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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可望何騰蛟等人被困在棗陽,糧道被斷,前無去路,這下不得不使上力了,此時我們下山攻棗陽外圍,內外夾之,可破張獻忠也。”趙謙得意洋洋地斷起茶杯。
突然,“轟!”一聲巨響,帳篷等震得差點沒塌下來,趙謙只覺得手上的茶杯一鬆,埋頭看時,茶杯已被飛進來的石子砸破。趙謙大驚,摸了摸身上,並沒有窟窿,只有手被茶杯碎片劃傷,鮮血直流。
親兵急忙爲趙謙包紮右手,趙謙這才醒過神來,如果是打上來的炮彈,可沒有這麼大的威力,趙謙氣極吼道:“誰點了火藥桶?”
趙謙等人衝出帳外,見帳篷外面一團黑煙猶未散去,幾具被炸得黑漆漆的屍體橫七豎八地擺在地上,一個被炸斷了手臂的軍士嗷淘痛哭。
“大人,下了兩天大雨,火藥泛潮,兄弟們便拿出來晾曬,有個兔崽子用鐵鏟翻動,不慎爆炸,已經被炸死了。”
“火藥一磨就炸,都沒長腦子麼?”趙謙看着地上的屍體吼道,“要找死也不是這麼個找法。”
旁邊的將領躬身道:“是卑職監察不嚴,請大人降罪。”
趙謙說道:“不用再曬了,集合人馬備戰。”
“是,大人。”
趙謙看着山下錯綜複雜的山谷,轉頭對張岱說道:“裡面有伏兵,用大炮先轟一個時辰。”
於是中軍忙乎着架好大炮,“轟轟……”亂轟,山林裡黑煙瀰漫,樹木多處起火,燒成一片。
“快,裝彈!”一個軍官吆喝着旁邊的炮手。兩個軍士用鉗子把內炮管夾了出來,用水淋在上面降溫,另一個軍士抱着裝好彈藥的炮管從前端塞進大炮。趙謙軍所用的弗朗機火炮採用內外雙管,便於降溫,也大大提升了射速,但依然使用的前裝填火炮,後裝填的炮還造不出來,氣密性就是個大問題。
炮火覆蓋之後,趙謙派出前鋒步兵清剿沿途伏兵,自率大軍下山去了。
樹林裡槍聲密集,前鋒遭遇伏兵,整個山谷都在激戰。
走到谷口,就見幾個軍士擡着一具屍體走了過來,軍士看見大部,忙跑到趙謙面前,哭道:“卑職一部中了埋伏,百戶戰死了。”
趙謙看了一眼那具屍體,正是一個百戶軍官,身上插滿了箭羽。
這時趙謙身後一個軍官怒道:“將官戰死,親兵皆斬!你等還有臉回來?”
那幾個軍士急忙伏拜在趙謙的馬下,痛哭道:“我等極力護衛百戶,但賊軍躲在山石林間,防不勝防,大人,留我等一條性命吧,大人饒命啊……”
趙謙道:“你們到自己所屬的千總那裡求情。”說罷策馬前行。
剛纔怒斥幾個敗兵的軍官正是他們的千總,二話不說,呼來侍衛,將幾個軍士按翻在地,拖到路邊。
“砰砰……”幾聲槍響,討饒喊冤聲頓時停止。
大軍緩緩前行,走到第一條山谷中,突然頭上冒出一羣人來,吆喝着將一塊大石向下推。
官軍急忙用火槍射擊,幾個人摔下坡來。
“兄弟們,跟我上!”一個軍官拔出佩劍,大喊一聲,帶人衝將上去,山坡上的賊軍放了幾箭,拔腿就跑。
這地方地形複雜,走了半個時辰,官軍被騷擾襲擊了十幾次,都是小股賊軍打游擊,弄死幾個人就跑,同時起到延遲趙謙行軍的目的。
大軍行至山脈邊界時,前路被左右兩座大山圍在中間,趙謙用望遠鏡觀察了一番地形,就像女人的兩個豪乳,大路就是中間的乳溝,而趙謙等人的出路,只能從乳溝過去。
爬山步兵還行,重騎兵、車兵、輜重糧草過去比較困難。而且山上林子很密,爬山也可能被伏擊。
“賊軍多用弓箭,需得控制左右一百步範圍,咱們才能過去。”張岱拿着望遠鏡說道。
趙謙點點頭說道:“對付我們的這股賊軍主力一定藏在這兩座山中,想將我們困在這裡,好讓張獻忠全力解決棗陽的官軍。”
張岱遂調出多路小隊,上山摸清敵軍主力位置。步兵上山不久,便聽見了槍聲,黑火藥煙塵大,今天天氣好,很容易就看見了樹林中騰起的硝煙。
張岱指着那陣硝煙的位置,喊道:“給我轟!”
