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然, 這便是末世。就像我之前說的,你不用對他們變成這幅樣子而難過,因爲那是他們自己的選擇。
有些人, 即使餓死, 也想守着自己所認定的尊嚴和底線, 而有些人, 他們更明白活下去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至於趙昊的事, 這次你已經殺過妖屍了吧,和那些會吃人的怪物來比,趙昊也不過披着一張人皮的惡鬼罷了。
他不會不知道別人被傷害後會有什麼樣的痛苦, 而他卻依舊那麼做了,只爲了自己能逃出生天。如果你當時死了, 他還會推出其他人, 甚至現在, 隨着無法滿足,他還會去做更多喪盡天良的事, 疫區裡,有太多毫無抵抗之力的少男少女。
並且,即便沒有之前的恩怨,單憑他拿着槍,要殺你, 你也不能坐以待斃。
這種人死便是死了, 不值得掛齒, 就當是爲民除害了。不過, 關於你向那些前輩們宣揚我光輝形象的事, 我還是挺暗爽的,走吧, 別難過了,隊長給你下碗麪去——”
被摟住肩膀向餐廳裡走去,黎然頓了半響,才從那些溫聲細語中回過神來,不由一笑,心底的陰霾也隨之散去。
熱熱鬧鬧的聚餐一頓,然後在飯尾時,宣佈了暫時停止收集物資的事。
從老大那裡得到回邊域駐地的指示後,沈白推了下眼鏡,開始用燙人的目光掃描着能做恆溫陣的古亦軒。
被看得寒毛直豎,古亦軒看了眼偷笑的禹波,想着目前時間尚足,歷澤還要回邊域放物資才能前往佛宗,便點了點頭,表示會跟着一起去趟邊域。
好人吶,沈白倒了杯白酒,笑眯眯的給對方遞去,結果半路就被黎然截走了。
看到衆人那紛紛投過來的視線,黎然瞄了眼米林凡,接到副隊指示的男人輕咳一聲,看着彎着雙眼樂呵呵的古亦軒,還是決定把料報了,免得將來出大事。
“呃,雖然我們隊長一直覺得自己千杯不醉,但事實上一旦醉了,就會做出許多不好的事。”譬如抱住人狂蹭,非要給對方刻雕像的事。當年他和黎然簡直深受其害,但爲了生命安全,還是不在這裡說出來了。
於是衆人追問,米林凡立馬三緘其口,黎然也雷打不動,唯有古亦軒,一邊接受着衆人那探究及火辣辣的視線,一邊還淡定的吃着水果。
他是不信米林凡和黎然控告的,像他這麼內斂含蓄的人,怎麼可能幹出那種事。
歷澤眼眸深暗,凝視着身邊的人,許久後,暗自舔了下脣角。一旁的紀銘再次皺眉,把古亦軒面前的啤酒都換成了白開水。
要不要這麼殘酷啊,古亦軒剛想抗議,就看到一張“非常頑固”的“師弟”臉,心勁頓去,只能嘆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吧,衆人顯然都忘了,像他這種修仙的人,就算酒量再差,也不會被這些白酒啤酒給灌醉的……
出發去邊域前,古亦軒帶着屬於表弟何維的那一份物資,和對方一起回了鄉下看望舅舅。
目視着那個笑然開車離開的人,歷澤看了眼身邊同樣目送的紀銘,眸底閃過一道寒光。
“祖晨欠你多少錢?”
“不多。”
紀銘淡淡道。
“一定要跟着去了?”
“嗯。”
“紀銘,阻人姻緣遭馬踢。”
“那也得有姻緣可阻才行。”
“……埋了這麼多年的線,就被我這麼截斷了,是不是很不甘心?”
“……你覺得你截得斷嗎……”
聽着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兄弟對話,沈白爲了不傷及無辜,趕緊把衆人趕進屋裡去了。
於是當古亦軒回來,開着車前往邊域時,再沒有人敢坐他的車。看了眼默默揮手的禹波,挑挑眉,轉頭看向面無表情的歷澤和紀銘。
幹嘛,兄弟鬩牆,還是互相看對眼了?
被自己的想象雷得打了個寒顫,古亦軒輕咳一聲,沒再管那兩個仿若冰山的人。
“取回的金木裡,有沒有能凝聚元神的東西?”
許久後,車裡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古亦軒手指一動,不由確認着剛剛說話的人——
是,紀銘?
