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樑往南。
清原以縮地成寸之法,朝着明源道觀記載的那處寶地而去。
文先生這一樁事情,以及雲鏡先生的那些話,仍在他心中徘徊不去……儘管他看似平淡,實則心中未必平靜。
“順其自然罷。”
清原默然嘆了一聲。
忽然間竹筒亮起。
他停下腳步,取過竹筒,法力灌注其中。
“你在往南?”花魅聲音從其中傳來。
“我在漓縣做下這一場大事,悅城就在漓縣附近,已成是非之地,不是避世之所,只好南行。”清原說道:“如今我爲蜀國所恨,今後行走在蜀國,也是不易了。”
“這倒也是。”
花魅聲音之中帶着幾分笑意,彷彿像是幸災樂禍。
實際上,在清原修成陽神之後,已是真人之輩,甚至在本領之上,還高了花魅一籌。她以往能把清原當做小輩一般調笑,如今面對一位真人,本來那些隨意談笑的念頭,也不由自主收斂了些,言語之間較爲嚴肅。
而這句話後,顯然讓氣氛稍微輕鬆了幾分。
“我有個去處,正適合隱居避世所在。”花魅說道。
“去處?”清原問道。
“在你所處之地,再往正南三千里處,有一處地方,名爲白鄉。”花魅緩緩說道:“那裡有着一處地方,籠罩着煙雲,內中是一座山脈,是個修行的好去處。當時我來浣花閣時,經過那裡,只覺那裡的地方,要比伏重山更爲不凡,只是內裡……倒也不像是有修道人所居。”
一處能比伏重山更爲不凡的地界,能讓去往浣花閣的花魅在途中發覺,也不見得多麼隱秘,爲何沒有修道人居住?
還是說,內中有什麼玄妙?
清原頓時便明白了花魅言中深意,點頭道:“倒也離得不遠,我去探一探便好……就算真有什麼玄機,或是有妖王定居在那裡,以我如今的本領,至少也能全身而退。”
“說來也是……”花魅輕笑道:“你這位七殺真人,如今在這世間也是躋身於上層,堪稱是大人物了,人世間能夠威脅到你的,已是不多。”
“七殺真人?”清原一怔。
“漓縣之事已然傳開,你也被蜀國列爲大敵,堪稱名揚天下了。”花魅笑着說道:“一日力敵七真人,斬二擒五,全身而退,此事傳開之後,你便有了七殺真人之名。”
清原微微皺眉,倒也沒有什麼得意,只是有些凝重。
他名頭越是響亮,對於人世間影響越大,不見得是好事。
“你如今名聲顯赫,幾乎快要比得上古見淵了。”
花魅徐徐說道:“尤其是在古見淵隕落之後,再有你這位七殺真人崛起,更讓修道人頗有議論,認爲你是繼古見淵之後的新人物,乃是一代新人換舊人的徵兆。”
……
南樑。
國師府上。
“一日力敵七真人,斬二擒五,全身而退?”
齊新年靜了片刻,說道:“其中一位是八重天真人,而正陽與李八百都幾近於八重天……初成陽神,能有這等本事,果然厲害。”
他將手中簿冊拋下,看着那個算得是較爲熟悉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當日在漓縣出手的這位七殺真人,居然就是在坎凌鎮斬殺那頭青牛的命外之人?
倒也真是驚喜了。
他收了心思,看向身前的耳道人,說道:“讓你查的,怎麼樣了?。”
“已經查到了。”耳道人雙手奉上一封信,又怔了一怔,帶着些許遲疑,以及一縷難以置信的味道,小心翼翼道:“您這是……”
“姓文的這廝,在朝堂上分量也不輕……這回圍殺古見淵雖然得手,可栽了一個姓文的,卻也不見得就划算了。”
齊新年冷笑道:“更何況,還傷了兩個真人,死了兩個真人,這筆賬算來,還是賠了。”
耳道人心中一驚,大約明白了齊新年的想法,連忙跪伏在地,不敢言語。
“這次爭鬥之後,無論是蜀國還是樑國,都有着許多亂象……其中還有着蜀國漓縣那邊,憑空出了這位七殺真人,讓蜀國大亂。”
齊新年悠悠道:“蜀國大亂,樑國也亂象紛呈,再有鄧隱的大軍這邊也緩了態勢,或許世人都覺得,戰火要逐漸停歇了,接下來要有一陣子的寧靜。”
說罷,他笑意吟吟,道:“但也正是因此……誰也不會想到,在圍殺古見淵之後,我仍不停歇,將繼續出手。”
耳道人心中微驚,不禁問道:“這次是誰?”
