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的神情有些狂野,夜風撩撥着他的發稍,他的手就是一把鋒利的劍,那條臂膀的真氣蒸騰着,大有削鐵如泥之勢。叢林中巨衫挺着筆直的身姿,尖吻着黑夜。
鳴凝視着疏桐大眼,那雙眼中流溢着一種神采,他看不清楚那是什麼,只覺得自己非救靜不可,即便是疏桐不開口求他,靜也決不能死。
他低頭看着靜發黑的臉,放開了疏桐,他心中有一股熱流在急速流竄,那種感覺溫暖了四肢百駭,靜是他的哥哥!宣、裂、哪怕是胤,沒有人比得上這個哥哥! www ▲TTKдN ▲C ○
靜有着別人所沒有的滿腔的正義和度量,他愛疏桐、孝敬太奶奶、若不是他先試了百毒神掌,怕是這會中毒的是自己了!
鳴扶起了靜,他的掌蒸發出了一陣白色的霧氣,他的額頭掉下了豆大的汗珠,他似乎想竭力凝聚功力。他的掌氣凝聚了很久,卻不見得拍到靜的背上!似乎在猶豫!
疏桐的心也隨着緊張着,只聽東風浩道:“你要想清楚了!此掌只能拍一次,倘若拍不好,靜會經脈盡斷而死!即使拍對了,你自己也會大傷元氣!深者武功盡廢!若醒不過來便是死路一條!”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生硬。
東風浩這一聲說得格外嚴厲,疏桐含淚看向東風浩,見得他飽經風霜得臉上盡然如同熔鉛般塌陷,看來非同小可,哪有父親不心疼孩兒的?還有更奇怪的是他不是病得很重麼?他怎麼就脫離了蕭然能夠抽身出來呢?實在詭異。
疏桐猛得抓住了鳴的手臂,看着東風浩,她的嗓子沙啞卻依然可以分辨:“懇請皇上指點!”
東風浩的臉抽搐着,他的手在背後用力,皮上青筋的蜿蜒如同老藤盤根錯節,他看着疏桐道:“不是朕狠心,只是朕如今也只是撐得了一時!”說罷又咳了起來,強行剋制着。
鳴的眼中閃過一絲冷酷的笑,他的眉頭一個凝聚,猛力出掌,沒有考慮任何後果,也沒有任何猶豫,一種疏桐害怕的篤定讓她死死瞅着鳴的臉龐,他在賭!比誰都要決斷!
靜的臉膀由黑色漸漸轉爲了白色,鳴的嘴角卻淌出了濃稠的黑色血液,滴在他紫紅的長衫上。
疏桐抓着衣襬,居然硬生生將那帆布給撕裂了開來,她的淚水幾次都將眼睛模糊,滿臉的溼潤如同花園中粼粼的池水,在月光慘白的照耀下彌散出了一種攝人心魄的悲壯。浩丟給疏桐一塊金牌道:“你速速帶他們離開!宮裡有變!”
鳴漸漸收起了功力,栽倒地上,疏桐眼睜睜看着他們倒在自己的面前,失魂落魄地撲了上去,她將他的臉捧在手中,拼命搖着他,淚如泉涌,隨後她看着東風浩道:“我知道你也有你的難處,但是做爲一個父親終不可眼看着自己的孩子自相殘殺!”
浩神色黯然道:“或許你說得對,但這終究是一條百年未曾改變的規矩!他們必定要相互爭鬥到只剩下一個!無可改變!”
東風浩甩袖離去,就像一具沒有感情的行屍走肉。
疏桐揉着鳴,不停地用破碎地啞音喚着他,一聲又一聲,嗓子原本就已經被藥過,如今沒有及時救治更加不堪,嘴角滿是血跡,眼看着鳴的身體漸漸冰涼了下來,疏桐不知所措,那種絕望彷彿身體被撕裂了般,她說過她要保護他們的!
可是如今她曾經的誓言是那樣軟弱無力,她根本就不能控制事態的發展,她開始相信竹翁的話了,可是她始終不甘承認她的出現會害死自己深愛着的人!
他的呼吸沒了?疏桐扳開了他的嘴巴,不顧一切地湊了上去,度氣給他,鳴的臉上滿是淚,是疏桐的淚!
