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牢頭,你是怎麼管的手下,媽的老徐調戲起探監的女人來了!”
何牢頭大怒道:“你放屁!老徐會調戲女人,母豬就會上樹!”
那人冷笑道:“那好,既然不是你的人,那兄弟就不客氣了。”那人回頭喊道:“將那廝的腳砍了!”
“你是什麼人?這裡有你說話的份麼?衙門都沒審你他媽的就敢用私刑?”何牢頭急忙衝了出去,“小弟”想也沒想,也跟上上去。
走上一十二階石階,何牢頭就見到三個陌生獄卒正按住老實巴交的老徐,旁邊角落裡蹲着一個穿布棉襖的女人,拿着一塊手帕正在擦眼淚。
老徐見到何牢頭,額上青筋鼓漲,憋出一句話道:“老子連一根手指頭都沒動她!”
何牢頭正待要說話,突然聽見下面“叮叮噹噹”的刀劍碰撞聲音,心裡咯噔一聲,暗叫不妙,急忙想回身時,脖子上一涼,一個聲音道:“動一動,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用刀架着何牢頭脖子的那人道:“大哥,下面怎麼動刀槍了?”
“老子怎麼知道?”何牢頭怒道。
他這麼一反問,差點沒讓挾持他的人吐血半升氣死,問話的陌生人眼睛看了一下按住老徐的“大哥”,很明顯不是在問何牢頭嘛。
果然那說話的陌生人罵道:“操!問你了嗎?給老子閉嘴!”
過了不多一會,下面的打鬥聲音停止,走上來幾個穿着獄卒衣服的大漢,手持兵器,瞪着何牢頭和“小弟”旁邊挾持了他們的兩個陌生人,還有一個陌生人正按着老徐,一共三個。
石階這邊小李子尖聲怒道:“把手裡的玩意放下,給爺磕兩個響頭。”
“誰敢動?老子先殺了他們墊背!”
小李子心道你殺你的,關老子什麼事?這個何牢頭和他主子李貌一般得蠢,死了便死了,有甚可惜?可小李子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只得看着對方冷笑。
這時外面響起了整齊的腳步聲,還有衣甲摩擦出來的嘩啦的金屬聲音,看來有軍士來了,一箇中氣十足的聲音喊道:“大膽逆賊,還不放下兵器投降?”因爲打過招呼,所以沒有貿然進來,只等命令。
屋子裡都沒有人說話,一時倒是靜了下來,小李子他們也不好說什麼,雖然不在乎何牢頭的生死,卻也不想給他的死埋單。
過了片刻,按住老徐“大哥”喊道:“下面的兄弟,還等什麼?你們以爲東主會讓你們活着比死更好受麼?”
還沒等衆人反應過來,下面就一陣噪雜,伴隨着幾聲慘叫,很顯然下面的人都結果了自己,小李子臉上變色,畢竟留了活口對高啓潛他們更有利,還沒容得他多想,又聽那“大哥”對面前的兩個人道:“動手!”
“噗哧”兩聲,幾聲悶叫,何牢頭和“小弟”以及挾持他們兩人都穿在了兩柄長刀上面,到閻王爺那領盒飯去了。小李子這邊的人見着眼前的情景,也是束手無策,別人要死天王老子來了也擋不住,你有什麼辦法?
人都死完了,就還剩那個“大哥”,衆人都期待着再聽一聲“噗哧”時,卻聽得“當”地一聲,那“大哥”把刀扔在了地上,雙膝跪倒:“官家饒命!不要殺我,你們一定用得着我!”
小李子和衆人面面相覷,不覺莞爾,旁邊的人反應過來立即將那“大哥”按住,小李子在地上的死屍上抹了一手血,抹到那“大哥“的臉脖子上:“被衙門的官兵拿住了你也知道會被滅口!不想死就躺着別動,我們擡你出去!”
那老實人老徐鬆了一口氣,剛剛站起來,突然小李子一刀捅了過去,老徐睜大了眼睛,看着他,卻說不出話來,他很想問:爲什麼?
角落裡那女人早都停止了哭泣,驚恐地看着小李子,小李子二話沒說,上去就是一刀。
“立刻去給乾爹回話,乾爹正等着呢!”