炮兵將那塊地方進行了火力覆蓋,砸得煙霧瀰漫。不過實心彈的大炮威力實在有限,和現代金屬蛋殼的炮彈沒法比,而且要打遠,只能用實心彈纔有距離。
這種炮守城或者在平地上擺開野戰效果還不錯,在這種山區威力簡直不夠,地方大了,又不知道敵軍在哪裡,火力覆蓋範圍太寬,殺傷有限。
炮畢,步軍大隊行至山前,對着樹林盲目地一陣陣輪射,完全看不見人在哪裡。
趙謙見罷,不耐煩地說道:“傳令全軍,步軍在兩翼,車、馬在中,前進。”
“得令!”
兩翼步兵走在大路兩邊的山坡上,輜重等車馬護在正中,緩緩向山谷開進。行至半道,突然兩邊喊殺聲起,弓弦火統亂響。
“砰砰……轟!”
“趙謙見官軍紛紛用火槍向林中射擊,樹林太密,效果不大,官軍士兵很多都慌了神,隊伍有些混亂。趙謙急忙大呼:“傳令全軍上刺刀,準備接敵!”
“上刺刀!”
一個軍官揮舞着佩劍罵道:“蠢貨!快上霹靂彈管!”
不一會,樹林裡衝出一窩蜂賊軍,衣甲顏色不一,武器紛繁,提着斧頭、刀劍、長矛上竄下跳,直撲路中間的官軍。
“轟!”一聲巨響,大炮轟出幾百枚小鐵丸,賊軍倒地一片。
“啊……呀……”
“開炮!”
“轟!”
“前隊準備……放!”
“砰砰……”
火槍陣剛射完一輪,由於距離太短,賊軍轉眼衝至,手提大刀長矛,官軍端着帶刺刀的長槍,兩軍殺成一片。
“殺!”蘿蔔的騎兵也奮力衝殺,但道路上全部是人,密密麻麻,完全行走不動,騎兵幾乎就是騎在馬上的重步兵,站在那裡邊吼邊砍。
“當……當……”騎兵目標太大,又停在那裡,成了弓箭招呼的活靶子,但是騎士一個個身穿烏黑板甲,只剩兩個眼睛在外面,完全射不動,弓箭射在胸甲和肩盔上叮噹作響。那些騎士,渾身都是鐵,看起來跟機器人差不多,讓賊軍大呼鬱悶。
“嘶……”趙謙聽見前邊一聲馬叫,那馬的馬蹄被砍斷,前腿跪地,“砰”地一聲將馬背上沉重的騎士摔在地上。
那騎士被摔了個半死,渾身疼痛,身上的盔甲重達一百五十斤,像揹着硬殼一樣的烏龜仰在地上,半天翻不過身來。幾個賊軍按了上去,按住騎士的鐵腦袋,拿着大刀對準騎士的脖子,亂砍了幾刀,騎士的腦袋滾落在地,裹着盔甲的身體彪出一股鮮血,就像開了啤酒瓶一般。
時趙謙因爲顧及安全,穿着騎兵一樣厚的盔甲,他看在眼裡,只覺得脖子一陣不舒服。
“當!”孟凡舉劍擋住一把斧頭,望月千代身形靈巧,用一把細長的刀在那賊軍肚子上一劃,立刻就開了一個大口子。
望月千代已經被趙謙收於帳下,相當於私人衛隊成員。趙謙看中了她的身手,望月千代也看中了趙謙的權勢,一個刺客類型的人物,有手握重兵權柄滔天的人物做靠山,自然就不用每日擔驚受怕了,兩人是一拍即合,合作愉快。
孟凡和一隊穿重甲的親兵擋在前面,後面有幾個火槍手瞄來瞄去,隨時就“砰”地一聲,放倒一個,趙謙周圍的賊軍奈何不得他,弓箭又射不動,趙謙暫時倒是十分安全。
戰役從中午打到太陽西沉,賊軍死傷慘重,趙謙也有所損失。不過最後賊軍咬不動,紛紛撤退。這是在意料之內,比如賊軍要殺一個騎兵,首先就要衝到面前,後邊的火槍手還在開火,沒有衝近可能就會損失幾個人,衝近了還得被騎士砍死一兩個,然後纔可以將騎士按翻在地,如此幾條人命換一條的幹法,自然只有戰敗的出路。
