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純陽可不知身旁的女人作何想法,自凌風島離開後,他迅速遁出歸墟之海,尋了一處隱秘之地闢成洞府,隨後布上法陣,帶着她掠了進去。
現如今,葉純陽的陣術說不上爐火純青,卻也是登堂入室,佈置一些幻陣防護,還是手到擒來的。
“現在你已經安全了,凌風閣的人不會再找你的麻煩。”
葉純陽坐在洞府庭院中,兀自斟了一杯茶,幽幽說道。
到此刻,宣陽仍是有種置身夢幻的不真實感。
她四處環顧,發現此地雖是臨時闢出來的洞府,卻庭院、丹房、靜室等一應俱全,看起來葉純陽似想打算長住的樣子。
“他是想在此處與我雙修嗎?”宣陽心中惴惴不安。
看了一番佈景之後,她有些侷促的坐在葉純陽身旁,怯弱的不敢擡頭。
葉純陽也不看她,漠然的坐在那裡,也不知心裡在想些什麼。
“我已經答應你的要求,帶你離開凌風閣,你可以把龍脊骨給我了。”
爲了不引起宣陽的疑心,葉純陽言語中透出不近人情的冷漠。
宣陽微微一顫,似被葉純陽這威嚴嚇到了。
雙手糾結了半刻,她有些遲疑的道:“我……我並沒有龍脊骨。”
葉純陽臉色一變,心中升起怒意。
想要出言呵斥,到了嘴邊的話卻停了下來,化爲一道無聲的嘆息。
原來,任何一切經過歲月的磨洗都會變,包括人心。
因那一分複雜的情愫,宣陽即使再謊言欺騙,葉純陽也不會真的殺了她泄憤,卻會因此失望,從此不再與對方有任何交集。
可是這時,卻又聽到宣陽再次道:“前輩莫要誤會,小女子雖然沒有龍脊骨,卻知道何人擁有此物。”
葉純陽神色一動,問道:“究竟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宣陽捏了捏粉拳,道:“此事還得從三年前正魔交戰說起,當時小女子尚是女兒國女皇,魔道四處擒殺修仙國修士,我女兒國也因此遭了殃,國中女子要麼被魔門弟子玷污,要麼便是命喪敵手。”
話到此處,宣陽驟然握緊了雙拳,俏臉上涌出憤怒之色。
“當時領頭侵入我國的,便是一位名叫‘長春子’的魔修,此人攻破皇城之後四處燒殺搶掠,我國無數女子均被他抓做爐鼎,吸乾元陰而死。”
葉純陽深感意外,果然魔道無惡不作,人人得而誅之。
更沒想到女兒國早已亡國,堂堂嬌貴的宣陽女皇只能四處漂泊,之所以會落入凌風之手,多半也是因此吧。
輕嘆一氣,葉純陽接着問道:“你既身爲女兒國女皇,又如何逃出魔掌?本人所需的龍脊骨,又與此事有什麼關係?”
“前輩有所不知,此人手中有一件法寶,正是以龍脊骨祭煉而成,前輩若能斬了此人,奪其法寶,自然能得到龍脊骨。”
宣陽公主咬牙切齒道。
“你是想讓我替你報仇?”
葉純陽嘴角勾起一絲冷笑,敢情對方是想再次利用他。
“小女子絕無此意!”
宣陽緊張起來,低着頭不敢對視葉純陽的雙眼。
她何嘗不想借着葉純陽之手除掉那魔道妖人?只是她有自知之明,這位前輩已經帶她離開凌風閣,自己又有什麼資格再讓她爲自己報仇?
葉純陽靜默不言,心裡卻暗自長嘆,想不到短短几年,女兒國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讓他有種物是人非之感。
凝思良久,他面無表情道:“你確定那魔修手中的法寶真的是龍脊骨?”
宣陽連忙點頭,“此事千真萬確,小女子絕不敢欺瞞前輩!”
沉吟一下,葉純陽再問:“此人修爲如何?現在何處?”
正忐忑不安的宣陽聽得此話,心中募然一動。
看樣子前輩是真的打算去找那位魔修了,若他能斬了此獠,自己也算大仇得報。
於是她緩緩道:“此人修爲與前輩一般在築基中期,自攻破我女兒國之後,便帶一衆門徒入主其中,前輩若尋此人,只需去往皇城即可。”
“築基中期麼……”葉純陽凝眉低語。
若對方僅是與自己一般修爲,要殺人奪寶不是難事,只是城內還有其他魔道弟子,只怕交起手來驚動他人,從而引起各派高手的注意,倘若再落入正魔兩道手中,估計他可不會再有上次那般僥倖了。
只不過那龍脊骨,無論如何他也是要得到的。
思索一陣後,他向宣陽道:“那魔修手中既有我需要的東西,自然得去找他一趟,不過魔道勢大,你切莫抱有本人會斬殺此人,替你報仇的幻想,只要得到龍脊骨,本人便立即退去。”
“是,奴婢不敢。”宣陽幽怨道。
聽她這一聲“奴婢”自稱,葉純陽心中感嘆。
數年前,自己助她登基女帝,那時的宣陽何等嬌貴,如今卻人前言微,終究還是天意弄人。
當年初識,二人均是煉氣修爲,而今他已築基,遠超對方許多,當真物是人非,不勝感慨。
輕嘆一氣,他取出數瓶上品丹藥和幾件上等法器放在桌上,道:“此處洞府已被我設了禁法,不會有人找到這裡,這些丹藥也足夠在數年內築基了,今後你便在此地潛修。”
望着面前這數瓶上品丹藥,宣陽先是一喜,隨後又忍不住驚道:“前輩要離開此處?”