“是。”旁邊的一個漢子顫聲道,他見這太監轉眼就手刃二人,而且面不改色,也不由得心驚膽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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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啓潛得知了牢中發生的事,忙換好衣服,找洪承疇去了。
門房見是高啓潛,恭敬地道:“外面風雪大,高公公快請進,我家老爺知道公公要來,已經在‘聽雨亭’恭候公公了。”
高啓潛笑道:“洪承疇計算得好準啊,只是這事在人爲,成敗卻是天註定的,呵呵……那就勞煩帶路了。”
二人一前一後,踏雪而來,庭院深處的一個亭子中,洪承疇果然煮酒坐在那裡了。亭前白茫茫一片,無樹無山,應該本來是一個池塘,只是冬天一到,結了冰,雪一下,就跟普通的雪地沒有二樣了。不過這麼一片空白的雪地,生在庭院中,所以肯定是湖。
“多日不見,洪大人無恙乎?”
洪承疇身材頎長,留了一嘴山羊鬍,他全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拈着鬍子笑眯眯地說:“託高公公的福,老夫一切安好。今日貴人到此,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哈哈,洪大人不必客氣。”
“高公公請坐,薄酒一杯,共賞此雪。”
高啓潛看着前面那一片空白,道:“留得殘荷聽雨聲,這聽雨亭秋時再來定會別有一番滋味啊。”
洪承疇順着高啓潛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又指着石桌上的棋盤道:“難得高公公大駕光臨,不如我們對弈一局如何?”
“如此咱家就獻醜了。”
兩人客客氣氣地請了一番,默默地下起棋來。一時雪花如鵝毛紛揚,空中無風,四周靜謐安寧,細細聽去,那雪花落地時又有絲絲若有若無的“灑灑”聲,襯得石桌上的黑白子落下“啪啪”的聲音格外清晰。
高啓潛看着棋局,突然說道:“洪大人這棋咱家有些看不懂了,咱家在這邊圍了許多地方,洪大人全然不顧,只顧經營自己的地盤,讓咱家輕鬆得緊啊。”
洪承疇呵呵笑道:“高公公佔東北方,經營得牢靠,老夫就算要來爭也不是此時啊。老夫剛纔佔了先機,得了這邊的大片地方,但是漏洞已現,如果還不加緊修補,屆時和高公公爭東北時,高公公伺機反攻,老夫豈不是攻也有心無力,守也手忙腳亂?所以老夫覺得‘攘外必先安內’,老夫還有一線生機。”
“今日難得,莫談國事,呵呵……”
高啓潛自然明白洪承疇話裡所指。這也是洪承疇爲什麼要冒險殺俘的原因,他認定遼東不能一蹴而就,必須先平西北,殺俘就將西北的剿滅方略生米煮成了熟飯,他的政治抱負也就可能實現了。
又過了一會,洪承疇又說:“我說高公公,您這幾步也太匪夷所思了吧,這塊角落,高公公爭來也無用,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啓潛知道他在說關於薛國觀的事,只得說:“這種下法是咱家看的一本棋譜上一個棋聖的下法。棋聖既有此下法,咱家只是照本宣科罷了,還請洪大人莫要爲難咱家。這盤棋還得洪大人來下呢,一顆子放就放了吧,洪大人這中樞地方不是還有這麼多子嗎,總會有辦法的。如果洪大人非要難爲咱家的棋聖之法,咱家也不是非要那顆小子,直接問棋聖好了。”
高啓潛這是說,皇帝和司禮監叫我這樣乾的,你不要老想着殺薛國觀“那顆子”,就算薛國觀到了朝廷亂說你壞話,兵部不是還有那麼多人替你說話嗎?皇上也還用得着你,沒必要盯住薛國觀不放。不然你讓我交不了差,我直接通過東廠把你幹的事說給皇帝聽,效果不比薛國觀回去說的差。
洪承疇自然聽得明白,心道你他媽的自顧自己,說得輕巧,我當然知道僅憑薛國觀一人之詞定不了我的罪,可是皇上要是聽了薛國觀的話,會怎麼看我?
現在早有人將皇上的西北態度以及朝中大事告知了洪承疇,包括孫傳庭要來同領西北的事他都知道了。所謂爲官,無非進退二字,皇帝如果知道他洪承疇明知聖意還來陰的和皇帝對着幹,孫傳庭就會坐大,恐怕他洪承疇以後沒有什麼進的機會,只有退的可能了。
讓洪承疇頭疼的是,高啓潛要挾再有陰招發生,他就要密告洪承疇,這讓洪承疇一籌莫展,一時沒有應對之策。現在想扳回局面,不僅不能讓皇帝聽到薛國觀的誹謗之詞,還得讓高啓潛相信不是自己乾的,難度陡然增大。
真是一招失利,流血千里,洪承疇心中不由得大罵所用的那些蠢材。
現在只能示弱,洪承疇便道:“高公公說得是,棋聖之法最大,高公公就和老夫一起按照棋譜下一局吧。”
高啓潛聽罷高興道:“如此甚好,棋嘛,何必執著勝敗?皆大歡喜便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