的臉上陣陣蒼白,沒有一絲肉,有氣無力地對站在屋內的少年說到。
“爹......”
聽到爹的吩咐,狗娃原本想要說話,卻不知道如何開口,眼淚掛在眼眶四周不停打轉。
狗娃名叫樑恆,名字是村裡唯一的秀才老爺給取的,“恆”字寓意長久、不息。
狗娃是他的小名,長輩們按照習俗給每個出生不久的娃娃取個賤名,名字越賤命就越賤,下賤的命連閻王爺都懶得收,村裡人說這樣好養活。
狗娃非常聰明,達到了過目不忘的本領,村裡的教書先生愛惜良才,堅持一文錢不收,才讓狗娃能夠入學學習。
狗娃的母親在狗娃三歲的時候死於一次瘟疫,狗娃他爹這些年非常不容易,辛苦把狗娃一手帶大,沒到四十的臉上一片衰敗,活像個糟老頭子。
因爲積勞成疾,狗娃他爹在牀上趟了將近三個月。這期間不單花光了家裡所有積蓄,甚至是屋裡稍微值錢的家當也賣掉買藥。
走投無路下的狗娃,只能四處奔走各個親戚家中尋求幫助。三叔四嬸看見狗娃,如見瘟疫般,唯恐避之不及。
“狗娃,你去找你家三叔,他家可比我家富足。上幾天我路過他屋門口還看見他殺雞吃哩,你三叔肯定有銀子借你。”
“哎呀,三叔家最近也不好過,你三嬸子上個月又生了個男娃,家裡多出一張嘴就多一份開銷,這日子難啊!”
想起這些天,親戚們的嘴臉,狗娃說不出的難過。
想到自己的娘,又看到躺在牀上的爹,一股莫大的恐懼感涌上心頭,嚇得狗娃臉色發白。
夜晚,狗娃坐在屋門口的木墩上,望着天上的星空思緒萬千。
“爹常說天上是仙人居住的地方,仙人神通廣大,法力無邊,有無盡的壽命。仙人不但不會生病,甚至還能給凡人治病!哎,如果我也能成爲仙人,爹就不用再這麼痛苦了。”望着漫天的星海,狗娃喃喃自語。
夜裡睡覺,狗娃夢見自己真的成了一名仙人,身穿一身青色長袍,手持一把通靈長劍,御風飛行,好不威風。隨手一點,爹不但能下牀走路,樣貌也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
半夜,狗娃醒來,聽見爹要喝水,迅速從牀上爬起,順着窗外的星光指引,從水缸裡舀了一碗清水端到裡屋。看見爹枯瘦憔悴的臉,狗娃想起了剛纔的那場夢,心裡一陣陣的失落。
.....早上起牀,狗娃用所剩無幾的一點糧食熬了一碗米粥,看到爹還沒醒,狗娃把粥放在牀前的木凳上,鎖上屋門,一路往大伯家趕去。
狗娃大伯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中年漢子,在村後山種了一些果樹,每當果子成熟還會親自登門送一些給狗娃嚐鮮,是這些親戚裡頭最看重狗娃的。
去大伯家的路上,狗娃開始還有點緊張,擔心會像前面幾次去三叔四嬸家一樣吃閉門羹。但是想到大伯和善的笑臉,狗娃突然就變得輕鬆許多,腦袋裡時不時的浮現出爹臥牀咳嗽的畫面,狗娃更加堅定了此行的目的,腳步加快了許多。
狗娃進屋的時候,大伯一家正在吃早飯,看見狗娃,大伯先是一愣,隨後起身盛飯端給狗娃。
“還沒吃飯吧,先坐下來吃點”狗娃大伯笑着對狗娃說。
“恩。”
狗娃已經很久沒吃飽飯了,也不客氣,坐下大口大口扒拉就把飯給吃完了。
“大伯,我爹的病恐怕是越來越重了,昨天夜裡我爹咳嗽了一夜。家裡的藥昨天也吃完了,實在是拿不出銀兩抓藥。能不能從大伯您這裡先借點,等我爹病好,想辦法還您。”吃完飯,狗娃猶豫地說道。
一向好說話的大伯聽說狗娃的來意,一聲不吭,拿起桌上的旱菸杆,“吧嗒”“吧嗒”的猛抽。
過了一會,狗娃伯母神色冷漠,在一旁接茬道:
“我說狗娃,我們家也不寬裕,眼看你堂弟開春就要去鎮裡入私塾,這筆銀子還沒着落,你又趕來借銀子。我們家又不是什麼大戶人家,再說了,你爹的病是個無敵洞,金山銀山都要搬空,就不要來禍害其他人了吧!”
