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陽城北。
有一人在小道間穿梭,速度快若疾風,哪怕道路泥濘,也不沾染半點,甚至身後的道路上,也不曾留下絲毫行走的痕跡。倘如放在武學中,便是一種踏雪無痕的境地。
此人身着白衣,帶着金色條紋,臉上用面具遮掩了半邊臉龐,額頭髮絲垂落,只露出眼中的少許精光。
他以疾風一般的速度,又往前走過了三百多裡,然後便停下了身子。
因爲在前方,有人攔住了他。
那是一個俊秀的和尚,身着淡色僧衣,面帶笑意,摸着光潔的頭頂,微微笑道:“你果然在走這條路。”
“無生公子?”這戴着面具的人,眼中的光芒在髮絲遮掩下閃了一閃,“你竟是當了個和尚。”
“當個和尚也好啊,佛法精深,也是可以修行的。”無生和尚微微笑道:“你不也對佛法十分精深麼?修行了這麼多年光景,這一次纔算派上用場。”
戴面具那人低沉道:“你想說什麼?”
“哪有什麼?”無生和尚緩緩說道:“當年你偶然得了殘缺佛法,勤修苦練,才斬出一具化身,使得本體更爲純粹。這一次聯繫西方佛教,讓玄策給你補全這部淨我真身之法……如此,你才能真正運用白皇洞主的這具化身,我從一開始,就盯着你了……”
他雙手合十,道聲佛號,微笑道:“臨東白氏的家主,白勢至先生。”
戴面具之人,金紋白衣,面具加身,正是已經被恆陌所“殺”的白皇洞主。
白皇洞主低沉道:“這具化身,一直沒有人知曉,甚至在本座動用之前,這化身也不知原本自身的真正身份。未想……都被你盯在眼中。”
“剛開始確實是沒有想過的。”無生和尚說道:“靈溪七鎮都是我的地盤,你也在白堪山生活了許多年,若不是偶然間聽聞這部佛法,我也真是難以把靈溪七鎮境內修行許多年的白皇洞主,跟遠在蜀國的臨東白氏,聯繫起來。而這一次,你聯繫西方佛教,又出現了暮陽城的事情,再加上白皇洞主以往的些許異處,以及這一次詐死的緣故,我才能勉強把這些事情,串成了一條線……於是,我也學着你,借佛門之法,來此攔截。”
白皇洞主沉聲道:“你真要與我動手?”
“這還有假?”無生和尚緩緩說道:“仙蓮乃是無上至寶,你是斷然不會輕易交出來的,而我也不可能放你離開。若是來的是你本身,我自然是無可奈何,但你這具化身,不過上人境罷了,僅是你自身斬破出來的那多餘的一部分,怎是我的對手?”
白皇洞主面色微變。
“放心……”
無生和尚徐徐走來,道:“沒有人會發現的,因爲你的那個替身,會把所有線索,都指向白皇洞主。”
轟然炸響!
方圓數十里,震盪不堪。
土地翻開三尺。
“你這位白皇洞主,這些年來,總算是修入了五重天麼?”
無生和尚笑道:“我適才任你佈置,任你調動大勢,但又能如何?”
他伸手一按,佛光閃爍,金芒變幻。
方圓三裡,天降佛光,地涌金蓮,隔絕外界。
適才談話之間,這位無生和尚,也並非沒有佈置。
“南無阿彌陀佛。”
……
正一立身在原地。
適才那花甲老人,被正一打得重傷,可終究運用了白家的法門,帶走了白孤魂。
“白家的秘傳法門?”
正一略有沉吟,適才他已傳訊給了掌教真人。
掌教真人初時疑惑,說白家查無此人,甚至中土境內,也不曾有過此人的痕跡。
那個被白孤魂稱作父親的花甲老人,道行頗高,雖然比正一差了少許,但也算得是極爲厲害。按說這等級數的修道之人,在當今世間,其分量之高,堪稱重如山嶽,放在真人當中也是極爲厲害,不該是籍籍無名的。
後來掌教真人似乎恍然,說了一聲明白了,便再無消息。
正一心中略顯疑惑,但一瞬即散。
他自幼生長於守正道門,不曾出世,乃是因爲他天性純正,清靜無爲,不該被雜念纏身。因此,他所學的都是功法以及道術,而沒有什麼人世紛爭,沒有什麼大勢變化,關於三國鼎立,臨東白氏之類的消息,他所知不多。
至於此事,掌教真人雖然讓他插手其中,但也不曾想過讓他知曉太多事情。
知得多了,也就想得多了,如此,對他清靜無爲的性情,不免造成影響。
“正一。”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傳來。
鴻樑從高空降落下來,站立於樹梢之上,說道:“你隨我來,相助一把。”
正一擡頭看了一眼,然後微微點頭,身子化作一陣清風。
“鴻樑師叔,適才我對付的那人是誰?”
“掌教真人說,不該讓你知道,知得多了,想得多了,滋生雜念。”
“我想知道。”
“這……”
鴻樑知他性情,既是開口,便不好阻攔,默然片刻,說道:“化身。”
“化身?”
“白勢至早年曾得一部殘缺功法,斬出了化身,純粹本身,前些時日又有個和尚送了他這部功法的完整篇章,於是又斬出了化身。”鴻樑說道:“適才你傳訊掌教真人,才讓掌教真人把此事串聯起來,如今既然有了一個白勢至的化身,那麼必然還有一個化身。”
正一說道:“現在是要拿下那個化身?”
鴻樑點頭道:“正是。”
……
佛光閃爍,白皇洞主已經癱坐在地。
“本公子……咳,貧僧也不曾想過,居然有朝一日,能把臨東白氏的家主,打成這般模樣。不過也就只好欺負欺負你這具化身,若是遭遇你的真身,貧僧躲避還來不及呢。”
無生和尚哈哈一笑,手中提着一個包袱,低頭看了一眼,笑道:“白家人才濟濟,真人輩出,哪怕是你前些時日斬出來的那具化身,也都遠勝於一般真人。但你偏偏用一個五重天的化身,來運送仙蓮,真的是覺得道行低微者,可以渾水摸魚麼?”
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倒是點了點頭,說道:“漁網總是想撈大魚,但小魚往往都能從網眼之中逃過去……如今各方都在忌憚真人之輩,而你這具化身道行不高,又是堂堂白家家主的一部分陽神在操縱,這一番佈置,確實能算是別出心裁了。想來……前方還有人照應,那麼貧僧就不跟你多說了。”
白皇洞主喘息着道:“你一介散人,縱然道行較高,但也保不住這一株仙蓮的。”
無生和尚哈哈笑道:“貧僧不是已經皈依佛門了嗎?”
他說罷,翻手一壓。
梵唱之音滾滾散開。
白皇洞主已在金光之中,血肉潰散,旋即化作一片光芒,屍骨無存。
無生和尚收了手,又稍微佈置了一番,掩蓋了蹤跡,方自匆匆離去。
“仙蓮得手,只是接下來……還須快些脫身,遠離中土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