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鳴是最後一個到醫院的。
他找了一個小診所買了紗布、膠布和消炎藥,在一個不需要登記身份證的野雞賓館,自己包紮好傷口後,沉沉睡去,等到天亮時,纔看到十幾個未接來電,這才知道了瑪麗逝去的噩耗。
常慼慼枯坐在長椅上,雙眼是世界毀滅的死灰色,瑪麗的離開,也帶走了他的神魂。
洛雁陪在常慼慼身邊,不斷地抹着眼淚,沒注意到易鳴的到來。
安妮在走廊處先把易鳴攔下了,她看到易鳴蒼白無血的臉色,心裡一緊,擔憂地問,“你怎麼了?”
“沒事。”,易鳴看了一眼安妮,見她神色如常,問道:“昨晚,你去哪了,打你電話打不通。”
“在朋友哪裡。”,安妮掏出手機,低低地跟易鳴說了幾句話。
“你確定?!”,易鳴吃驚地睜大眼睛。
安妮點點頭,“確定!”
易鳴拿過安妮的手機,大步走向常慼慼。。
“鳴哥……”,洛雁見到易鳴後,站了起來,神情悲慼。
易鳴勉強一笑,說道:“你和安妮去辦下手續!”
易鳴把洛雁支開後,坐在常慼慼身邊,說道:“節哀,瑪麗姐也不會想見到你這種樣子。”
常慼慼無聲地慘笑,說道:“認識她之前,只有她一個女人,她離開之後,有很多女人,再見她之後,要改掉這毛病,心想,以後又是就她一個女人了,可他媽的,我剛改邪歸正,老天爺就把她帶走了,操!早知道,就不見她了,相忘於江湖,多好!”
易鳴無言地摟着常慼慼,過了一會,才說道:“我爺爺去的時候,我還在砍柴,等我回去時,他已經睡着了,我一直不相信他就這麼走了,連最後一面都沒見到,最後一句話也沒說到。”
“我娘走時,也是這樣,她也是一睡不醒,不過睡前跟我說了一句,說,阿鳴,以後要生個雙胞胎啊,這是最後一句話,第二天就沒再起來過!雙胞胎,呵,壓力山大啊!”
“你他媽的,比我幸福多了,瑪麗姐是在你懷裡去的,你還能抱着她說下輩子再見,可我娘和我爺爺,我都沒機會跟他們說一次再見,就再也不見了!”
常慼慼突然崩潰了,緊緊抓住易鳴的手,俯下身子,如同嘔吐一樣,喉嚨裡啊啊作響卻喊不出來,唯有大顆大顆的眼淚滴在地板上。
過了一會,等常慼慼平靜下來,易鳴才說道:“好好活下去,爲了瑪麗姐,還有他!”
常慼慼淚眼模糊當中,看到手機中一個青年的照片,那青年的相貌依稀有着常慼慼和瑪麗姐的特徵。
易鳴剛纔與安妮簡短的交談當中,已知道這青年的身份,同時安妮也把瑪麗跟她談心的話說了一遍,再加上瑪麗自言孤克命的話,他已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瑪麗與常慼慼成親後不久,禁不住朋友的攛掇,去了鄰村一個算命的盲婆那裡摸骨,那盲婆說她是克父克母剋夫克子的天煞孤星之命,她本也不信,但她成親後不久,母親病逝,花了常慼慼家裡不少錢,而成親後半年,常父也生了一場大病,讓常家的家境有一落千丈的趨勢,她心驚了,記起那盲婆的話,她一個人不辭而別,去了東北,離得常慼慼遠遠的。
誰知道,瑪麗在外打工時,卻發現有了身孕,而等常慼慼找到她時,她正好找了一個老闆收養剛滿月的兒子,沒想到被常慼慼誤會了,一個巴掌打碎了兩人的緣份,但她沒說出原因,一個人硬扛着,遠離親人,一人躲得遠遠的,也一直沒與兒子相認,每年生日,她都是遠遠地看着兒子快樂地吹着生日蠟燭,而她躲在一旁成了淚人。
而之後與常慼慼重逢,卻是她沒想到的,不過那時知道自己身患重疾時日無多時,也就任由常慼慼在她身邊打轉,只是前幾天因爲救易鳴中了一刀,導致病患激化而至全身器官衰竭而逝。
昨晚安妮出去,正是查到了常慼慼與瑪麗的兒子的具體下落,可惜這位不知道親生父母的年輕人出了國,安妮只能借他公司項目聯絡的理由,想讓他見瑪麗最後一面,可惜未能如願。
常慼慼猛地站起身來,雖然背還佝僂着,但眼中的灰色已開始消減,“他在哪?我要去見他!”
“他叫錢大元,聽說小時體弱多病,取了個小名,叫二狗,養父母對他非常好,讀完大學後,進了養父母的公司做事,算是富二代了。”
“不過,你真的打算去見他嗎?至少現在不行!”
易鳴的手牢牢按在常慼慼的肩膀上,阻止了常慼慼往外走的腳步。
“有人要對付我,連帶着對付你,也會對付安妮、洛雁,如果……”,易鳴平靜的表情當中隱藏着一絲痛苦,瑪麗可以說是因他而提前死亡,而幕後黑手卻找不到,他覺得這黑手說不定會伸得更長,伸向錢大元,如果再因此而傷害到錢大元的話,他不能負擔這種沉重。
“你能信任她?”,常慼慼的眼睛看着走廊一端的安妮,她正在與洛雁低聲說着什麼。
“是的,至少她現在沒利用大元來威脅你,而是幫你們找到了他!”
易鳴心裡輕嘆,他不知道安妮是否可以信任,只能姑且信之,“我們的力量還太弱,我會消失一段時間,離開你們,如果主要目標是我,那你們暫時是安全的,你以前曾經說過,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不想見到以前的人,但我想,你得回去一趟,借點力量回來!”
常慼慼沉默了許久,問道:“你的傷怎麼樣?”
“沒事!”
“以後打算怎麼辦?”
“洛雁想去試鏡,她可能適合做明星,你做他的經紀人,安妮做她的保鏢,兩年後,我會回來!”
“去哪?”
“參軍!”,易鳴指着醫院對面街道上立的一張巨大的春季徵兵海報。
常慼慼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他想不明白易鳴爲何如此選擇。
“光明的力量不足以驅散黑暗之時,我會化身爲黑暗,衝破黑幕讓陽光照進來,但在此之前,我仍要做個光明的人!”
“呸!”常慼慼一臉嫌棄的樣子,臉上恢復了一絲神采。
易鳴看着常慼慼,微微一笑,“我爺爺提到過,想讓我去當兵,磨磨懶散的性子,這是他的一個希望,也是唯一的希望,我想以後的日子裡,如果雙手沾了血,可能再也實現不了他老人家的願望了,所以我先去參軍!”
“以後怎麼辦?”,常慼慼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子,血慢慢熱了起來。
易鳴眼神犀利地道:
“殺出個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