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訓不屑的笑了笑,“既然有吳王的人前去虎奔營找你,爲何朕的人卻不知曉,而你又爲何沒有立即上報給朕。”
“皇上的人在哪裡疏忽了,老臣怎麼知道”,郎定遠毫不客氣的回了一句,接着道:“至於老臣,老臣和牟鯤已經許久沒有往來,所謂人正不怕影子斜,他給老臣的信,皇上你也已經看了,沒有一句提及勸降之事,故而老臣覺得這種私信,還未到必須奏稟皇上的地步吧?”
“哈哈”,婁訓輕輕的笑了,但他的笑容怎麼看都顯得十分虛僞,婁訓將信扔在桌案上說:“那倒是,誰沒有個三朋兩友的呀,不過朕感到奇怪的是,牟鯤的家人是如何逃脫朕的控制的,而且不止牟鯤一人,還有三四位將軍的家眷也不見了蹤跡,而且這三四位將軍,也似乎都曾追隨過你郎將軍啊”,婁訓說時,眼中已逐漸透出一股森森冷氣,直掃郎定遠的脊背。
“皇上這話是什麼意思?”郎定遠的話語中未見絲毫驚慌,“難道皇上覺得是老臣在唆使他們叛離朝廷嗎?可是據老臣所知,並不止只有三四位將軍的家眷不見了蹤跡,那些被吳、衛兩國攻陷了城池的守城大將軍的家眷,也似乎悄悄脫逃了不少,皇上爲何單單把矛頭指向老臣,老臣郎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人,不是都還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嗎?”
“這個嘛……”,婁訓眼中的殺氣暫時消失,換了一副笑臉道:“朕也就是跟你開開玩笑而已,郎將軍請勿見怪,說到底這回還是得多謝郎將軍,及時提醒了朕,才讓那刺客未佔到分毫便宜,只可惜搭上了朕的姑母白志蘭白觀主的一條命。”
郎定遠淡淡答道:“老臣原本是沒把何寧的話放在心上,只以爲他是胡口狂吹而已,然而老臣想來想去,他既然能混入虎賁營找到老臣,說明吳王手下的人能耐也不小呀,萬一他並非只是出口狂言,而是確有其事,那豈不要壞了大事,老臣爲此輾轉一夜,最終還是決定提醒皇上,防患未然嘛,故而昨日一早,老臣便匆匆入宮求見聖駕。”
“嗯,郎將軍宅心仁厚剛正不阿,爲人處事無論哪一個當朝當政,都是要欽佩郎將軍三分的,經此一事朕更加堅信,滿朝文武只有老將軍纔是最值得朕信賴和倚重的大臣,老將軍放心,只要你好好的替朕守住京城,朕決不會虧待你,等天下大治後,朕保證,一定會讓你郎府上下子孫後代都有永享不盡的爵銜厚祿。”
“多謝皇上!”郎定遠深深的叩了一個頭。
婁訓滿意的頷首,接着道:“不過朕讓朕的姑母替朕擋了一劍,也不知能不能就此搜捕到何寧,及其同黨呢?”
郎定遠想了想道:“老臣早就說過,如果何寧真的敢派人來行刺的話,他們就一定有接應,老臣祝願皇上能將何寧等人一網打盡。”
“但願吧”,婁訓悠悠道:“朕現在只恨不得,將卓元樂碎屍萬段,寢其皮食其肉!”
正在此時,有舍人匆匆來報,“禁軍大統領已經回宮覆命了!”
婁訓急忙道:“宣,趕緊給朕宣。”
那舍人猶豫了一下,卻附耳向婁訓嘀咕了幾句,婁訓當即騰的一下站起身說道:“有意思,有意思極了。郎將軍你且平身吧,隨朕去看看,咱們的大統領到底帶了誰回來?”
“喏!”郎定遠剛從地上爬起來,婁訓身旁的爽兒終於按捺不住的叫道:“還有我呢皇上,我也要去,我可是一直乖乖的啊。”
婁訓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沒有再說話,擡腳便走。
爽兒見狀也急急忙忙厚着臉皮跟了上去。
婁訓和郎定遠以及爽兒,在舍人的引領下,來到了內宮囚室,剛剛踏入囚室,戍衛統領便迎了上來。”
“人呢?”婁訓冷冷的問道。
“就在最裡面一間”,戍衛統領恭敬的請婁訓先行。幾人來到囚牢前,隔着鐵籠,婁訓陰冷的盯着籠內如同寒風中的枯葉般瑟縮成一團的女人,女人凌亂污髒的頭髮,滿臉的雞皮,讓婁訓不禁厭惡的皺起眉頭。
“侯爺,不不,皇上,是我呀,我是寧棠兒呀,你不認識我了嗎?”那女人一見到婁訓便叫了起來,“皇上,看在我們往日的情份上,求您救救我,趕緊救救我吧”,寧棠兒委屈之極,泣不成聲。
婁訓吃驚的瞪着這個一襲黑衣的老女人一會兒,卻並沒有走近對方的意思,只是轉而問戍衛統領道:“她果真是被人易容過了嗎?”