和上次海戰一樣,趙謙在謀略上又沒玩過對手,被困在山中,出山又被伏擊,招數上真是敗到了極點,但是最終依然獲勝。趙謙用實戰再次驗證了無腦流的無敵,管你用什麼手段計謀,一律平推,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當然,這也是在兵力懸殊不大的情況下。
前幾天因白水河決堤,趙謙軍倉狂後退,向東逃竄,躲到了山上。而棗陽城還在此地的東面。趙謙擊敗了伏兵,修整軍隊向東,開始準備對付棗陽的賊軍主力。
時孫可望何騰蛟等十萬湖廣軍被困棗陽,賊軍趁勢攻佔了東面的鹿頭店、桐柏縣等城鎮及周邊各要塞,官軍糧道被斷。孫可望等人在棗陽前後無路,又無凝聚力,都不願意打前鋒,只得將十萬人馬擠在棗陽城中固守。
趙謙派出斥候打探,在棗陽外圍的賊軍兵力達二十萬之衆,張獻忠確實是調集了主力,想吃掉棗陽的官軍。
“兵貴神速,我等可趁勢繞過棗陽,復取鹿頭店桐柏,打通糧道。”張岱建議道,他知道棗陽的賊軍有二十萬,可不願意去打棗陽外的賊軍,想先打通糧道了再說。
趙謙沉吟片刻,說道:“攻鹿頭店,取桐柏,糧道便通了……那棗陽的官軍會如何行動?張獻忠又會如何行動?”
張岱皺眉道:“如我是張獻忠,便用部分軍力堵住棗陽去路,在官軍取鹿頭店之時,調兵在桐柏附近的山隘佈防,抵住官軍進攻,然後主力合圍鹿頭店,圍殲官軍。至於何騰蛟……”
何騰蛟等人各懷鬼胎,張岱一時也理不清楚,於是沉吟不已。
趙謙一臉恍然道:“我們不能去攻鹿頭店,否則就會將張獻忠主力吸引過來,反壓到咱們這邊,何騰蛟孫可望這羣陰奉陽違的小人,我豈能輕鬆了他們?”
趙謙憤憤地說道:“我們要是攻鹿頭店桐柏諸縣城,張獻忠主力東進,那幫棗陽的雜牌軍!我等還指望他們救咱?”
張岱用劍銷在沙地上劃來劃去,許久說道:“大哥,我有一計。”
“二弟請講。”
“咱們既不攻張獻忠,也不攻鹿頭店,調頭東進,繞過棗陽至東南方向的武水河邊駐紮,張獻忠摸不着咱們的意圖,自然不會輕易放棄棗陽的十萬官軍,張獻忠的主力,還得要他何騰蛟扛着……”張岱臉上冷笑道。
“……咱們再派人通知何騰蛟等人,已打通糧道,叫他們突圍出來取糧,何騰蛟等人糧草耗完,自然要出城向東突圍,勢必與張獻忠血戰,兩軍激戰之時,我揮軍殺至,坐收漁翁之利。”
“哈哈……”兩人陰險地大笑了數聲。
於是趙謙採納了張岱的意見,率軍迅速從棗陽南邊通過,行至武水,伐木修橋,然後選了高地修築環形工事,守在武水兩岸,不走了。
趙謙軍和其他官軍比起來,人數較少,而且糧草充足,至少也能堅持個兩月,而何騰蛟等人的軍隊人數達十萬,糧草又不足,就算省着點吃,最多吃不過一月。
張岱派斥候靠近棗陽,用重弩將書信射入城中,告訴裡面的官軍,糧道已通。
兩天之後,趙謙的斥候帶了一個全身是傷的軍士進入大帳,那軍士猛灌了幾口水,嗆得不住咳嗽。
趙謙驚訝道:“城中缺水了麼?”
