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蘇關的說法,相半仙曾略微提過幾句,此行乃是爲他而來。
清原略微皺眉,心中思索。
根據此前從那部落長者口中得知的消息,相半仙從中土而來,越過壁障,來到北方部落,然後便沒有再去別處,只在教導了蘇關一段時日之後,便是南下,回返中土。
莫非這位相半仙真是爲了蘇關而來?
清原暗自觀想六月不淨觀,讓自身心神萬分清澈,去感知眼前這個少年的一言一行,確實沒有說謊。
蘇關本身確實不知太多真相,只有相半仙提過的這幾句,算是線索。
可清原隱隱覺得,從蘇關身上所得的線索,或許可以解開自己與相半仙之間,莫名生成的敵意。
此刻從蘇關身上來看,他原是記名弟子,但前兩年所獲乃是真傳,非同俗流,不但讓他踏破二重天的境地,更是讓他悟透了許多玄妙之處。
“真傳……真傳……”
清原皺眉道:“衣鉢弟子?”
實際上,中土地大物博,人口無數,以相半仙的道行,要尋出根骨不凡的年幼孩童,自然不算難事。且中土之人,文化禮儀等等底蘊,自然不是這般荒蕪部落可比,悟起道家法門,事半功倍。
說來,這個蘇關或許不差,但並不能算是一個可以傳承衣鉢的弟子。
除非……相半仙別無選擇?
爲何他在中土沒有選擇?
而又是爲何如此急切,想要傳下自己的這一脈道統?在教導弟子之後,也是匆匆而去?
他遭遇了什麼事情?
而這些事情,是否又與自己有關?
清原隱隱是覺得這些事情跟自己少不了關係,但卻又並不知道其中確切的聯繫。
不過從相半仙前兩年來到北方部落這一點來看,倒也可以略微推算一番。
從漓城初次一見後,到前兩年時,自己想來也在四重天或五重天之時,在此期間做下的事情,倒可逐一數來。
伏重山,景秀縣,坎凌大河,靈溪七鎮,以及後來……回返灕江,觀測相半仙所遺留的痕跡。
想來,大約就是在這幾件事情之內。
至於後面,路遇姜柏鑑,遇黃公子,乃至於入魔域,後來與前朝皇室的後人有所交集,都不算小事,也是極有可能會讓這位能夠測算天機人運的相半仙,產生什麼心思變化的。可是這些事情已經是在後頭髮生了,仔細算來,論起時日遠近……與相半仙來到北方部落的時候,並不吻合,甚至還要靠後一些,因此,這幾件事情,絕不會是與相半仙交惡的起因。
“那就是前面幾件事情了?”
“伏重山,我獲神雷,並得古鏡,根據後來的傳言,當時獲得古鏡時,天上起了開天之雲,各方震動……這等變化,極有可能。”
“景秀縣,應該變化不大。”
“坎凌大河,我斬殺青牛,不知爲何,便成了被守正道門追殺的原因,那麼相半仙因爲此事,也對我心懷不喜,不無可能。”
“靈溪七鎮,我獲得青蓮仙種,在諸位真人眼下獲益,旁人不知,精於測算的相半仙未必就不知了。”
“在灕江觀摩他留下的痕跡,或許也是讓他有所察覺,於是觸怒了他。”
清原有着諸般猜測,但是能夠讓相半仙極爲重視,並且覺得急切,先來北方部落傳下道統的原因,又匆匆離去,那麼事情必然不是尋常。
伏重山、坎凌大河、靈溪七鎮,只怕就在這三處地方之中,其餘的事情……俱都不足以讓相半仙這位高人,變得如此反常。
“究竟是怎麼回事?”
饒是清原苦思冥想,卻也沒有再進一步的線索。
畢竟一切僅靠隻言片語的猜測,能夠稍微推算出一二分,已是難得。
……
蘇關看着這個年輕人眉頭緊鎖,似乎在沉思什麼,不禁讓他心中暗暗凜然。
這個名爲清原的人,只怕來者不善,至少與恩師是不善的。
但既然能與恩師交惡,豈非是說,此人道行之高深,已經觸及甚至踏足了恩師那一列?
真人?
人仙?
甚至神仙中人?
蘇關心中些許僥倖,已是蕩然無存,但一絲靈光閃過,驀然有些驚中之喜。此次闖了大禍,倘如能夠請他相助……
然而想起此人對於自家這一脈傳承,未必有着善意,便如同澆了一盆冷水,寒徹心底。
“能夠讓相半仙從中土趕來,看來你比我看見的,似乎還有更爲出色的一面。”
清原忽然擡起頭來,看着眼前的少年,淡淡道:“看起來你那位授業恩師對我似乎有些不善,要是此刻我把你扼殺在這裡,斷了他的傳承,豈非是好?”
蘇關心中陡然一寒,他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年輕人,也摸不清對方究竟是個心性,又是個什麼樣的行事風格,會否作出什麼窮兇極惡之事,這些他全然不知……於是聽了這話,心中陡然又有幾分森寒之感,戰戰兢兢,懼怕難當。
清原嘴角閃過一抹戲謔的笑意,細細把這少年打量了一眼,確有幾分欣賞。
這少年長了一副修道的根骨,看雙目慧光閃動,想來也是個悟性不凡的,但最重要的,是他的心性,帶着些桀驁不馴的熱血,又有些懂得收斂的分寸,眉宇間又有着些許不屈的倔強。
世人無數,根骨天生,雖然大多是平庸資質,但也不乏良才美玉,可這些俱是天生,皆是運道。而後面……悟性,心性,毅力,纔是真正被相半仙看重的罷?
“你這次的大禍……”
清原話說一半,陡然頓住,眉宇輕輕皺起。
蘇關心中一顫,低聲道:“怎麼?”
清原看了他一眼,平淡道:“來得挺快。”
隨着聲音落下,陡然間地上一顫,藤椅搖了一搖,清原卻穩穩不動。
反倒是蘇關,幾乎跌了下來,眼中露出驚恐之色。
能夠撼動地勢,來人道行之高,至少在五重天之上,乃是上人境當中都不可小覷的人物。
放在北方的部落裡,甚至可以受到各方供奉,成爲神靈般的人物。
不過頃刻之間,這座部落的風水佈置,倏忽而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