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素素跳上車後,把打空了子彈的**在右手食指上轉了兩圈,以很凌厲帥氣的動作,分毫不差地插入腰間的皮槍套裡。
這一招馬上換來傑克的口哨聲:“咻——神奇!我的素素就是厲害!”
藍素素咧開嘴說:“嘿嘿……嘿嘿嘿……惟手熟爾。”
“什麼熟?”傑克這輩子也不會聽懂另一種中文,就是文言文。
藍素素拿水壺喝了一口水,抹抹嘴對傑克說:
“鬼子,我知道你沒什麼文化,講個故事你聽吧……”
“我有文化你也可以講給我聽。”
“呵呵呵……古代有個傢伙叫陳堯諮,他射箭非常準,但是又很喜歡出風頭,所以天天在後院公開練箭,經常引起一大圈人來看熱鬧。一天來了一個賣菜油的老頭,放下油擔子站在旁邊看熱鬧……”
傑克很聰明地猜到是要出事了,他說:“老頭要來比射箭?”
“人家講故事你不要插嘴,這是規矩……”藍素素白了他一眼又說:“那老頭看到陳堯諮十箭射中九箭,就看着人家傻笑。陳堯諮看到很不順眼,就走過去揪着老頭說,老頭你是不是找茬?你會射箭嗎?”
傑克又插嘴了:“真小氣,能讓人家笑是開心的事情呀?”
“你不懂,中國人就不喜歡人家看着自己笑。不過老頭說,這有啥呀?不就是熟手嘛。陳堯諮這下真的發火了,他說,老東西還說不是來找茬?你來射兩箭看看?”
“哦,比賽要開始了……”
藍素素飛快地用手拍了拍傑克的嘴說:“還插嘴……那老頭從擔子上拿下來一個葫蘆,又在葫蘆嘴上放了一個銅錢,用勺子把油從空中倒進葫蘆裡,油象一條線一樣直直地穿過銅錢,一勺子油倒完了,銅錢上一滴油也沒有沾上……”
“喔!”傑克聽到這裡禁不住驚歎起來,不過不敢再插嘴了。
藍素素說:“老頭看到陳堯諮眼都直了,他對陳堯諮說,我也沒什麼特別能耐,就是天天玩這個,熟手……哈哈哈……熟手……”
藍素素說完站在馬車前座上歡呼着把**拔出來又套進去,拔出來又再套回去,把傑克逗得哈哈大笑,她說:“剛纔我說的就是賣油老頭說的名言,無他,惟手熟爾。”
“哦,你解釋我就明白了,真是很有道理的故事。可是中國話怎麼分兩種呀,書上寫的和我們說話的全都不一樣?”
“呵啊!”藍素素又飛快地拔出槍說:“鬼才知道,寫書的人有毛病吧……”
就這樣一路累並快樂着拉練,藍素素居然練得臉色紅潤,每天跑步的時間也在一點點地延長。
一路沿贛江北上,很快就進入吉安府地帶,這天才過了中午,藍素素就讓大家把車趕到一個叫富田鎮的地方下榻。
找個有二樓的客棧,藍素素選好房間住下。她讓傑克和龍淵到街上吃飯,連大花背也交給他們帶上,自己卻一直躲在房間裡。
龍淵和傑克只好帶上狗兩人到街上逛,龍淵還在手裡挽了一個籃子。傑克問龍淵:“龍兒,素素今天真怪,她快要回家了,不是應該加快速度回去的嗎?”
龍淵說:“不知道,素姐做事一向有安排,反正她吩咐的事都不會有錯。”
“不,她有時也會錯,有些事我們要提醒她。”
龍淵說:“我是下人,我可不敢亂說話,再說我也不如素姐聰明,我想到的事情她都想到了。”
“你怎麼是下人呢?我們都是朋友。”傑克腦子裡完全沒有中國式的輩份等級關係。
“我也想這樣,不過素姐始終是花錢把我買回來,我……”
“我知道……”傑克搶過話頭說:“她買你的時候就花了五兩銀子,她早就和我說了,你現在身上也應該有二百兩銀子了,你還給她五兩銀子,讓她寫個贖身的合同,大家以後扯平就可以做朋友了……”
龍淵笑了笑,表情有點高深莫測地轉開話題:“你說大花背吃不吃辣椒?”
龍淵早就有贖身的錢,但是他心裡的小算盤卻告訴他,如果自己不贖身的話,跟在藍素素身邊名正言順。我是她下人,我不跟她誰跟她?再說,從身份上他比傑克更親近,這一點一直讓龍淵多少有點優越感。
兩人回到客棧,龍淵給藍素素帶回來一碗清湯皮。
藍素素表情麻木地打開籃子,看到裡面放着一大碗連湯帶水的餛飩。
餛飩皮薄得象泡在水裡的宣紙,肉餡從麪皮裡透出嫩紅色,籃蓋子一打開,首先就聞到清香的高湯鮮味,清湯上泡着幾點油星和蔥花。
藍素素表情一轉而變成驚喜,她輕輕叫出聲:“啊!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哎呀好香……”
傑克說:“街上只有幾個飯館,過了中午都關門了,只有這種餛飩攤子,我和龍兒都每人吃了四碗,真是太好吃了。”傑克說完還無限回聲了咋叭了幾下嘴巴。
“撲……”嘴裡已經含着餛飩的藍素素差點把餛飩噴出來,她仰頭吱溜一聲吞下熱餛飩說:“吃四碗撐死你們呀,有這麼好吃嗎?”
