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卓瑞桐欣慰道,“你喜歡就好,這物件其實未必比皇宮中的奢靡,只是由本王專門找匠人定製而成,算是偶爾破例,上蒼也應該不會怪本王吧。”
歡縈拿起面具,用手輕輕摩挲着,“論價值,也許的確算不上最昂貴,不過做工之精緻,打造之巧妙,歡縈確實從所未見,衛王的一片心意,叫歡縈如何消受的起?”
“不,雖然這物件是本王特意爲你而定製,不過本王卻並非僅爲博美人一笑,本王知道,戰場一向都是男人的天地,別說咱們的這些將士,或許那些北戎人,也會因爲你是女子而輕慢羞辱你,戴上面具,他們辨不清你的真面目,就一定會先懷畏懼,咱們打贏打輸是一回事,可在氣勢上也決不能讓北戎人小覷。”
歡縈目光閃動,“衛王其實還是支持歡縈的,對麼?”
“這還用問嗎?”
歡縈將面具輕輕的扣在臉頰上,這時才發現面具兩側的鎏金飛魚是可以活動的,有了這對鎏金飛魚,果然就可以自行調節寬窄了,飛魚尾部回彎剛剛扣住歡縈的耳後,既不覺得有多緊,卻怎麼活動也不會掉下來。
歡縈猛甩腦袋,又後退兩步,在軍帳內斜翻了一個身,落到帳簾處,再摸了一下面具,笑道,“果然好用,衛王,你的這個面具實在太合適了!”
卓瑞桐走過去,再次端詳戴了面具的歡縈,深嘆道,“本王也沒想到,竟和麪部貼合的這麼自然,好像天生就是長在你臉上似的!”
歡縈連連點頭,從面具中透出的雙目滿含喜悅,“那歡縈就不客氣的收下了,多謝衛王大恩!”
“收下可以,本王卻還另有一個條件!”卓瑞桐故意嚴肅道,“以後收下本王的禮物,都不許再還給本王了,否則本王必追你到天涯海角!”
歡縈倒吸一口涼氣,看來卓瑞桐爲她臨行前留下了白梅玉簪很是介懷呢。
“衛王,我……其實……”她其實很想和衛王說明,衛王和元燦的兄弟相爭,光是皇位已經夠讓人頭痛的了,若再摻和進感情,只怕衛王和她都將承受天下人的詬病,何況,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全心全意接受卓瑞桐的感情,當你心裡面還有另一個人的影子時,那重新開始的情感就是不公平的。
“不用解釋!”卓瑞桐打斷了歡縈的話,“本王不需要你解釋什麼,無論你有任何理由,或者無論你作任何選擇,只要記住,本王不想強人所難亦不會強人所難,但只希望你的離去和歸來,都不要不將本王當做你的兄長以及朋友。”
歡縈望着卓瑞桐,過了好久才點點頭,“好,以後衛王送的禮物,我一概照單全收!”
“不是照單全收!”卓瑞桐伸手在歡縈的面具上彈了個手指,“什麼腦子啊,本王是說,收下了,就永久不許退還,知道麼?”
歡縈再次哭笑不得,趕緊摸了摸面具道,“別給我弄壞了,弄壞了我不僅要退還還要你照賠一個!”
“呃……”卓瑞桐頓時苦了臉,“照賠?哪裡有那麼好賠的?本王現在窮得叮噹響,做一個這樣的面具得花不少金子呢,還有這些寶石,光是你額頭上的這顆,至少也值五千兩白銀呢!不過好在真金白銀,沒那麼容易弄壞,嘿嘿!”
歡縈這回立即雙手捂了臉,“你想讓我被北戎蠻子搶啊,還不如我直接扛上萬兩銀子給北戎蠻子一人發一兩算了!”
“咱泱泱大國的一個主帥,難道還用不起黃金面具麼?”卓瑞桐揮了揮手道,“歡縈同門,本王就靠你去鎮一鎮那些沒見識的傢伙了!”