葉純陽平靜點頭,“這是自然,否則我如何到女兒國找那魔道邪修?”
“那前輩是否還會回來?”
宣陽有些焦灼不安的問了一聲,似期盼,又似抗拒。
葉純陽有些訝然的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怎麼,莫非你真的想留在我身邊,做三年的侍女?”
“不,不是,我……”
宣陽動了動嘴脣,似想說些什麼,但最終沒有開口。
在凌風閣的時候,她情急之下主動提出若葉純陽肯帶她離開,甘願做他三年侍婢的條件,而今卻沒想到對方全無此意。
躊躇了好一陣,她埋頭低語道:“前輩可是嫌棄宣陽?”
聽得此言,葉純陽暗暗苦笑起來。
他從未想過要讓宣陽當自己的侍女,況且他一身的麻煩,若宣陽跟在身邊,不過是連累了她,從凌風閣中救她出來,自是爲了龍脊骨,更多的原因,卻是不忍看一位故人身處水深火熱之中。
而且從一開始,他便不曾向對方顯露身份,現在自然也不會。
旋即他搖了搖頭,“本人一向獨來獨往慣了,身邊不需要有人陪伴,你如今尚有大好前程,無需再我身上浪費時光,不過既然那凌風閣主言道有法力期的高手盯上你,近期內最好還是待在此地,以免被發現了行蹤。”
頓了一下,他又取出兩塊玉簡,道:“此乃洞府禁法圖,有了此物,你便可自由出入此地,好自爲之吧。”
話落,葉純陽就欲離開。
宣陽吶吶出神,原以爲這位前輩在此開闢洞府是想與自己雙修,如今看來,是自己誤會了他,此處完全是對方爲自己所設,根本沒有半點在此留下的意思。
“前輩留步。”宣陽忽然起身喚住了他。
“何事?”葉純陽身形一頓。
宣陽抿着脣,似鼓起了很大的勇氣,道:“宣陽想向前輩打聽一個人。”
“何人?”葉純陽背過身去,頭也不回的道。
宣陽原地躊躇,面露遲疑之色,過了好半晌,她自嘲的笑了笑,道:“我也不知此人是誰,既不知他的名字,也未曾見過他的容貌,更不知他究竟是死是活,只是此人與您一般戴着鬼面具,前輩是否……”
“世上戴鬼面具之人何其多,無非是爲了掩飾身份罷了。”葉純陽冷冷打斷了她的話,“至於你說的這個人,本人從未見過。”
雖是話音生硬,葉純陽內心卻不禁泛起波瀾,宣陽所言之人,莫不是自己?
當年隨她一同入天脈寶庫,無心之下使出囚龍古旗,後來雖是編造推脫一番,但顯然對方並不相信,始終在尋找自己。
究竟是什麼讓她如此執着?
是那一夜林中偶遇嗎?
葉純陽心中苦笑不迭。
聽得他如此拒人千里的冷漠,宣陽眨了眨眼睛,黯然的低下了頭。
葉純陽心中一動,問道:“既不知對方身份,你又何苦相尋?”
“不,我一定要找到他!”宣陽堅定道。
“爲何?”
葉純陽微微凝眉,然而宣陽接下來的話則讓他感到哭笑不得。
宣陽臉上閃過一絲惘然,垂首苦笑道:“我……我也不知道!”
爲什麼一定要找到那個人?
她也曾無數次的問自己。
時至今日,甚至連他的模樣都不曾見過,爲何非如此執着?
或許……是想找他要一個答案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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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問他,那一夜天陽城外相遇之後,爲何又棄自己而去?
宣陽早將這份執着當成了信念,若是放棄,此生便也失去了意義。
然而,世事有太多的巧合與波折,那苦苦追尋之人近在眼前,她卻對面相見不識君。
葉純陽心中再次激起漣漪。
想不到當年一次偶然相救,竟會讓宣陽羈絆如此之深。
他有心當面說清,奈何如今作爲正魔兩道的公敵,若此時告知身份,她勢必爲自己所累,於她是或禍非福。
沒有再多說一言,葉純陽最終嘆了一口氣,漠然離開洞府,留下宣陽一人在原地出神。
然而,當他掠入半空中,眼中卻隱隱的閃過一道銳芒。
此前爲了隱藏身份,葉純陽故作冷漠,斷言不會替宣陽報仇,但其實在說此話之時,他心中,已爲那血洗女兒國的魔道邪修判下了死刑。
無論是爲了龍脊骨,還是爲宣陽逃回一個公道,此事他都不會袖手旁觀,那魔道邪修終究是要死的。
“長春子是嗎……你的死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