狗娃早料到此行會不順利,這些日子的遭遇讓他感覺到了人情的冷漠。狗娃不想放棄,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治好爹的病。但是當他看到坐在角落一旁低頭沉默的大伯,狗娃明白了伯母所說的話就是最終結果。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熄滅了。
“大伯,我再去想想其他辦法。”狗娃灰敗着臉,踉蹌的步出屋門。屋裡的沉默讓他鑽心的疼痛。
“哎!”一聲重重的嘆息聲從屋內傳出。
這裡是落仙鎮,地處楚國最北部。相傳,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諸國還未建立,雲北地區一片荒涼之時,這裡曾發生了一場曠日持久的仙人大戰。後來,人們爲了紀念這次空前絕後的盛況,才把這個小鎮取名:“落仙”二字。
落仙鎮非常的大,甚至可以媲美一些地處偏遠的小郡。鎮中心的主街道上客棧、酒樓、藥鋪林立,不一而足。街面上,商販鎮民往來,絡繹不絕。
“濟人堂”是落仙鎮最大的藥鋪,藥鋪老闆陸員外頗具善心,鎮民從這裡抓藥往往要比其他幾處藥鋪便宜一些,因此吸引了不少病人。
“滾滾滾,小叫花子沒錢也敢來抓藥?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再讓小爺我看見你,打斷你的狗腿,送到官府再打你一頓板子,讓你知道什麼叫不開眼的下場。”說話人一身裋褐,兩手插在腰間,止不住的神氣。
原來樑恆在親戚家沒借到銀兩,思來想去不是辦法,最後咬牙一挺,決定步行到20里路外的鎮上藥鋪來賒藥。
結果碰到了釘子,一腳被藥鋪的學徒給踹了個狗吃屎。
賒不到藥還被人一腳踹出鋪門,樑恆又惱又急。一雙眼珠直直的盯住裋褐學徒,大有將其生吞的衝動。
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的小身板架不住對方的一頓拳腳,只能忍氣吞聲,先把口裡的血吐出來。
藥鋪門口一下子聚集了十幾個看熱鬧的人,看到坐在地上嘴角滲血的樑恆,都表現出一副忿忿不平的神態,紛紛出言指責裋褐學徒出手傷人。
裋褐學徒面對衆人的指責,渾然無事,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對着樑恆,手腳在空中一頓比劃,想要嚇唬對方。
這時候,一道甜美的女聲驀然傳來:
“張福,你又在這裡欺負人了。”
“啊!二小姐,您來了!”小的錯了,小的再也不敢了。”看見來人,裋褐學徒剛纔的得意神情在臉上迅速潰散,換成一副奴才相盯着地面。
只見馬車上下來一個少女,一襲淺紫色羅紗留仙裙罩身,腰間用金絲軟煙羅系成一個大大的蝴蝶結,一頭烏黑的髮絲挽成美人髻,雙眼含珠,嬌俏可愛。
“哼”少女嘟起嘴脣,狠狠的瞪了對方一眼。
這纔回頭看到坐在地上一臉狼狽的樑恆。
“你流血了,我叫藥鋪的郎中給你看看,順便抓幾貼藥劑,回去幾天就好了。”說話的少女名叫“陸雲薇”,是藥鋪老闆陸員外的二女兒。
此時陸雲薇正笑意濃濃的看着樑恆,等待着對方說些如何答謝自己的客套話。腦海裡浮現眼前小子對自己千恩萬謝的模樣,陸雲薇心裡不禁一陣舒爽。
“郎中我不看了,你能不能叫藥鋪夥計賒點炙麻黃、制半夏、川貝、魚腥草給我,等我有銀子,再來還。”樑恆見眼前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漂亮少女和藹可親的摸樣,心頭一暖,猶豫的把賒藥的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陸雲薇沒有想到對方的回答竟是如此的不知趣味,完全和自己想的不一樣,頓時秀眉微顰,有些氣惱的說到:“我們這裡從不賒藥,今天你來賒藥,明天他來賒藥,如果全鎮都知道這裡可以賒藥,我們藥鋪就不用開了!”
陸雲薇灰溜溜的一雙眼睛瞪了樑恆一眼,感覺對方非常的可惡,心念急轉:“這樣吧,你來陸府做小工,二十兩銀子足夠你爹看病用了。”
陸雲薇見樑恆很不上道,打算把他先騙到陸府慢慢收拾。
“哼哼,本大小姐幫了你這麼大的忙,一句感謝的話都不說,太不識擡舉了,等把你騙到府上,讓你一輩子做本小姐的奴才,非把你折磨死不可。”
樑恆對於少女的突然翻臉也是一陣驚愕,面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不過接下來陸雲薇的提議又讓他重燃了希望,他並不知道對方心裡的盤算,心裡唸到躺在牀上的爹,猶豫片刻也就答應了。
隨後,府中的張管事向樑恆教代了一些注意事項,便將其引入了陸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