歡縈失笑,“你纔沒見識呢,巴巴的跑來,明兒又得巴巴的跑回去,往返近上千裡的路途,你說你到底圖的什麼呀?”
“圖美人一悅爾!”卓瑞桐半開玩笑道。
兩人說笑着,令歡縈自己也覺得有些奇怪,爲什麼總是想得好好的,要和衛王保持距離,可一旦真見了面,三言兩語又和他變成了隨意無間了呢!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歡縈道,“將士們還在等着衛王呢,我陪王爺去檢閱全軍吧!”
“稍等!”卓瑞桐遲疑了一下,沉吟道,“有件事,本王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在來時的路上,本王斟酌許久,又覺得對你隱瞞的話,倒顯得本王有私心,不那麼光明磊落。”
“什麼事兒,你說吧!”歡縈停住剛邁出去的腳,忽然產生不好的預感。
“是關於元燦的,他失蹤了!”卓瑞桐一字一頓道。
歡縈想了想,“這我知道啊,他在宮變的時候就不見了蹤影,你不是在飛鷹傳書中提過嗎?”
“不是,後來他又現身了,和咱們的齊慷先生一起駕車逃出了京城,據線報估計他們是在朝衛郡方向的路上,本王覺得元燦惦念和相信的人,也只有我這個三哥了,所以他一定是想來得到我的庇護。”
“那王爺你……”
“本王派了周延庭帶領衛郡城中的屬下,沿路尋找,準備接元燦回來,因爲現在兵荒馬亂,元燦又是亡國之帝,自然是處處危險,可週延庭他們只找到了受重傷的藍玉老將軍,還未來得及問出元燦的去向,藍玉老將軍就因爲傷勢過重,溘然長逝了!”
“藍玉?我知道這個人,他已多年都不帶兵了,怎麼又牽扯到他了?元燦不是跟着齊先生走的嗎?”
“是,大概元燦他們離京不久就受到婁訓人馬的截殺,是藍玉老將軍挺身而出,解了元燦的危難,可是後來他們又遇上了什麼,本王卻無從猜測了,而且看藍玉的態度,似乎對本王也有所誤會,打死也不肯說出元燦到底藏在哪兒,生死如何,周延庭沒辦法,安葬了藍老將軍,就派了十名手下朝附近周圍尋找,他會來複命後,本王訓斥了他一頓,令他加派人手明察暗訪,一定要替本王找回元燦。”
歡縈呆呆的,愣怔了許久都沒說話。
“歡縈,對不起,不是本王故意對你隱瞞,而是本王怕因此而影響你的情緒,本來想安頓好元燦後,再找合適的機會慢慢向你透露的,可惜不成想,元燦又再次失去的蹤跡,起碼,在本王來幽樑關之前,還沒有元燦的任何消息。”卓瑞桐眼見歡縈失落的神情,心中猶是苦澀,可既然他同意了歡縈的出戰,歡縈遠征在即,奧欽河谷一旦拉開戰事,不用想,一定險惡萬分,卓瑞桐希望能與歡縈坦誠相待,讓歡縈心無芥蒂,放手一戰。
片刻之後,歡縈才悠悠道,“算了,衛王你已盡力,歡縈怪不了王爺什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希望元燦他吉人天相,能脫離險惡吧,畢竟元燦他並非是十惡不赦之人,只是命運捉弄,讓他承擔了他並不能勝任的責任。”
聽歡縈此話,一時間卓瑞桐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了,只不斷重複道,“本王一定盡力找回元燦,歡縈你放心,本王不找到元燦絕不罷休。”
然而歡縈的眼睛明顯有些失神,而且變得心不在焉,這個狀況一直持續到他們在幽樑關外的一處僻靜坡坳試用新裝備好的戰車,戰車分隔了三層機簧,分別爲馬趟、箭矢和可以伸縮自如的朔槍,其中馬趟有點類似鐵蒺藜,不過爲小型圓球狀,球身滿是蒺藜刺,設在戰車的最下層,大量滾出後,馬匹躲閃不及,會被戳穿腳掌,從而無法再前進,箭矢不用說,裝在最上層的戰車兩側,由統一機簧操縱,可以輪盤式發射,這樣就簡省了兵力,而朔槍亦是爲防止馬隊或敵人近前,給敵人來個出其不意的襲擊的,裝在兩側中層,無論是馬匹和人都無法避過。
卓瑞桐看過一遍後,滿意的點點頭,回首對陸子嵩道,“好辦法,草圖呢,回去我也叫聶空裝幾輛用用,或者再行改造,以應對兩軍攻守的大陣。”
“沒問題!”陸子嵩笑道,“我們兵力有限,本來覺得會在人數上吃虧的,可現在看來,也許該他們吃大虧了。”
“你不會介意吧?”卓瑞桐又藉故轉頭問歡縈,“如果你覺得改裝的並不理想,咱們也可以不出兵。”
歡縈愣了,隨即反應過來卓瑞桐是在故意激自己,當下道,“誰說不滿意?我自己想到的豈有不滿意之說?衛王,你一諾九鼎,答應了我們的行動,可就要守信!”
