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心亭的石壁鬆了開去,疏桐覺察地底鋼刀密佈,卻實在力不從心,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突然到她連死的恐懼都未曾形成。
鳴爺陰沉着臉,一把握着了疏桐的腰,深吸了口氣旋身一轉借壁之力飛身出了藍心亭,四周悽悽,微火搖光,只聽得一聲沉悶的聲響,鳴倒在了地上,昏迷不醒,太奶奶箭步上前連點鳴背部十處大穴搖頭嘆道:“年輕人就是太氣盛,不聽老人言!他要是有靜那樣聽話就不會有事了!”
太奶奶說着便俯身替鳴吸毒,疏桐慌忙阻止,道:“太奶奶,吸毒太過危險,還是我來吧!”
太奶奶望着疏桐,蒼老的的眼神中有一種智慧的老辣,她道:“也好,你本身已中劇毒,這個毒對於你身上的毒性可是小巫!說不定還是好的!”
疏桐猶豫了會,神色扭捏,看得太奶奶心焦,她輕輕拍了拍疏桐的腦袋道:“丫頭,還不快!救不醒他,就無法出去!這裡除了那個白頭髮的人恐怕只有這小子能夠開啓千斤頂了!時間不多!快!”
疏桐木納地點點頭,扶在背上替他吸毒,那針眼兒密密麻麻,瞧得人心驚,每吸一口都是那黑血,一次一次,疏桐不停做着扭頭運動,不知道是毒得原因還是次數太多的轉頭,總之她早就已經頭暈目眩,不知道身在何方。隨後又替他身上的刀傷紮了個結實。
吸完後盡然覺得舌頭麻木,渾身噁心,猛得吐出幾口污血來,肚內翻江倒海,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倒出來一般,疏桐挨着石頭雙手緊緊壓着腹部,一聲不吭。疏桐的髮髻鬆散着,凌亂不堪,髮帶散落在一邊,她回頭瞧着那乾枯的骸骨,默默走了回去,將她包了起來。
鳴醒轉了來,太奶奶詫異其的能力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恢復知覺,他似乎和奶奶有仇一般總是連瞧都不瞧一眼,見疏桐坐在自己身邊背對着他,徑自扳過她的身子,拿開她按在肚子上的手,腹部衣裳浸滿了鮮血,他看了看疏桐,默默替她紮好了手腕的傷口。那眼神似乎在責怪,怎麼就不記得替自己扎呢!
疏桐見其還走得踉蹌,卻又不敢過去扶他,因爲此刻他得眼神很寒冷,冷得讓人懶得理睬他,他們沿原路返回,鳴卻回了三次頭,好象有什麼放心不下。
白劍還在拐角處躺着,還有呼吸,鳴爺扶起他的上半身,白劍緊緊握着鳴的手,緊緊地,鳴開口道:“你要活着,若能夠出去,我定能救得回你!聽見沒有!”鳴的聲音顫抖着,他說得很用力。
白劍紅着眼,從嘴裡擠出幾個字來:好,我們……一道出去……!用力得近乎咬牙切齒。他心裡明明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可是他不忍心違揹他的話,他不想死的,他答應過藍妃要暗暗保護這個孩子,看着他長大,看着他成爲一個好人,看着他成婚,看着他成爲一個男子漢,她不要他去報仇,她只要她的孩子平安!可是……
他渾身不停的抖動着,看得出來疼痛讓他生不如死,他看着疏桐道:“你要記得我說的話!你要記得!”疏桐鄭重地點頭,她摸了摸袖中靈巧的半個玉璽,還在呢!可不知爲什麼心突然猛跳了幾下,摸着也覺得扎手!她心中反覆浮現着一句話:“白虎璽,其底含有寶藏,其心含有天下!”
鳴扶起了白劍再次回頭,眼中閃過一種侷促,他將白劍交給疏桐似乎想要回去,可是燈火已經不能再等了,鳴將手握得咔咔直響,眼眶中強忍着回去的衝動,終歸是一咬牙帶白劍向出口衝去。
疏桐悄悄從背後拿出一包東西,道:“你可是在找這兩樣東西?”
鳴停住了腳步,突然回頭,望向疏桐手中的東西,眼中閃過一絲隱隱的感動,他馬上將頭轉了回去,疏桐聽得他道了句:“謝謝!”聲色似乎有些哽咽。
“你都不問問我,衣裳裡包裹的是什麼東西,謝個什麼!”疏桐柔聲輕道。
鳴沉默了一會答道:“外面看得出來!”
疏桐低了頭,披散的長髮老是阻礙她的視線,不過就衣裳外頭的形狀來看是骸骨,她簡單地解釋了:“我自作主張挑了部分帶來!在我老家,部分可以象徵一切!”
鳴沒有說什麼,沒有怪罪也沒有感激,只是交代了句:“那個黑匣子,你莫要私自打開!”
