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子嵩與施風先後分兵烏雷土臺與曼答崗,佈置設伏事宜,然而歡縈尚未抵達夏楞山,前方哨探便狂奔來報,說是夏楞山已出現北戎哨騎的影子,來不及了,歡縈急忙招呼衆人回撤,並連哨探一起,也急速回縮至烏雷土臺與曼答崗兩處。
歡縈剛剛爬上土臺,掩身在土臺後的施風朝她打了個伏身的手勢,歡縈匍匐過去,探首向下一望,正看見十幾餘遊騎從土臺前方塵沙飛揚地奔過,心道好險,只差一點點,就要撞見,失去了戰馬,果然對他們極其不利。
“這只是第一批哨騎!”歡縈低聲道,“大家千萬別動,他們很快還會迴轉過來的。”
施風轉首朝身後以手勢傳遞命令,將士們便匍匐在各自的藏身處,默默的開始準備應戰,連擊弩上滿箭矢,響箭和長弓則擺放在身側,還有用以對付北戎戰馬的繩槍等物,也一一備置妥當。
果然不多一會兒,第一批哨騎返回報消息了,趁着第二批哨騎到來之前,歡縈趕緊讓負責投擲繩槍的將士儘量分散藏身,並且儘量靠近大路,何時動手,看她統一號令。
隔了好一陣,卻沒見北戎的後繼哨騎,這讓歡縈十分疑惑,按照常理,哨騎是會不斷探報,不斷巡偵的,難道是北戎人發現了什麼?還是數天來的長途遷徙,果然已令北戎人放鬆了警惕?
正疑惑間,歡縈忽然看到曼答崗方向一面杏黃色的小旗搖動了三下,心中不禁一驚,這是北戎大隊人馬即將進入伏擊範圍,要彼此做好動手準備的信號,陸子嵩負責的曼答崗,其方位更容易偵看到北戎人的動向,既然搖動了旗號,應該不會判斷有誤,然而北戎的大隊人馬爲何這麼快就到來了?
容不得多想,歡縈趕緊也從自己腰間抽出了一面同樣的杏黃小旗,朝曼答崗方向搖動了三下,這是表示他們已做好迎戰準備,會配合對方一致行動。
“怎麼回事?”施風低低的問道,“哨騎只有一趟,還和主力相隔得如此之近?”
“或許北戎人調整了他們的行進方式吧!”歡縈蹙眉道,話一說出來,其實連她自己都覺得此種解釋着實牽強,“先不要管那麼多了,打了再說!”歡縈邊向下窺望,邊緊盯着曼答崗的動靜。
還是那面杏黃小旗,搖了一下,接着兩下,再次一下,停頓後連續兩下,如此重複三道,歡縈對施風道,“要開始了,你趕緊下去督戰!”話音未落,噠噠的馬蹄便響起在遠處,施風二話沒說,匍匐着就朝土臺後方溜去。
“聽我口令!”歡縈沉聲道,“一排響箭手引弦上前,機弩手緊隨在後,二排三排依次做好準備!”
沒有人回答,但歡縈的左右“悉悉索索”的一陣響動,隨即伏滿了箭手,歡縈道,“響箭適於遠射,你們要瞄準中後路的騎兵,先不要管前面已經被我們繩槍跘下馬來的北戎兵,聽懂了嗎?”
衆箭手滿面凝重地點頭,歡縈便不再說話,微微探出身去,緊盯着北戎兵的來向。
馬蹄震響在大道,陸子嵩的判斷沒錯,這絕不是小股巡遊騎兵,而是真正的北戎大軍,歡縈不再懷疑,在示意部下沉住氣的同時,她自己也暗暗捏了一把汗。
眼見着北戎騎兵最先頭部隊,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走過,歡縈的心都快跳出了喉嚨,儘管已不是第一次經歷大戰,可每次對動手時機的決斷,都仍是讓她緊張到極點。
目光一轉,歡縈驀然看見曼答崗紅色的衛軍旌旗一展,當即大喊了一聲,“動手,上槍!”並迅速地從懷中摸出面具戴上,跳將起來,拔劍揮道,“弓箭手,上箭,旌旗手,豎旗!”
她的話音還未落,土臺下已是吶喊聲如雷震動,施風帶領着衆將用繩槍照準了北戎騎兵貫力飛梭,一旦刺中對方的馬匹,則迅速的有兩三人一起拖拽,將北戎騎兵拉拽得人仰馬翻,而歡縈身邊的弓箭手也齊齊射出長枝響箭,讓後中路的北戎騎兵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連連慘叫中箭,箭手退下後,連機弩手緊跟着上前,朝土臺下近前的北戎兵扣動機簧,頓見箭矢如雨,密密麻麻的向北戎兵招呼而去。
一批弓弩射完,又是第二隊上前,混亂中意圖後退逃跑的北戎兵則遭到了陸子嵩所在的曼答崗伏兵的痛擊,北戎人狂呼亂叫着,丟盔卸甲之餘只能不斷收縮隊伍,揮舞長刀,拼命抵擋滿天飛舞的箭矢,歡縈在高高的土臺上,眼尖地發現收縮集結的北戎人中,有一個像是頭領模樣的人,呼喝叫嚷得尤其厲害,歡縈將長劍指向對方,嘶聲吼道,“活捉首領,千萬別放他走了!”