“呵呵,本王當然守信,不就是怕你……”卓瑞桐用關切的眼光注視着歡縈,歡縈說面具太精緻,得在重要的時刻才戴上,所以兩人走出中帳閱軍之前,歡縈又恢復了原有的裝束,黑巾之下,歡縈的大眼,尤其顯得悽迷。
不過在卓瑞桐的注視中,歡縈振作了一下精神,一抹堅毅的光芒閃過她的眼眸,“怕我什麼?衛王,歡縈願意立下軍令狀,若不勝,當提頭來見!”
卓瑞桐的心尖顫抖了一下,歡縈這是在和自己賭氣呢,還是因爲元燦而懷着決死拼鬥之心?
不,他決不能允許歡縈這樣不顧一切,置之生死於度外。
“軍令狀?”卓瑞桐將眼神遊離開,“你們也都想立軍令狀嗎?”
“是,末將願立!”“末將也願立!”“還有末將!”
除了周延庭,三個主要的將領全都拱手求請。
“看來你們的士氣很高昂啊,不過……本王不需要你們的什麼軍令狀!”卓瑞桐停了停才道,“軍令狀雖然可以令你們奮死絕殺,可本王希望看到的是你們個個都活着回來,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如果因爲一場戰役的勝負,就砍掉將帥的腦袋,那誰還敢來爲本王守疆域平北戎?北戎之患,是我朝多年都未解決的問題了,一場戰役的勝負儘管可以改變雙方的力量對比,以及順逆形勢,可現在還遠未到與符離一決高下的時候,既然邊界依然不安穩,本王要你們的顆顆腦袋又有何用?本王新制定的獎賞政策你們也都知道,但凡奮勇殺敵十人以上者,無論將帥士卒皆可獲賞銀百兩,不設上限以十爲計,另擒獲敵首領奪敵金銀財富者,亦有不菲的封賞,就憑這,本王還會擔心將士們不奮勇麼?”
卓瑞桐看了看衆人,他之所以順帶着問了其他將士,是不願屬將們認定他單單是對影夫人偏心,既然諸將都有立軍令狀的想法,那他正好可以藉此機會,宣揚一下作爲一個王者的所應有的遠見與氣度。
一席話說畢,陸子嵩他們果然心悅誠服,遂衆口齊聲道,“末將明白了,此行定不負王命,爲最終平定北戎而竭盡全力!”
歡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也只得無奈拱手,“謹遵王爺令!”
翌日,歡縈騎馬相送,與卓瑞桐並肩緩緩而行,卓瑞桐叮囑道,“遠途勞襲,一定要以保存實力爲重,萬勿輕身犯險,另外將飛鷹帶上,萬一出了什麼狀況,也好及時預警!”
“我都知道了,王爺,你昨兒就說過好幾遍了!”歡縈頗有些落寞,望了遠方山路的盡頭,不知不覺換了口吻道,“瑞桐,此地一別,你我怕又有好一段日子不能相見了,既然你囑咐我攜上飛鷹隨行,那你這邊有什麼情況,也要及時和我聯絡啊!”