那軍士喘了一口氣,“哐當”一聲跪倒在地,“大人,那張獻忠挖了河道,城中已斷水幾天了,城池下邊,全部是石頭,挖也挖不動,再這樣下去,咱們渴也得渴死了,諸位將軍懇求大人,發兵救之!大人之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那軍士用沾滿血的雙手從衣服裡掏出一封書信來,呈到趙謙面前,趙謙接過來一看,信中全是奉承之詞,恨不得叫趙謙親爸爸。目的就是一個,要求趙謙解圍。
趙謙用無辜的表情說道:“本官只有兩萬多人,城中有十萬兵馬,你們也無法突圍,本官如何解圍?”
那軍士不住求情,好話說盡。趙謙這才說道:“本官可以答應何騰蛟等人,待他們出城接戰之時,與之內外夾擊,打通道路。”
趙謙叫人寫了回信,仍然準備用重弩射進城中,因爲不可能叫這個衝出來的軍士又衝進去,不說成功機率,也太沒人道了。
那軍士吃了飯緩過氣來,這才覺得不對勁,要打通糧道,必須攻下桐柏等地才行,不然糧隊隨時可能被劫掠。而趙謙卻駐紮在桐柏南邊大老遠。
軍士問道:“大人真的打通糧道了麼?”
趙謙道:“本來準備攻下桐柏,張獻忠主力威脅,本官寡不敵衆,只得南下。”
“啊!這,這……”軍士口不能言。
趙謙笑道:“總之何騰蛟得自己想法出來纔有水喝不是。”
這軍士不可能回棗陽去,趙謙倒是爽快,直接對他說根本沒有打通糧道。
十六年七月底,何騰蛟等人扛不住飢渴,終於在爭吵中準備突圍了。與趙謙相商好時間,初五凌晨,棗陽一聲炮響,城門大開,官軍騎兵作前鋒,衝出東門。
時趙謙已趁夜率軍開到棗陽東面,佔了個高低,擺開大炮槍陣,一動不動地駐紮在那裡看戲。
凌晨時光線不好,看不清楚,只聽得見震天的喊殺聲,炮聲,槍聲,熱鬧非凡。夜空中時不時像打雷閃電一般閃起火光,那是炮擊的亮光。還有星星一般的火把,火槍閃亮等,如果不會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起這戲裡會死很多人,這個場面倒是十分好看。
所謂置死地而後生,何騰蛟等雜牌軍到底是大明的正規守備軍隊,戰鬥力不容小窺,拼命的勁頭拿出來,竟也能和兩倍於己的賊軍對碰。
那個衝出棗陽聯絡趙謙的軍士,是何騰蛟的心腹,眼見棗陽的官兵和賊軍苦戰了大半夜,趙謙依舊按兵不動,不由得心急如焚,“大人,爲何還不策應棗陽官軍?”
趙謙慢悠悠地說道:“你們家將軍選的時間不對,本官的火器軍隊,現在這會兒,壓根看不見,打到了自己人怎麼辦?不要心急,待到天亮,本官一定全力攻擊。”
天亮的時候,薄霧的空氣中,溼漉漉的,都聞得着血腥味。棗陽城外遍野的屍體,述說着晚上的慘烈。
官軍全部衝出棗陽東門,因守城官兵覺得留他們就是送死的,紛紛擅離職守,導致棗陽城破,官軍沒了退路,只得在城外死戰,奮力向東。一直到天亮,戰鬥仍在進行。
擡眼望去,棗陽城外,人山人海,比現在的人才市場還要擁擠,地上的死人和半死不活的人,被人輪番踐踏,最後都要變成死人。
趙謙用望遠鏡看了一會,回頭說道:“是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