頭上被大掌揉了揉,側頭一看,正對上歷澤那眸底罕見的無奈:“說吧,他都知道了。”
這種攢着無數疑點一起暴發的面癱,簡直就是世上最難搞的生物。
當時在聽到那句“你覺得你截得斷嗎”時,他只回了一句“他只在乎欠別人的因緣”,便迎來了像捅了馬蜂窩一樣的密集盤問。
其中,有當初他離開西部軍區時說的“找到後階功法只關注我的事”,還有第一次屋頂上,亦軒來不及禁音前所漏出的“取回末世前收集的金木”以及“沒有原本記憶”的話,再加上以前不經意之間透露出的線索,都被這人死死攢到心裡,然後又一股腦地都砸了出來。如果不是自己不回答,對方絕對會在三人相處時再次質問,他絕對會只回以對方一頓老拳。
彷彿是猜到了歷澤那未出言的森寒話語,古亦軒咳了一下,回頭看了眼一直凝着視自己,並等待答案的紀銘,微微一笑。
好吧,他之前不在任何人面前提起歷澤元神分裂的事,就是因爲曾從師尊靈息間,見到過有人會拿元神煉器的事。不過知情人是紀銘的話,他倒是一點也不擔心,畢竟這個男人的人品絕對值得保障,而且既然歷澤在得到自己提醒的前提下,還跟對方說了,就代表這人也是信紀銘的,那他也沒必要繼續窩着藏着了。
於是,開車的人便把那塊緋塵玉拿出來,然後又將在空寂山門藏書閣中所查到的,關於可能遺落在古修者道場中的鎖神玉講了出來。
雖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鎖神玉,但總算是有了些進度,但願之後能找到有關古修者道場所在內境的消息。看着摩挲着緋塵玉的歷澤,古亦軒透過後視鏡與紀銘對視一眼,在心底嘆了口氣。
剩下的時間幾乎在彼此的推測中度過,等來到北省邊域的歷澤駐地後,古亦軒不由被眼前出現的堡壘驚呆了。
“怎麼樣,壯觀吧,這可是由北省最堅固的監獄改造的。”
禹波自豪的向古亦軒說着,然後被後面還沒有來得及說“歡迎”的沈白拍了一掌。
古亦軒笑着搖了搖頭,聽到高大鐵門發出一聲悶響後,一夥人高馬大的暴力分子揹着槍向他們衝了過來。
呃,歷澤手下的漢子們,確實挺威武雄壯的。
“大哥,你回來了!”
聽着那齊刷刷的喊聲,古亦軒默默向後退去,站到紀銘身邊,看着迎接隊伍最前面的男人。這個像小山一樣的男人,應該就是禹波曾提到的龐成山。
龐成山在與歷澤說了幾句後,便經由沈白介紹,看向站在後面的紀銘和古亦軒。笑容洋溢的向兩人打了招呼,然後長臂一揮,迎着衆人往據地內走去。
於是,歷澤去和紀銘放物資,古亦軒則被沈白領着,到了對方準備在冬天居住的議事廳。在離開臨市前,古亦軒已加固了自家的那個恆溫陣,如今再弄一個,倒也輕車熟路,在歷澤他們放完物資過來時,就已經到等待激活的那一步驟了。
站在議事廳上方高處,備受衆人矚目的古亦軒自指間輸出一道道靈力,將之緩緩送入陣眼的玉石中。
看着那一身墨金長袍,肩發隨風飄散,仿若仙人般的俊美青年,沈白瞄了眼死死盯着對方的歷老大,以及眸底深沉的紀銘,在心底深深嘆了口氣。
哎,藍顏禍水啊……
藍顏禍水古亦軒搞定此次恆溫陣後,便縱身躍到地面,向歷澤紀銘表達可以隨之出發了。於是,還沒有來得及吃頓飯的三人便離開了固若金湯的堡壘,踏上了前往佛宗的道路。
此時,站在高牆上揮別的沈白、龐成山、禹波等人,是絕不會想到,自此以後,他們的老大曆澤,就再沒有回過這個未來北方基地的邊域衛崗……
佛宗所在的天竺嶺,位於整個收容七省區的西南部,與安全區的藏省聖山極爲相近。開車直走由北自南貫通的西部大國道,日夜不停,不到三天便能到達天竺嶺所在境內。
古亦軒三人輪換開車,在約定日前一日,終於趕到了佛宗的山嶺腳下,在接頭的寺廟中等待引見。
如今寒冬降臨,路過收容區時,已有不少凍死或餓死的無處可歸者。城市內能源耗盡,所有活下來的人都擠到農村中,靠着積攢下的燃火糧食度日。然而從目前所感觸到的天氣來看,今天的冬天,儼然會十分漫長。
看着寺廟中窩在一起抵擋寒氣的難民,古亦軒嘆了口氣,向前來接引的小佛修詢問一下,將一些物資捐給了這座佛宗對外的寺廟。
小佛修感激地向古亦軒行了一禮,然後便帶着三人拐上後山山道,開始在崎嶇的窄道中攀走起來。
等到達山路頂端時,古亦軒不由回頭看了眼揉着眉頭的歷澤,眼中閃過一道隱憂。
在離開邊域後不久,歷澤便再次出現像過去那樣的頭痛頻髮狀況。好在對方修爲已有所進階,身體筋骨也比以前強悍了不少。然而在看到對方又開始控制那波動的情緒時,他的心裡還是不由得擔憂起來。
如果不是祖晨是歷澤必須要親自處理的人,他也不會帶着對方前往邪魔海島。雖然有燕鴻飛戮遲、以及空寂山長老等築基中期修者在,但魔修一般都實力強橫,邪魔修更擁有對抗正道修者的血魔戾氣。
不過以他現在的修爲,再加上師尊所留的對魔寶物,倒是也算有些保障。歷澤又是武力已達後階的武者,再加上紀銘,三個人湊到一起,就算幹不掉全部邪修,也能幹掉那些低邪修。
所以對那個最多隻修煉了一年多的祖晨,他倒是並不擔心。然而對於那個叫祖昕的大哥,他就得謹慎小心了。
想到這裡,耳邊突然傳來一聲細小的鳴叫,脣角一彎,古亦軒看向自天邊飛來的一抹微小黑影,伸出手指,笑着接住了那個晃悠悠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