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宣素的話同樣引起了龍淵的注意,他的手下意識地往懷裡摸了一下。他懷裡有一個油紙包,一直珍藏着藍素素給他的、和他收集到的紀念品,裡面有銀票,筆錄和雜物,甚至有爲藍素素收拾牀鋪時撿起的頭髮。還有藍素素給他的第一張符書,就是當年在雙龍崗爲了追蹤李小雯而寫下的閻王吊魂符,一支永遠可以找到李小雯的吊魂針至今插在折成三角形的符角上。
“有素姐照看着,她一定會很好的。”藍素素迫不及待地接着傑克的話說下去,不讓洪宣素先開口說話。
三年前洪宣素收留李小雯的時候,沒覺得她和傑克之間有什麼關係,今天卻已經明白了一切;再看到傑克和藍素素已經成了夫妻,更明白藍素素手上暗號和話裡的意思,藍素素不想在這個時候說起李小雯的事。她含糊地答了一句:“嗯,她一直過得不錯……”
藍素素密不停地壓着洪宣素地話接口說道:“那個馮雲山和林鳳翔現在在哪裡?離這裡很近嗎?不如找他們一起吃晚飯吧,反正大家肚子也餓了。”
洪宣素說:“他們在西北四十里的思旺鎮,從這裡去一路都是鄉間馬車路,以在坐各位英雄的馬術,一個時辰內就可以到達,如果大家不趕路的話也可以明天再去……”說完她停下來看看大家的意思。
“我們很趕路呢,我想馬上去。”急着回雲南卻什麼事都不想錯過的藍素素首先表態,傑克馬上組織大家投票,迅速得到一致通過,大家唯一的要求就是先到街上吃碗米粉,因爲剛剛在山上經過一場大戰,體力消耗不少,就怕有人在路上腳軟摔下馬。
大家很快整理好行李,吃過一些東西后重新出發。洪宣素和胡九妹從馬站拉出一架馬車,帶上剛剛免費買回來的女孩子婉兒,領隊向思旺鎮前進。
向西北跑了一個時辰,大家果然看到前方有一個大鎮,洪宣素告訴大家這裡就是思旺,藍素素和龍淵卻放慢了馬速四顧看山,這裡奇特的地勢引起了他們的注意。
思旺鎮坐北向南三面環山,仔細看去其實並非一個大包圍的形勢,而是兩道長直有力的山脈,從思旺鎮的東西兩旁向南延伸;如果有一個擎天巨人站在思旺鎮,他就可以用兩隻手分別挾着這兩道長矛一樣的山脈,刺向南方大地。
他們驅馬掠過思旺鎮,卻沒有進入鎮裡面,洪宣素帶領大家到思旺鎮邊緣一片不顯眼的小樹林中,林中樹下有個小村,看起來安靜和隱蔽。四周有不少居民在進行着日常生活,婦女在洗衣洗菜,男人在修房築堤,大家經過都會向洪宣素鞠躬問好,可見洪宣素在這裡有相當高的地位。
一個健壯男人一手提一桶水走過他們身邊,對洪宣素說:“洪姑娘,馮先生叫我們多打水準備多些菜,原來就是等你們來呀,哈哈哈,馮先生真是神機妙算。”
洪宣素一邊下馬一邊對他說:“五哥好啊,你準備什麼好吃的了?”