那頭領似乎也覺察到了什麼,轉臉看向土臺這方,當他看見高高的土臺之上,一個戴着奇異面具,面具上還閃動着熠熠藍光的人,正用長劍指向自己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心膽俱裂,面如土色的頭領調轉馬頭,招呼自己的人馬不顧一切的朝來路方向奔突,妄圖用瘋狂的突圍撕開伏擊圈的口子。
陸子嵩顯然沒讓他們的如意算盤得逞,在連擊弩的掩護中,曼答崗衝下大批的將士和烏雷土臺衝下去的將士一起,前後夾擊,死死的封住了北戎兵的退路,未幾,奪了敵人戰馬的陸子嵩一馬當先,殺入潰兵陣營,直奔頭領而去。
兩相交鋒,沒過幾招,那頭領便被陸子嵩一棒擊落馬下,北戎兵一見自己的頭領都被擊落,更是亂了手腳,幾名北戎騎兵哇哇亂叫着揮刀撲向陸子嵩,卻都被陸子嵩利落果斷的擊殺於棒下,腦漿與鮮血四下飛濺中,見者無不膽寒。
解決掉膽敢上前的北戎騎兵,陸子嵩回身一看,頭領正死死地抱住腦袋伏於地上,渾身像篩糠一般哆嗦個不停,“起來,叫你的人趕緊下馬受降,否則定斬不饒!”陸子嵩殺得性起,竟忘了兩方之間言語不通,只管揚聲厲喝以震懾北戎人,哪還管對方是否能聽得懂。
說來倒也是奇怪,北戎頭領在陸子嵩的厲喝下,突然直起身子,雙手高舉過頭,還未等陸子嵩反應過來他此舉何意,頭領便一面哭嚷着,一面朝陸子嵩大力叩拜,每一下叩拜的手臂都是直起直落,而且口中似乎也在重複相同的一句話,弄得陸子嵩詫愣在當場,莫名其妙。
北戎頭領這一叩拜不要緊,他的那些本還在頑抗的部下見狀,跟着也紛紛丟下兵器,落馬伏於地上,以相同的姿勢,唸唸有詞地朝陸子嵩叩拜起來,陸子嵩和衆將皆驚疑不定,生怕是北戎人在使詐,一時間也不敢叫他們起來。
忽然北戎人叩拜的方向有些變了,並不僅僅是朝着陸子嵩,而是朝着陸子嵩的身後,更加惶恐和用力地拜着,陸子嵩調轉馬頭,順着北戎人的目光望去,見歡縈被衆將簇擁着,正一邊檢視戰場,一邊朝這方走來,此刻,歡縈的面具尚未摘下,在傍晚輕薄的餘暉中,依然閃動着異樣的光彩,陸子嵩頓有所悟,不禁失笑起來,“把他們全部收押看管,等我找人問話!”陸子嵩吩咐衆將道。
“恭喜陸將軍,陸將軍好神勇,竟真的被你活捉了北戎頭領”,歡縈來到陸子嵩馬前,看着一個接一個的北戎殘兵,被自己的部下推搡着,押往土臺下的一處坳地。
陸子嵩翻身下馬,拱手朝歡縈道,“呵,拜大帥神威所賜,方能順利擒下這廝!”
“我?”歡縈不好意思道,“陸將軍太謙虛了,此戰爲陸將軍建首功,本帥安敢貪之?”
陸子嵩笑了笑,“誰首功現在可說不準呢,陸某其實也不稀罕首功不首功的,陸某隻是想和大帥打個賭,大帥這身行頭,怕早已威揚北部草原呢!”
“行頭?”歡縈納悶道,“陸將軍在說什麼啊,本帥的一身衣衫從過花子嶺就沒來得及換過吶,要不是天寒地凍,早就臭氣熏天了,談什麼威揚?”
陸子嵩更加樂不可支,笑道,“大帥不必詫異,一會兒咱問問,便見分曉了!”
“問?問什麼?誒,對了,說到問,你知本帥爲何要生擒那北戎頭目麼?”歡縈有些無心玩笑,因爲某種不對勁的感覺,一直壓在她的心頭,即便是現在的完勝,也無法驅散此種隱隱的不安。
“這……爲什麼?”陸子嵩被問住,他的腦中一直在想着如何取勝,哪裡還顧得上旁慮?
“你覺得那頭目會是赤納格麼?”歡縈亦懶得兜圈子,乾脆挑明自己的疑問。
陸子嵩想了想,果斷的搖頭道,“十之八九不是,赤納格怎麼會帶這麼少的兵力,這麼容易被我們擒住?”
“你算說到點兒上了!”歡縈望向夏楞山道,“他們是北戎的正規兵不假,可爲何人數比我們預想的少得多?難道僅僅是先頭部隊麼,如果是,可就麻煩了!”
陸子嵩神色一凜,道,“是啊,如果我們伏擊的僅僅是先頭部隊,那後續部隊很快就會到達此地,可此地一派狼籍,已不適合再作伏擊了!”
“不僅不適合,最重要的是我們已耗損不少箭矢,遇上大股北戎騎兵,我們是撐不了多久的,但,現在說撤,我只擔心,爲時已晚啊!”歡縈沉聲道,“即便是將戰場上尚可用的戰馬全部牽走,也不夠我們這麼多人撤退所用!”
“不能撤,一旦撤,我們就陷於被動了,何況,撤又往哪裡撤?”陸子嵩和歡縈四目相對,面色都格外的凝重。
歡縈點點頭,牽了馬繮遞給陸子嵩道,“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我們必須問清赤納格大軍的行進情況,你騎上馬,快去將付安安接過來,她懂北戎語,比我們問起來方便!”
“那索達爾峽谷的伏兵要不要撤?”陸子嵩二話不說,翻身上馬。
“先別撤,讓他們原地待命,只把安安帶過來,快去,我在土臺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