“是,屬下查驗過了,此易容術極爲高明,假的麪皮幾乎和真容一般無二,且吻合緊密,需要特別的藥液化解,才能將其揭下來。”
婁訓聞言輕輕冷笑一聲道:“哼,果然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什麼出自同一人之手?”爽兒好奇的問道,一面走上前去挽了婁訓的胳膊。
婁訓沒有搭理她,只是轉而對戍衛統領吩咐道:“你去吧,去給她好好洗一個臉,然後給她換一件衣服,把她帶到上面來,這囚牢實在是太黑了,味道也甚爲難聞,朕可不想在這兒等”,說着婁訓轉身就欲離開。
“皇上!”婁訓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落在寧棠兒眼裡,除了只給她帶來陣陣寒意,完全沒有她朝思暮想了千百次所期待的熱情。
尤其是陪在婁訓身邊的女子,女人的直覺告訴寧棠兒,對方不僅是婁訓的新歡,而且也是危險的,難道婁訓已經忘了當初與自己的恩愛,以及對自己的承諾嗎,還是這中間又出了什麼變故,使得婁訓不再相信自己了呢?寧棠兒試探着,再次對婁訓發出殷殷呼喚,“皇上,您會救臣妾的對不對?”
婁訓此時已轉身,身形停滯了數秒,然而仍是既未答話也未回頭的走了。
爽兒落在後邊,故意衝着寧棠兒一笑,笑容中盡是輕蔑和嘲諷。
這樣的眼神說明了什麼,說明自己徹底的被婁訓視爲棄履了嗎?寧棠兒不敢想象,她呆呆着目睹着一行人的揚長而去,腦海中變的空蕩蕩的,若連婁訓都棄她不顧,她還有何處可去,又該如何活下去?
“郎將軍可曾見過這個女人嗎?”邊離開看押寧棠兒之處,婁訓邊問道。
“從未見過,她到底是誰?”郎定遠跟在婁訓身後看了婁訓一眼,“看情形她似乎認識皇上?”
“郎將軍沒有聽到她說嗎,她說她是寧棠兒”,婁訓故意放慢了語調,加重語氣在“寧棠兒”三個字上。
“老臣聽是聽見了,不過,那不是皇上登基以後封的寧妃的名字嗎,這是同名同姓的巧合,還是……?”
“對,郎將軍說的沒錯,正是寧妃的名字,不過在朕看來肯定不是什麼巧合,郎將軍你有多久都沒有見到寧妃了?”
三人來到外面,婁訓站定,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郎定遠。
“回皇上的話,老臣本就只見過寧妃一次,還是在皇上冊封之日見的”,郎定遠大聲答道,“皇上爲何忽然問起這話來了?”
“噢,是嗎?”婁訓裝模裝樣的偏着腦袋想了想,“對呀,好像朕從未帶寧妃出入朝堂,正式見過什麼朝中大臣,你沒留意到此事,倒也不足爲怪。”
“皇上所指到底是什麼事呢,是寧妃身子抱恙了嗎?老臣似乎聽不大明白皇上的意思”,郎定遠微微蹙眉的問道。
“郎將軍彆着急嘛,很快你就會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了”,婁訓冷然一笑道:“走,時間尚早,你們陪朕去偏殿喝會兒茶去,郎將軍你今日不會以有軍務要處理,急着趕回虎賁營爲由,拒絕和朕同茶共飲吧,朕可是不止一次的誠心相邀呀。”
“老臣哪裡敢”,郎定遠俯首從容的答道:“前兩次老臣的確是有軍務在身,不便久留,今日則是奉命聽旨於御駕前,一切行爲安排皆聽憑皇上調遣。”
“那就好”,婁訓忽然似乎心情大好,轉身牽了爽兒道:“天氣這般冷,你說我們要不要在偏殿架個爐子烤肉吃呢?”
“烤肉?”好不容易皇上終於搭理自己了,爽兒不免喜滋滋的問道:“這一大清早的,咱自己烤什麼肉呀,皇上想吃烤肉,讓御廚弄好了,直接端過來不就行了。”
婁訓眼中的笑容越發古怪,“御廚烤的肉未免太普通,咱今看看能不能吃到點特別的烤肉。”
爽兒聞言詫愣住,特別的烤肉是指什麼?她在心裡不由自主暗暗哆嗦了一下,婁訓實在太可怕了,比她想象的還要可怕數百倍,自己若想憑藉婁訓的恩寵榮華富貴,無異與虎謀皮,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處處謹慎小心才行。
三人在偏殿默默無言的喝了好一會兒茶,殿中架了一個很大的炭爐,炭爐上放着鐵板,鐵板已被燒的通紅。爽兒不時的拿眼瞄過鐵板,每一回都止不住有些心驚肉跳,婁訓將會在她的眼前上演怎樣一齣戲,爽兒心裡是一點底都沒有,不過她冥冥中感覺,這齣戲也和郎定遠有關,不然婁訓就不會特意把郎定遠留下來一起喝茶了,只是郎定遠看上去出奇的平靜,彷彿對即將上演的戲毫無興趣似的,爽兒正胡思亂想時,禁軍戍衛的統領押着寧棠兒來到了偏殿。
此時的寧棠兒已換過了一身素衣,爽兒驚奇的看到,先前的那個老女人已經變成了妙齡女子,雖然未施粉黛,甚至還有些狼狽,以及飽受折磨後的憔悴,然而透過其披散的零亂的長髮,還是可以看出女子自然天成的嫵媚,並且因此而顯得楚楚動人,一絲嫉妒浮上爽兒的心頭,她好不容易纔纏得婁訓同意,讓她重回宮住,享盡榮華富貴的好日子尚未開始,若是被這個什麼寧棠兒搶了皇上的心,那還有她的立足之地嗎。
“皇上!”寧棠兒無限悽楚且萬般無奈的在殿前跪下,“皇上你看到了,我真的是寧棠兒呀,是那個曾在厲津厲侯府上爲皇上撫琴,爲皇上歌舞的寧棠兒,皇上你難道不認得妾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