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各家修行之法,共分九重天,互有不同。
但是在這三重天這裡,道家的傳承,卻都還大多相似。
這一步是凝法。
凝法就是凝成法意。
法意,大多還在五行之意。
分作金;木;水;火;土。
此外,還衍生出於雨雪風霜雷電等等法意,但這些法意,論起本源,都逃不出五行範疇之外。
傳聞中,還是有些法意,不在五行之中。
一種是道意,因爲大道囊括一切,甚至連五行都在其中。
還有一種是人意。
這種人意極爲縹緲,分作多種,而其中最著名的一種,乃是殺意。
清原隱約聽過,臨東白氏就有一人,名爲白起。
白起自年少時,入蜀軍之中,領軍衝殺,數年間殺戮無窮,染血無數,凝就一身殺意。他雖只是三重天,卻憑藉這一身殺機法意,隱約有了與四重天修道人爭鋒的本事。
最重要的是,軍中殺機與氣運凝合,會此衝散修道人的法意。
可白起乃是從軍之人,在軍中凝就殺意,竟然不受軍中影響。
正因如此,對南樑而言,白起領兵,威脅極大。最終,在南樑一方處心竭慮的謀算之下,纔在葛相死後,蜀國亂象的空隙,將之坑殺。
“凝法……”清原神色凝重,看着對面這人。
他不知這個嶽姓男子凝就了什麼法意。
但既然已經凝法,那麼就是三重天的修道人。
清原心知,踏足三重天的這等人物,道術隨手就能凝成,道行高,本領也高,他自問是沒有取勝的把握。
但這並不代表要束手待斃。
清原深吸口氣,便想先下手爲強。
“不慌,開個玩笑罷了。”
這嶽姓男子忽然露出笑容,消去冰冷之意,笑着說道:“我本是樑國修行之人,也與你一樣,苦心修行,尋求仙道,從來不願摻和各家局勢。對於那些不思修煉,反而要取巧,以求神位的修道人,我向來不喜。”
清原聞言,未有放鬆警惕,但至少消了搶先動手的想法,心有少許驚愕。
嶽姓男子嘆了聲,說道:“後來我兄長告誡於我,天地間修道之人何其多也,能成仙家道果者,又有幾人?實則……也並非沒有道理……”
他看向清原,說道:“我在山中修行仙道,但我兄長自覺不能成仙,又不甘消失於茫茫歲月中,所以下了山,一心尋求神道,他孤身拜入鄧隱麾下。”
說到這,嶽姓男子又嘆了聲,說道:“在前些時日,鄧隱與姜柏鑑戰於南安,雖然南樑得勝,但我兄長被大軍殺機氣運,衝散了法意,死於鐵蹄之下。所以,我是要去報仇的,可一入塵世,就不能脫身了,希望日後能得個神位罷……”
清原微微皺眉,問道:“貴兄長是被軍中氣運殺機所破?”
“他不過與我相當,也是三重天。”嶽姓男子搖頭道:“莫說是他,就算是四重天的修道人,乃是人上之人,又如何?”
“軍中殺機與氣運相合,加上依附軍隊的道術之士暗中在盔甲及兵器上面動了手腳,銘刻符文,愈發增益這一優勢。”
“所以,大軍殺機一發,就是殺意,也就相當於修道人的法意,可又是借了天地大勢,法意磅礴,宛如山嶽,比起任何三重天的修道人,都要強大無數倍……試問,除了那些道行高深的真人之外,誰也抵禦得住?”
“就是那些真人之輩,勉強可以抵禦,但也不可輕動殺機,否則殺了世俗軍隊,只怕還承受不住氣運反噬。”
嶽姓男子言語感慨,唏噓不已。
任何朝代,修道人都是神仙之輩,高高在上。
就如眼前,哪怕數十人一齊涌上,又如何敵得過一個修道之人?
可若是把眼前的局面,換作數十個軍中將士,他們懷有天地氣運,訓練有素,而不僅僅是這一盤散沙,那麼,只怕就能對付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之人。
天地改變,氣運牽扯,任何修道人都萬分謹慎。
如今的時代,劫數並起,連修道人也不免捲入其中。
“大軍殺機一發,宛如凝成法意的修道巨人,藉着氣運,更如天威一般,能壓碎修道人的法意,能鎮住修道人的法力。”
嶽姓男子嘆道:“最終,那些經過符文加持的兵刃,劃過身軀,終究是身死道消。或有人能死後封神,但這些人,要麼道行高深,要麼氣運深厚,一般的將士及修爲淺薄的修道人,未必是能登上神位的。”
清原默然不語,其實對於這些,他也知曉不少,甚至他出自於天上仙宮,偶爾聽聞一些秘辛,是塵世修道人所不能知曉的。
但既然是秘辛,他自然也不會開口。
“我與道友說了這般多的話,只是要與道友說知,仙道難成,不若隨我去求神道?”