四人來到千斤石的底部,疏桐展開圖紙和鳴的圖紙合在一起,似乎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出口卻是一致的,那便是入口,此刻才瞧清楚底部原來也雕刻着盤龍,那龍怒目圓睜,全身盤曲着,演義着壓抑和死亡,無奈和憤怒。那紋理精細到不放過絲毫。名副其實的畢生傑作!裡頭的一切都近乎完美,就像開在黑暗深處的紅魔,冷冷得盛開瞧着這裡一切沒有生命的東西。
燭火眯着眼睛殘喘着,那是他們的命,他們的唯一希望,只是疏桐面色發紫,呼吸極其困難,她忍着,在這當口可不能亂了陣腳。鳴爺走了上去,將手掌貼在千斤石門底部,他看着疏桐,他從來也沒有看一個人看如此久過,他的額頭冒着汗珠兒,眼前只有這個女人可以讓他信任,他不想死的,可是他沒得選擇,原本他若是想打開千斤石已是十分困難,必須損傷身體,可是如今外頭似乎有變,沒了空氣更是雪上加霜,再加上他受了傷,不知道可否拼儘性命爲他們闖出一個活路來。
他輕合了一下眼瞼,又恢復了他那特有的懶懶的聲調道:“疏桐,你可聽好了,出去後替我好好照顧瀲灩,將藍妃的骸骨葬於臨活山莊,記得每年去掃墓除草!記得供上茉莉花茶。你身上的毒可以找星宿幫你想辦法!”
疏桐越聽越不對勁失聲道:“你想要做什麼?”她彷彿忘記了自身的難受,那話說得有些重,有些失去控制,似乎沒有什麼人可以阻擋鳴爺的決定,因爲這已經是最完美的辦法!沒有人可以否認!
疏桐絕望地看着太奶奶,彷彿在問她: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太奶奶點了點頭,只是對鳴道:“孩子,再等等!火還沒有滅,再等等!”
鳴眼中的燭火閃爍着,黑瞳中的亮點漸漸小了下來,他道:“我只等到燈滅之時!”話音剛落整個皇冢陷入了一片漆黑。
疏桐驚呼一聲:“鳴……”力竭之聲嘶劃破長空!
一陣強光猛得射入墓室,沒有爆裂的聲音,只有沉悶的開啓聲,鳴透過光線俯視着疏桐微含淚水的大眼,那近乎瘋狂的心痛的表情讓他震撼,這種眼神很熟悉,讓他心中刺痛。他沒有停留太久回頭見到了靜,原本凌厲的目光似乎有些緩解,停留在靜的臉上,似在感覺一種特殊的感情,靜同樣風塵僕僕的望着墓室,尋尋覓覓。
太奶奶推了疏桐一下道:“丫頭別呆着,快扶白劍上去!此地不可久留!”
疏桐慌忙收斂了失態的表情,將白劍連扯帶拉送了上去,白劍見到外頭的光欣慰地笑道:“我們終於出來了……”他咳得厲害,身上千蒼白孔,紅色的體液血腥而粘稠,白劍彷彿一下子老去了倒地不起,他抓着鳴爺的腳叮嚀道:“目的達到,……請爺務必離開他……答應我!”
他默默地走了開去打算拉疏桐一把,卻見靜早先一步將她拉了上來,並拿方帕替她擦着臉上的汗珠,那細緻,那專注看得人妒忌,靜埋怨道:“你怎可一個人跑來?你知道有多危險麼?若不是阿珠冒死回來告訴我,我都快急瘋了!”疏桐低着頭,任由靜嘮叨着,像個做錯事得小孩。
白劍睜大眼睛似是很痛苦,突然他看到,不遠處那個充滿殺意的女子直鉤鉤地看着他,顯然她認出了他,心中一寒,那個女子喚做一心是江湖上有名的一劍殺,當年藍妃死時她負責保護蕭然,曾經和她交過手,就是因爲她,蕭然才保得一命。
最要命的是她是心然的胞妹,就算心然什麼也沒有告訴她,但是她卻是死在鳴的手裡,若是讓她知道自己同鳴是一夥的,定然會暴露鳴是四殿下的身份!白劍想得此事渾身發抖,他故意大聲對着鳴罵道:“我白劍與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就算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他竭盡全力拿起刀向鳴爺砍去,鳴爺眉頭一皺,閃身躲過白劍一刀,捏住了他的脖子,手中青筋暴現,他的眼裡沒有白劍,是白劍眼中的那個女人,他的手指輕輕一動,苛察一聲,鳴爺默默閉上了眼睛,眼角緊出了絲絲紋理。
白劍口中滿是鮮血,他慢慢跪在地上,默默地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臉朝着疏桐,瞪着沒有聚焦的眼,臉上卻掛着淺笑。
疏桐含着淚,鳴親手殺死了白劍,沒有說一句話,他曾經答應過白劍只要能出去他定能救得他的!他爲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殺他?