龍淵也說:“廣州的雲吞皮薄餡多,味道多變;這裡的餛飩味道簡單清香,吃下去不膩嘴,吃了三碗還想吃多一碗,哈哈哈……肚子都圓了……”
藍素素不停地吃,一邊說道:“唔……那是因爲你在抽條子長身體,傑克是因爲餓鬼投胎,唔……吉安府好吃的東西多着呢……花背吃了嗎?”
傑克說:“他吃了兩個包子,還拉了一大坨。唉,這裡還有什麼好吃的?”
“呵呵呵……”說到吃藍素素就高興:“好吃的多了,比如萵苣葉炒鱔魚,還有泡菜炒肉……泡菜不鹹很脆,所有的菜都不鹹,肉是鹹五花肉,有很香的酒氣,吃很多都不膩……”
傑克雙眼冒出青光:“還有什麼,快說……見鬼,我肚子又餓了。”
“腐竹紅燒肉丸!”
“哦!”“哦!”龍淵和傑克一起張開了嘴巴。
“木桶鴨!”
“哦!”
“板栗燒雞!”
“哦!”
“大蒜炒臘肉!”
“哦!”
“豬油炒柚子皮啊!”
“啊!”傑克和龍淵捉着頭髮仰天慘叫。
藍素素吃完最後一個餛飩,雙手高舉着宣佈:“辣椒炒醉鴨!乾煸泥鰍煮湯麪!啊呀……我要回吉安府!”
話是這麼說,藍素素激動完之後就把傑克和龍淵趕了回自己房,又關上門躲起來。
那一陣食物引起的原始快感,並不能遮蓋藍素素這時心裡的空和冷。
她不敢回吉安府面對那些人,也不敢回家看看父親現在怎樣,幾年發生的事情給她留下巨大的恐懼感和恨意。
她打開窗看着遠方的山脈和鎮前面的河流,還有山水間那些不規則的田野,眼前的一片金黃無疑異常的美麗。自己當年也曾有過一個選擇,如果沒有逃離吉安府南下廣州,今天自己也會是富田鎮上的一個村婦,就在這片山水間生活。
不過在藍素素的心裡沒有如果。在龍淵問她,如果他們不住在張家樓那個凶宅,張福龍一家會不會全部死去的時候,她也是這樣回答:沒有如果。
一切都是註定,看起來可以選擇的事情,其實根本無可選擇,當你以爲一個結果是因爲自己選擇而得到的時候,其實那一條路就是註定的路。
從路程來說,她停留在富田鎮是奇怪的,如果沿贛江北上,她已經到了青原或是吉安府,富田鎮也不是必經之路,可是她選擇了繞道到富田鎮看一看。她從來沒有來過這裡,這時卻很想來看看自己曾經可以選擇的生活。
她也沒有準備好回家,她需要讓自己平靜和重新適應這個地方。
她就這樣坐在窗前看着外面,一直到太陽下山,月亮升起,再到凌晨。
大花背睡一會又坐一會,不時蹲在藍素素身旁邊和她一齊看着窗外,藍素素把手搭在大花背粗壯的頸上,看着它的大花臉苦笑起來,她問大花背:
“你家在哪裡?你爸爸媽媽呢?”
大花背皺着眉頭看看藍素素,哼了一聲,惹得藍素素笑了好一陣。
她帶着大花揹走出二樓晾衣服的平臺上,看着漆黑的山影。
背後傳來腳步聲,大花背叫了幾聲,她回頭看到龍淵走了出來。
龍淵每天晚上都在煉內丹,已經快一個月沒有睡過覺,可是精神卻越來越好,可見功力在提高,很快就會聚成丹氣,可以一窺天師道法的堂奧。當藍素素走出二樓大平臺,引起了正在練功的龍淵注意。
其實龍淵早就注意到藍素素今天不同尋常。藍素素是一個很能睡的人,睡覺是她享受生活的一種方式,不到自然醒的時候,沒有人叫起、沒事煩着的情況下,雷打不醒。
當藍素素見到龍淵關切地看着自己,眼眶不禁溼潤起來。
“素姐,還不睡嗎?”
藍素素招手叫龍淵走到自己身邊,她仔細看看龍淵的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個相貌堂堂的黃毛小孩好象已經長高了一點,高得可以讓她的頭伏在他的肩上。
她慢慢地把頭靠到龍淵的肩上試了試,龍淵緊張地挺直了腰。
她再慢慢地用雙手環抱着龍淵的腰,因爲胸膛寬廣,腰顯得很細摟上去很合位置。
龍淵雙手僵硬地張開,不知道藍素素想幹什麼,也不敢做任何動作。
兩個身影就這樣無聲無息地在月色下擁抱着,儘管只是藍素素抱着他,說是擁抱並不準確。
藍素素在龍淵的耳邊說:
“我告訴你一個故事……你可以保守秘密嗎?”
“可以。”
“永遠不告訴另一個人,直到你死去,可以嗎?”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