“你五嫂千辛萬苦從荔莆帶來大芋頭啦,你一定喜歡。”五哥提着水桶進了一個大院子。
洪宣素轉身對大家說:“馮大哥下重本招呼我們了,荔莆芋頭可是皇家供品,今晚有好東西吃羅。”
大家開心地綁好馬,就有人出來給馬匹喂水和草料。從五哥進去的大院裡走出兩個人:一個是虎背熊腰、高大黝黑的男青年,正是藍素素早就認識的林鳳翔;另一個男人年約三十歲其貌不揚,長得又黑又瘦,可是雙眼目露精光象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就是洪宣素所說的馮雲山。兩人都是一身粗布短衣,完全不顯得這兩個人和其他居民有什麼區別。
馮雲山一出來就對洪宣素說:“五哥說你帶客人來啦。”
“還不是你算出來的。”洪宣素笑着說。
“是啊,我算出今天有大貴人上門,你不要說,我來猜。”馮雲山笑咪咪地走到藍素素面前說:“這位太好猜了,一身藍衣俏如蘭花,當然是藍素素藍先生了,久仰藍先生的風水絕學,更難得一身虎膽巾幗不讓鬚眉,佩服佩服。”說完向藍素素深深作了個揖。
藍素素也很有禮貌地半蹲回禮,微笑着說:“久聞馮先生大名,你可是素素平生最大的主顧呀。”
馮雲山知道藍素素是提醒他欠着一萬兩黃金,馬上哈哈大笑說:“主顧不是我,不過事成後我一定爲藍先生親手送上潤金。而藍先生卻是雲山平生所見最美豔的風水師啊。”他一番話說得藍素素喜上眉梢,隨即又轉身一一認出傑克和龍淵。
然後馮雲山搭着龍淵的肩說:“我聽阿素說,是你拼死把洪老爺的遺體送到龍穴前,雲山代表上帝會向你道謝。”
龍淵向馮雲山拱手作揖說:“哪裡,馮先生客氣了。”
馮雲山一轉身向着南方說:“安龍先生,你看這裡的風水怎麼樣?”
藍素素一聽就知道馮雲山在試探自己風水功力的深淺,只不過直接考自己不禮貌,考龍淵倒可以一舉兩得,馮雲山也真是用心良苦。龍淵從來沒有聽過有人這樣稱呼他,臉上不禁一熱,可是這時客套不如直說,他也注目看了一會遠方說:“我看這裡是大凶之地。”
馮雲山給龍淵亮出一個大拇指,卻對着藍素素含頜點頭說:“名師出高徒,英雄出少年。”一個馬屁拍了兩個人,引來藍素素向他嫣然一笑。
馮雲山轉頭問龍淵:“先生爲什麼認爲這是凶地呢?”
龍淵左右看一看說:“這裡表面看起來龍脈停在明堂前,龍虎兩方相照相扶,一付將要結穴的樣子;可是兩道龍脈去勢直促,仍是奔撲中的行龍之地,龍脈入地之前也沒有任何剝換過峽,不開帳不剝換的山脈突然潛入地下,只會形成在地面看不見的煞氣向前直衝,別說這不會盤龍結穴,就算結了穴也是兇穴。”
馮雲山微笑着問:“芙蓉嶂上五蛇下洋也沒有過峽剝換,爲什麼又可以結穴呢?”
龍淵說:“芙蓉嶂源於滑石山脈,從北方南下在五十里之外已經潛龍過田峽剝換成巨大的真龍,加上芙蓉嶂下的大湖形成武曲星,使龍氣進一步聚結脫秀,所以芙蓉嶂是可以直接下葬的吉穴。”
藍素素長長呼了一口氣說:“啊,龍兒的風水眼力大爲提高,真是可以養我了,以後我給你當牙婆拉生意回來,我們五五分帳。”
蔡月和顧思文對龍淵一臉嚮往,龍淵對藍素素的話笑而不答。馮雲山又問道:“你看這裡這麼凶煞的地方會發生什麼事嗎?”
“現在是九運,旺氣在南,而兩支長矛一樣的山脈並不是向南方納氣結穴,而是逆天而行以煞氣刺向南方……”龍淵頓了一下看看四周,馮雲山說:“先生請講下去,這裡方圓幾裡全是上帝會的會衆。”
“這裡是朝廷官家的大凶之地,今天盜賊橫行可能還不是最強的煞氣,明年狗年三合火局,如果有官兵陷入此地,可能就會發生招致毀滅慘敗。”
馮雲山信服地點着頭說:“安龍先生給雲山上了很好的一課,你看這是個什麼格局呢?”