漸漸地,他的呼吸開始有了,疏桐一陣狂喜,哆嗦着拿出兜納香,放在他的鼻子底下,竹翁說過那種香可以疏通經絡,一定不會有錯的!
顧清的馬車在等她,在顧清的幫助下將兩個人拉上了馬車,疏桐心道:“不管怎麼樣,先離開這個龍潭虎穴再做計較!”
疏桐拉着馬車到了宮門,卻見得守門之人似乎換了,也沒有穿着宮裝,心中生疑。守門之人有數十個之多,其中一人見得有車過來便詢問道:“天還沒有亮,不得出去,難道你不知道麼?”
疏桐亮出了一塊金牌,守衛之人湊近了看了看道:“這金牌是假的!只有皇后的令牌才能通行!”疏桐感到不妙,守衛居然也換了!好快的速度!看來浩的確是老了!
這如何是好!她看了看車中的人,萬般滋味縈繞在心頭,老天非要和她過不去麼?她愁眉不展,自己又非數十個男人的對手!可她非出去不可!
突然一個黑衣人橫空跳了出來,利索地連殺四個守衛,其中一人吹響了尖銳的號角,頃刻間守衛從四面八方涌來,士兵向疏桐殺來,卻幾次被黑衣人擊退,那人連殺數十人後,用力拉開了城門,衝着疏桐吼道:“快!快出去!”
疏桐從來也沒有駕駛過馬車,馬兒嘶鳴着。黑衣人的臉上被劃了一刀,疏桐目瞪口呆,那個浴血奮戰的人居然是東風胤!他怒不可遏地催促道:“聽到沒有!快走!”喉嚨青筋乍現,整個臉映着紅光,分不清是血光還是火光。
她咬了咬牙,嗚咽了一聲,抽了馬兒一鞭,馬兒撒腿衝跑起來,勢不可擋,四處一片混亂,人的叫聲,馬的叫聲,箭的射擊聲交織着,還有城門關上的重重撞擊聲,碰得一聲,疏桐回頭見得了胤微笑的臉,他在笑!疏桐心中有些動容,那個人還算是個人!
顧清傷得不清,疏桐控制不了馬兒,天色漸漸亮了起來,一匹受驚嚇的馬會傷多少人,她不知道,看着它四處橫衝直撞,那繮繩彷彿也失去了作用,前頭是一個大湖。原本波光粼粼此時卻像一個墳墓一般令人生怖。
那馬瘋了,疏桐汗流浹背使勁拽着繮繩,未料,馬擡起了前蹄癲狂起來,疏桐整個人差點飛了出去,卻被另外一股力量給拉住了,繮繩被截斷了,車停馬跑。
疏桐回首看着面色蒼白的靜,給了他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分外灑脫!
靜乾涸着脣,發上染着鮮血的味道,靜只將她揉在懷中無力道:“別怕!”只有他知道她也會害怕,她那笑容背後隱藏的不是無所不能!
疏桐緊緊抱着他,她將靜安置好,一個人拉起了車子,車子很沉,她的心更沉,可是她要回到京華樓,她的眼直鉤鉤看着遠方。
顧清的眼睛傷得睜不開,連站起來都困難,他問道:“你可以麼?快到了麼?”
疏桐擦擦汗水,將袖子舉得高高的,道:“不就是這麼點距離麼?很近的!片刻即到!”
足足走了兩個時辰,當她見得京華樓矗立在眼前的時候,露出了一種勝利的微笑。
她終於回來了。把他們兩個統統“打包”帶回來了,還加了作料,五百萬銀票和一塊金匾。
靜還是昏昏醒醒的,十煞一直守在他的房門口,只有綠痕父女可以出入,疏桐也只得在門口悄悄探視,看靜的臉色逐漸安詳,心裡稍稍安慰了些,她讓顧清傾盡所有珍貴的兜納香點在他二人的房中。
只是鳴的病情更加讓人牽掛,綠痕醫術卓絕,可是緊緊遵守莊規,只醫靜水山莊之人,莊外之人即便是死在他跟前,不醫便是不醫,他不醫鳴的傷,也不醫疏桐的嗓子!