“你放心!”卓瑞桐只覺自己喉頭髮緊,聲音乾澀,可他壓抑住內心的所有雜亂,接着道,“一有元燦的消息,我立即通知你!”
歡縈側頭,輕輕看了卓瑞桐一眼,“我不是這個意思,瑞桐,我和元燦已再無瓜葛,只是念及我們從小一塊兒長大,念及他亦是可悲可哀之人,才希望他能脫險平安的活下去,換了不是他,是你的話,我也一定會爲你祈求上蒼保你平安的!”
“真的嗎?”卓瑞桐有些不敢置信。
“我何嘗騙過你?”歡縈接着道,“所以我才說你這邊有什麼情況,也要和我及時聯絡,是你的情況,而不僅僅是元燦!”
停了停,歡縈解釋道,“至於元燦,只要得知他平安,那我也就沒什麼可牽掛的了。”
“好!”卓瑞桐深深點頭道,“我們三個能一起在齊先生的門下讀書爲伴,度過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年少時光,大概是我們前世幾輩子才修來的緣分,而你爹又曾視本王爲忘年交,託我照顧於你,至於元燦就更不用說了,那是我的四弟,所以我們三人之間有着千絲萬縷無法不面對也無法遺忘和放棄的情誼,我答應你,歡縈,只要一天沒有元燦的消息,我一天都不會停止尋找。”
歡縈淡淡笑了笑,“瑞桐,我們三個,你一直都是大哥,在我心裡,即便是你離開京城來衛郡就國的四年間,我也時時在惦念着你,所以,即便我有什麼令你不痛快的地方,你也別計較好嗎。”
“我當然要計較!”卓瑞桐嘆道,“用我的一生一世來計較你的喜怒哀樂,我願意!”
歡縈勒住繮繩,駐馬而對,“保重,瑞桐!”
“保重,縈兒!”
趙耕被支開去離幽樑關最近的縣衙重新登記戶籍,因爲歡縈對他說若要正式從軍,必須造冊,而沒有戶籍,僅憑他一張嘴口說無憑,是沒法給他造冊的。
於是趙耕在縣衙耽擱的幾天,正好足夠歡縈他們準備妥當,而在趙耕回來前,歡縈又詳細制定了兩路人馬的人數以及裝備等,還有萬一被打散或遇到突發的緊急的情況,又在哪裡會合之類,儘量做到周密無缺,另外對邊關的戒防,亦是詳盡佈置,且令負責留守的紹見平一一記下,逐件落實。
最後,依然是分兵後的領隊問題,陸子嵩堅決不同意歡縈帶施風隨趙耕前往比罕,因爲比罕明擺着就是個兇險的陷阱,有去無回的可能性十之八九。
可歡縈擔心,如果自己不親自前去咬鉤,敵人未必會信,那樣在奧欽河谷的計劃就會被打亂,計劃一亂,他們在廣袤的北戎草原,是佔不到任何先機的,不但佔不到先機,若是被敵人分股擊潰,則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我去!”陸子嵩思忖片刻,果決道,“趙耕知道我是夫人最得力的屬下,夫人派我去可謂順理成章,而夫人則可以以需坐鎮邊關爲由,避免掉趙耕的懷疑,何況排兵佈陣設伏用機是夫人的強項而非末將,末將更適合的是單打獨鬥以勇力克敵,所以不如我們各展所長,各盡其職。”
“可是……”歡縈心中猶是不忍,如果痛失了陸子嵩這樣的良將,就算勝利也亦可哀,然而投軍從戎的將士,又如何避免得了血灑疆場的宿命?哪怕馬革裹屍還,也不能退卻半步。
歡縈猶豫了老半天,終於下定決心般的點頭道,“你去也可以,一定要見機行事,以保全衆將士性命爲重,如果敵人太多或太強,爭取回轉奧欽河谷與我們會合。”
“如果奧欽河谷已經開戰,而你們又擺脫了克答爾的話,就去奧欽河這條支流的下游,以接應我這支軍的回程!”歡縈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