龍淵胸有成竹地說:“龍從西方而來所以五行屬金,龍脈筆直形成槍煞,雙槍又成剪形向南方火地攻去,只待年月發生金火相擊,龍見水之日則勝,所以這裡應該是挨金剪火局。”
“好一個挨金剪火,雲山定謹記於心,有朝一日將會大派用場。哎呀,光顧着聽安龍先生的高見,忘了大家都還站着,快進來喝茶。”馮雲山說完和林鳳翔一起招呼大家進屋休息。
老朋友見面,又有志趣相投的馮雲山做東,大家雖然初次見面,但一見如故,桌上七八盤用荔莆芋頭做出來的農家菜又風味獨特,大家高談暢飲氣氛極爲熱鬧開心。
席間藍素素問馮雲山:“芙蓉嶂葬下的是洪老爺,發跡的是洪家的子孫,現在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
馮雲山放下筷子說:“請藍先生跟我進一下房間好嗎?”
藍素素問的是謀反大事,馮雲山要是在飯桌上當面回答倒是奇怪了,所以她馬上應允跟入房中。
二人進了房間,馮雲山點亮油燈反鎖房門,站到椅子上伸手上房樑摸出一本薄薄的小書交到藍素素手上。藍素素接過一看,封面上寫着《推背圖》三個字。
馮雲山對藍素素說:“藍先生想必知道這本是什麼書吧?”
藍素素當然知道,這是唐朝玄學家袁天罡寫下的千年預言詩,書中用隱詩和秘圖的方式,預言了從唐朝以來,宋、元、明朝的興衰,清朝興起等一連串重要歷史事件。
每一件歷史事件發生前,都沒有人可以看懂《推背圖》中的深意,可是當事情發生之後,大家又發現其實書中早已明示一切。這本千古奇書聊聊數字直斷歷朝興廢,人物地點事件都一一奇中,所以向來受文人武將政客的重視,也大爲當朝君主所恐懼,最近又由明末名士金聖嘆批註過,此前的歷史皆在書中一語道破。
馮雲山對藍素素說:“請先生翻到第三十三象……”
藍素素翻開書,看到三十三象那一頁上有一幅圖,圖上畫着濤濤大水,水中有一條大船,船裡坐滿奇裝外族人,船艙頂插着八支大旗。圖的旁邊寫着四句詩:黃河水清,氣順則治。主客不分,地支無子。
馮雲山站到藍素素身邊,和她一起看着這一頁書,慢慢地說道:
“你看圖裡船上滿是胡人,船頂以八旗爲號,這是指八旗滿人渡江入主中原;詩中所指黃河水清,是說以清朝取代黃河漢人血脈;氣順則治,是說入關的清世祖年號順治;主客不分,是說外族在漢人的地方統治漢人,分明是喧賓奪主;地支無子,應該是說滿清覆滅的情況,金嘆聖沒有解讀出來,可是以後總會見到分曉,不過這已經足以說明《推背圖》的準確性。”
藍素素輕輕一笑說:“這本書我也看過,金聖嘆就是死於順治年間,他的神奇解讀寫到第三十三象就停了,以後還有幾十個卦象和藏圖秘詩,又怎麼知道是準還是不準呢?”
馮雲山說:“再請先生翻到三十四象。”
藍素素翻過一頁,第三十四象的圖畫中間是一道橫貫而過的河流,圖上方的河對岸是一片亂草,圖下方的河邊是兩付白骨動作詭異地凌亂相疊,不知是相擁而死,還是死後還要在地上扭打。
圖旁邊有一首詩:頭有發,衣怕白。太平時,王殺王。
在昏暗搖曳的油燈下看着這恐怖的圖象,藍素素心裡升起一陣寒意,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未來,會比三十三象旗人入主中原更可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