疏桐踱到了蜜羅的煉藥室,正想說什麼,卻只聽到難聽的公鴨嗓子,驀得閉了嘴,她眼中焦急的無奈蜜羅都看在心裡,只不過小蜜的臉上還是燦燦如花,她笑問道:“疏姐姐,這個壞脾氣的中原男人你當真要救他?”
疏桐說不得話,聽得蜜羅這麼說心中一陣希望,她急急走近蜜羅,顫抖得握住她的手,激動地看着,鄭重地點了個頭。
蜜羅露出潔白的牙齒,彷彿冰雪融化在陽光中美麗的折射,摻和着咯咯的如同風鈴的聲音顯得更加俏皮,她拉着疏桐的手搖擺着問道:“姐姐,不如你不要他了罷!他有什麼好?他很兇,也很殘忍!更重要的是他不會笑,和一個不會笑的男人在一起那有什麼樂趣,更糟糕的是他可以隨時要你的命!”
蜜羅裝了個喀嚓摸脖子狀,見得疏桐看着自己盈盈笑着不語,蜜羅再次道:“我看這麼着吧,我們西域的男子比他更好!多情!豪放!有着如同鷹一樣的深邃的眼神,有着如同野馬那樣矯健的身姿,他們的力氣大的像犛牛一樣,他們會唱情歌,會跳勇士舞,會雜耍兒,他們的笑比那大漠的太陽還要熾熱!你同我一道回去,遍地好男人讓你挑!”蜜羅拍着胸脯,彷彿她就是那勇士了般,盡也顯現出一種豪邁和英武。
疏桐被逗笑了,她走到桌子邊,提筆寫了幾行字,打趣她:鷹眼、馬身、牛力,會唱會跳會玩兒,笑的溫度也能滋滋響,沒挑得郎君,只怕倒成了一個咧着嘴巴笑着死的紅燒怪物了!
蜜羅見得此話,笑得人仰馬翻,笑得流着淚水道:“你這會兒還說笑話呢!”
蜜羅不笑了,四周安靜下來,她看着疏桐,杏眼兒一眨不眨,道:“要救他必須得有一味藥材,便是要在湖底封存百年之久的紅豆衫乾果,十分稀有,並且整個中原怕是早就被我搜刮完了,都要用來制你的解藥,一兩都不可以少!”
疏桐看着蜜羅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俊不禁,她提筆寫下來:“給他用!”
蜜羅驚得瞪大眼睛:“你不要命了!沒有紅豆杉乾果以前製得的都白費了!況且上回的藥只能抵個半年!”蜜羅猛得抓起疏桐的手腕把脈,眉頭一皺,連連稱奇:“怪了,本來你只有半年好活,可是你體內似乎還有另外的藥在控制毒性,應該有一年多的時間!”
蜜羅一陣驚喜,隨即又苦起臉來:“一年頂個什麼用!乾果沒了就是沒了,當年我替胤造這毒藥,他只給了我造一顆量的解藥,實在刻薄小氣!!”
疏桐想應該是上回在臨活山莊竹翁對她用的藥發揮作用了,她對着紙想了會便寫道:“他若死了,我有乾果便也無用處了……”筆落下,還想寫些個什麼,卻只留下了濃濃的一點墨。墨跡匍匐了開去,思緒也蔓延着。
蜜羅只得道:“吶!這可是你說的!你得寫下保命書,免得那個不講道理的野蠻人活過來,看我沒有解藥救你,把我分屍了!”
疏桐見蜜羅此話纔想起來,雖然她早就把她當成自己人,可是鳴卻沒有,難保到時不會殺了她!想着還真得要寫“保命書”了。
卻見得密羅一個箭步奪下疏桐手中的毛筆,丟在一邊生氣道:“疏姐姐,你還真把我當小人了呢!我密羅是怕死!可自從同你在一起後便不知道什麼叫死了!我,西域曼佗羅王早在那一日就死在京華樓了!現在是密羅,是好人密羅!”她的眼中有些溼潤,她捏着疏桐的手良久不曾放下!
她看着疏桐走了出去,臉上閃過一絲捉弄的神情,她將紅豆杉乾果倒入了毒藥中,她就會使毒,這毒藥可以清除那個怪男人的內毒,卻也要好好整整他,不能讓他喝得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