嶽姓男子誠懇地說道:“我未足四重天,封神未必有望,但只要道友助我,你我合力,建功立業,功德加身,二人均能成神。”
清原緩緩道:“道不同,不相爲謀。”
那嶽姓男子頓時沉默,終是嘆了聲,然後拱了拱手,說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強求。”
他倒是沒有糾纏,轉身便走,不過少許功夫,就已消失在路的盡頭。
……
“先生……”
古蒼低沉道:“這個人很厲害?”
清原點頭道:“比你我加起來還要厲害。”
古蒼露出驚駭之色,說道:“可他也有可能死在軍隊裡?”
“是的,比他厲害十倍的人,也有可能死在軍隊的法意裡。”
清原嘆道:“軍中殺意,就是人意,加上了天機氣運,就是天意。正如他所說,除卻那些道行高深的真人之外,沒有誰抵禦得住。”
古蒼問道:“南樑裡面,像他這樣的人,有多少?”
“我不知道。”清原微微搖頭,看向那人離去方向,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說道:“但他不是南樑的人。”
古蒼怔了怔,滿面迷惑。
“他是蜀國人。”
清原說道:“樑國的衣服,跟蜀國的衣服,大體相似,但細微處有所不同。這人身上的衣衫,跟你我衣衫樣式頗爲相似,或許是他沒有注意,或許是他覺得我們不會注意,所以扮作樑國人……但是他的衣衫,是蜀國的樣式,看來這是一個從蜀國來的修道人,而且來得不久,否則他就會換上樑國的衣服。”
古蒼問道:“他在騙我們?”
清原點頭道:“是的。”
古蒼又問道:“爲什麼?”
清原淡淡笑了笑,說道:“因爲要試探。”
古蒼低下頭,愈發疑惑,只覺這些事情太過複雜。
“之所以要試探,因爲他是白家的人。”
清原笑了聲,說道:“我習練六月不淨觀,非同尋常修道法門,乃是仙家所傳,對於感應素來較爲敏銳。他雖然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但是隱匿氣息的法門並不高深,當日他不在源鏡城白家,但白家裡面有着與他相似的氣息……”
說罷,他偏頭看向古蒼,說道:“人不在家,卻還能遺留氣息,可見此人在白家居住的時日不短……”
“並且,對於這些氣運之說,一般三重天的修道人知道的也不多,但他徐徐說來,條理清晰,定然不是獨居摸索的散人修道者,必定是有傳承的……”
“我想,他多半不姓岳,姓白。”
……
遠處,那自稱嶽姓的男子,已經走得遠了。
“家主猜得果然不錯。”
他面色陰晴不定,暗道:“上次他去家裡,還只是一重天的道行,而且還是還算不得精深,只算是初入修道之門。”
“這才幾日不見,就已是二重天的人物……”
“世上哪有人修行這麼快?”
“如若他修行真有這般快,那麼如今的道行,應是深不可測,上次怎麼纔是一重天的道行?”
“他莫非真是道行高深之輩,隱匿修爲?”
白嶽臉色微變,思索沉吟,暗道:“但是我先前試探,他的反應確實沒有什麼不對,警惕凝重,分毫不敢鬆懈,倒也不像是什麼高深莫測的人物……”
“據說有些人物,道行雖高,卻喜歡扮作一般人,遊歷各方,哪怕被人欺辱毆打,嘲笑唾罵,也不以爲意……難道這個清原也是此類?”
他思索許久,仍然得不出結論。
“這種事,只有家主才知了,待我傳訊於家主,告知於他就是了……”
白嶽深吸口氣,他看向遠方。
白曉化名曉生,去投陳芝雲的白衣軍。
而他,則要去投鄧隱。
如今鄧隱跟姜柏鑑才戰過一場,接下來還有一場定勝負的惡戰。
這種惡戰,死的不僅僅是軍中將士,還有依附於軍中的修道之士。
“家主有令……萬死不惜……”
白嶽悵然嘆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