“此次圍殺古見淵……蜀國人仙呂伯江出手,與我鬥了幾回,我發覺他道行雖高,但近些年過去,愈發老邁,已經腐朽不堪。”齊新年眼中閃過一縷厲色,寒聲道:“這次就是他了。”
儘管耳道人隱隱有着猜測,此刻聽了,也不由得臉色煞白,震驚得無以復加。
“怕什麼?”齊新年看着他不堪模樣,眼中有些不屑,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未必不能得手……斷了他蜀國一位人仙,便如滅了他半壁江山。”
耳道人嚥了咽口水,低聲道:“圍殺半仙,只怕就算是談及他的名諱,他都會有察覺罷?此次圍殺古見淵……已是耗費頗多。”
“他是人仙,本座也是人仙,他發覺不了的。”齊新年平靜道:“只要佈置得當,我有不小的把握可以得手,更重要的是,在呂伯江之外……這次還要折損南樑幾位真人?又或是讓蜀國在這裡折去幾位真人?”
他看着耳道人,說道:“這次圍殺古見淵,算是個不大不小的教訓,你便歸納一下此次的經驗,下一次或有大用,能讓蜀國再折幾個真人在此。”
耳道人低下頭,忙是應下。
齊新年眼中有着一縷寒色,嘴角略帶些許笑意,顯得頗爲邪異。
封神之勢,原本隱約已有大局將定的態勢,但如今世道愈發亂了……或許會更加讓人出乎意料。
他擡頭看向了天空。
人世間的亂象,似乎越來越有趣了。
只是,自從知道了天空上那人,他就覺得這人世間再是有趣,也顯得無趣。
“既然無趣,便盡力推動封神之事,及早脫身爲好。”
齊新年這般想着,“圍殺呂伯江,可算是有些冒進……但冒險也未必是壞事。”
他微微閉目,念頭千百轉。
待得睜開眼時,心緒已稍微平靜。
耳道人還跪伏在那裡,不敢動彈。
“還有事?”
“有一件事。”
“何事?”
“西北部族,郭仲堪十萬大軍,攻伐所謂神國,至今未有得手。”耳道人頓了頓,說道:“但是屬下查知,郭仲堪竟然不在大軍之中。”
齊新年眼神一凝,道:“不在?”
耳道人點頭應是,說道:“原本他是在那裡的,而從現在的消息來看,他也是做出了身在大軍之中,率軍攻伐西北部族的假象……但實際上,他本身已經不在大軍之中。”
齊新年眉宇一挑,道:“他假作自身在西北,實則不知所蹤?”
耳道人點頭道:“正是如此,屬下曾細聽過那邊的動靜,也一無所覺。”
齊新年沉吟道:“瞞過天下人的耳目,他要幹什麼?”
說着,他似乎想起什麼,臉上露出笑意,起身來,道:“原來如此……”
……
“一代新人換舊人?”
清原心中暗道:“但我似乎只算是命外之人。”
他微微閉目,略有感嘆。
“話說回來,我這裡還有一件事。”
花魅正要斷去法力時,似乎想起什麼,又說道:“此事你以往或許感興趣,但是現在,你要隱居避世,應該不必知曉了。”
清原皺眉道:“何事?”
花魅說道:“前些時日我用了些手段,把伏重山的種子運往了北方,灑落在北方大地上,以及殘陽山脈之中……”
她笑聲傳來,道:“你猜我見到了什麼?”
清原問道:“什麼?”
花魅說道:“如今本應身在西北盡頭,攻打神國的郭仲堪。”
清原聞言,略微訝然,道:“他在何處?”
花魅答道:“蜀國以北,城牆之外,殘陽山脈之中。”
清原有靈光一閃而過,眼神忽然凝重。
在各方消息當中,如今郭仲堪身在西北,而實際上,他已經悄然來到了與蜀國的邊界。
“他在殘陽山脈,所求爲何?”
在這瞬息間,清原理清了在北方的一些聽聞,對於來龍去脈,立時明悟。
西北有神國,讓郭仲堪久攻不下。
但那神國,實際上並沒有什麼神異之處……至少,遠不如蒼輪部,也同樣沒有蒼輪部那等堪比人仙的神靈。
這樣一座所謂的神國,如何抵得住郭仲堪一段長久的時日?
“他不是攻不下,而是假作久攻不下,來遮掩行蹤?”
清原心道:“那麼……蘇關部落往北三百八十五里的那座石城,其首領被貶,換上了郭仲堪的副將,實際上便是在爲郭仲堪開道,先掃清障礙,清除威脅,準備迎來郭仲堪?”
這般一想,也就說得通了。
當時的石城首領,名爲古爾申,是元蒙第一勇士熬嶽的部下。
儘管郭仲堪跟熬嶽不和,但畢竟都在元蒙之下,顏面上的氣度還算可以,也不值得爲一座邊緣石城而觸怒對方,撕破臉面……但郭仲堪的副將,卻貶了古爾申。
此刻想來,玄甲重騎之所以對石城下手,又改換首領,就是爲了郭仲堪鋪路,迎接他的到來。
但他爲何而來?
清原往北方看了一眼,低聲道:“原來如此。”
勘察地勢!
準備攻打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