她瞧不出鳴爺深邃的眼裡那份倔強到底是爲了什麼!可是的心頭難受地彷彿要裂了開來,讓人無法呼吸,她情願沒有看到!
白劍爲了鳴冒死撫養瀲灩,爲了他落魄江湖誓死效忠他,爲了他捨身觸發機關探路,爲了他垂死也要自己替鳴照看玉璽,爲了他哪怕是被他親手殺死臉上還帶着笑!白劍那關切的眼神,想及不禁潸然淚下。
鳴爺輕喃,旁若無人,彷彿自言自語:“我殺了很多人!所有和我有關的人不是被我殺死就是被敵人殺死!終有一天,我會被我的敵人亦或是我身邊的人殺死!很公平!”他笑了起來,苦笑?自嘲?
靜站了起來臉上頗帶激動,彷彿壓抑着內心的熱烈,頗有深意,平靜地讚道:“乞求和成全貴在不言當中!”鳴躲開了靜的眼神,靜的誠實和睿智會洞悉他的想法,他討厭被人看穿!靜還是緊緊搭了搭鳴赤露的肩膀,笑得燦爛,那是希望。
疏桐明明知道他殺人會有個原因,可是她無法忍受殺死自己身邊的人,她寧可自己危險,自己去死,除非那個人死可以救活很多人!白劍死了,可以救活誰?難道……疏桐想到此,不禁對鳴肅然起敬。
鳴閉着眼睛,警惕地感受四周的動靜,他的腦中浮現着圖紙的機關樣,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他們此刻正在死亡線上,空氣急劇流動起來,風聲摻雜着鐵器具的生腥味兒,一根根長矛如同離弦的箭,從四面八方圍剿過來,寬廣的祭壇上盡然沒有一絲遮掩之物。
太奶奶的眼中有一種蒼老,她一個縱身,如仙鶴展翅,飛起龍仗旋轉,氣流凝結形成了一個極大的奇觀,太奶奶大聲喝道:“靜,看好了,這便是靜家排雲旋風第十三式天網絕殺!太奶奶只使一次!”
靜凝目擔憂地看着太奶奶,卻不敢違抗她的命令,用心地記着招式!太奶奶粗聲教訓道:“你要記得,天網絕殺乃是最殘忍的功夫,絕殺絕殺絕不放過一個,對別人趕盡殺絕亦等於自食其果!你切不可效仿,從今天起,凡是靜家子孫只准看習此功將其世代流傳以敬先祖,切不可自行使用!”
靜大驚,太奶奶使得此功必然是同那機關以死相拼,心中大慟,見獠牙魔鬼般的長矛在天網絕殺中一併灰飛湮滅,太奶奶的頭髮頃刻間紛紛凋落,她的嘴角淌着鮮血,卻笑着,心裡反反覆覆唸叨着:只要她還活着一天,一秒,她就決不會讓靜有事,只是日後他便要成爲靜水山莊真正的當家人,成爲統管武林的一代霸主,這是靜應該走的路,只有她死了,靜才能真正成長,用她的死來訓誡他!只有強者才能更好地生存!
長矛耗盡,危險驟然停了下來,靜的臉色痛苦地曲扭着,他的黯然讓疏桐心中糾結,太奶奶的奮不顧身讓她實在難以抑制心中對算計她們的敵人的仇恨,一個個這麼好的人卻殘忍的死去,在她眼皮底下消失卻抓不住她們的生命,讓她懊惱地恨不得殺了自己!疏桐氣憤地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衫,鮮血混雜着衣裳的裂痕,如同那心臟的撕裂。
太奶奶在靜的懷中招着乾枯的手,太奶奶老得只剩下一張如同紙一般的皮,溝壑縱橫,疏桐走了過去默默跪在太奶奶的身邊,太奶奶拍拍疏桐的手以示安慰,她喘息着對靜語重心長地道:“你記好了,朋友有難應當赴湯蹈火,受人恩情應當涌泉相報,鋤強扶弱是武林義士所爲,習武爲的是強身健體,更當是框扶正義,救人水火!男兒當有一腔熱血,揮灑於天地,切不可爲了一己之私畏首畏尾!誠然先人血淚,上蒼不公!卻定要成就大義!”
她枯瘦的手緊緊地久久地抓着靜和疏桐的手!她以一個長輩的身份,也對鳴道:“還有你,倔強的孩子,在老生眼裡,你們都只是個孩子!”
鳴回頭,驚見從皇冢的千斤石蓋猛得翻了下來,鋪天蓋地,在合上的剎那,如毒蛇吐信,一支飛轉的長鐵槍,彷彿從幽深的地獄伸出魔鬼的手,悄無聲息地撲向他們,正對着疏桐,靜驚將疏桐攔致身後,太奶奶發瘋一般將靜攔在了身後,迎向那地獄的使者。
鳴爺眉頭急吊,面紅如棗,脖頸動脈乍現,眼急如電,他修長手指暗藏血色,一枚金塊兒叱吒長空,穿破了黑暗敲響的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