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雲再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
他的面前的桌子上橫七豎八的倒着數個空酒瓶,隨着甦醒的牧雲挪動手臂,接連有酒瓶被他劃落到地上,噼裡啪啦的碎了一地。
清脆的碎裂聲令牧雲從昏昏沉沉中稍微提起一些精神,強擡起頭望向門外。
月已西沉。
陽洛天離開之後,牧雲就一直在這裡喝酒,直到自己失去意識。
天應該快亮了吧。牧雲揉揉發昏的腦袋,想要站起身,但是卻感到雙腿一陣無力,試了幾次之後,不得不放棄這種嘗試。
“你終於醒了啊。”桌子對面有人說話。
牧雲有右眼皮勉強擡起,憑藉着昏黃的燭光,大致可以看到桌對面人的輪廓,但是卻無法看清他的樣貌。從聲音和輪廓來判斷,肯定不是陽洛天。
“是我,是我!”聲音的主人嗔怒道,伸手把燭火拉拽到自己的面前,牧雲這纔看清楚這個人是誰。
“哦,是你啊。”牧雲昏沉的迴應一聲,然後面朝下趴到在桌面上。
“喂,是我怎麼了!”陽葵不滿的把燭臺重重的摔倒桌子上:“你這是什麼態度!”
“嗯……”
“堂堂的魔尊牧雲也會喝醉啊,真是不可思議。”陽葵扶起桌面上幾隻被牧雲碰到的酒瓶。
“修士可以利用靈氣消化進入身體的酒水,如果本座的靈氣還在,修爲不減的話,你即使把天下所有的酒都拿到本座面前,本座也能痛快的全喝進去。”喝醉的牧雲話特別多,他從桌面上擡起頭,從自己的腳邊拎起一個酒瓶,對着瓶口瞄了一眼。
“你還要喝啊,你已經喝的不正常了!”陽葵雖然這麼說,但是卻沒有阻止牧雲的意思。
牧雲昂起頭,把酒瓶向自己口中傾倒,結果卻發現裡面沒有酒。
“沒酒了吧!”陽葵在一旁幸災樂禍:“我剛剛已經都檢查過了!”
“你這是偷喝了吧。”牧雲隨手把酒瓶仍在一旁,重新趴倒。
被一語道破的陽葵臉色瞬間轉紅,在燭光的映照下呈現出粉紅色。
“我只不過是想要感受一下喝醉了是什麼狀態。”陽葵不好下意思的吐吐舌頭:“我以前總能看到父親偷偷的喝酒,每一次都會喝的酩酊大醉。但是我剛纔喝了好多,一點都沒有感覺,只是覺得難喝,就像是毒藥。”陽葵擺出一個噁心的表情,好像剛纔自己喝的東西不是酒,而真的是毒藥。
“以陽洛天的境界喝酒,如果他不想醉,是不會輕易喝醉的。只有當陽洛天強行剋制自己的靈氣不去化解酒水的時候他纔有可能喝醉。所以,他不是喝酒喝醉的,而是‘自醉’!”
“至於你,你又控制不了自己一身的靈氣,它們會主動的保護你的身體不受任何不穩定因素的威脅,所以那點兒酒你喝下去一瞬間就沒有了!豈止是酒!即使你去喝幾瓶天下最毒的毒藥也不會有一點事!”
牧雲說完,隔着桌子陽葵伸出了手。
“幹什麼?”陽葵一愣。
“酒啊。你剛纔不是說難喝麼,那你肯定不會全喝完的,快給我拿出來!”牧雲彎彎手指。
“呸!”陽葵做了一個鬼臉,憤憤的從身後拎出兩個酒瓶,其中一瓶明顯有打開過的痕跡。陽葵猶豫一下,把那瓶完整的遞給牧雲,另一瓶放到了自己面前。
“你不是不喜歡喝酒麼。”牧雲接過酒瓶,驚訝道。
“是啊,但是讓你一個人喝酒不是太悶了麼?”陽葵努努嘴:“就像爹平時喝酒的時候,也會拉上哥哥作陪。既然爹已經離開這裡了,那我就再陪你喝一點兒唄。”
“你說什麼!”牧雲握着酒瓶的手一抖。
“我說爹平時喝酒的時候會拉上哥哥作陪啊?”陽葵疑惑的說,她不明白自己的話有什麼問題。難道哥哥一臉嚴肅的樣子不像是會喝酒的人?
“不對,下一句話!”牧雲聲音急切。
“父親已經離開這裡……”
“陽洛天走了?陽洛天去哪兒了?”牧雲的酒醒了大半,他隔着桌子抓住陽葵的肩膀問道。
“誒?你不知道麼?”陽葵扭扭肩膀:“他去垂云云海了啊。”
“你說的是真的?陽洛天去垂云云海了!”牧雲難以置信的愣在原地。
“我騙你幹什麼。”牧雲雙手的力量有些太重,陽葵扭動量兩下沒有擺脫牧雲的手,最後她只能用自己的手把它們掰開。
“他居然去垂云云海了,他居然去垂云云海了。”牧雲攤在座位上,不停的重複着同樣的話。
陽洛天選擇去垂云云海,就代表他已經做好了死去的準備。他想要用自己的性命,給所有的江湖衆人一個交代,讓他們放棄繼續追殺魔尊牧雲。
靜神觀已經覆滅,主謀陽洛天以死。魔尊牧雲的下落將永遠成爲一個迷。
而莫乘風也不會去追牧雲,而是在垂云云海等着陽洛天。
陽洛天早就已經知道,莫乘風的目的是他!而他卻選擇坦然的面對。
“去垂云云海怎麼了?”陽葵打開自己面前的酒瓶,喝了一小口,表情立刻變得非常痛苦,掙扎了數番,才勉強嚥下。
“你知道陽洛天爲什麼會去麼?”牧雲自嘲的笑笑,搖了搖頭。
陽葵怎麼可能知道陽洛天爲什麼會去呢?如果陽葵知道陽洛天是去赴死的,她又怎麼可能安然的坐在這裡陪着自己喝酒呢?
“我知道啊。爹是去找莫乘風了,而且爹只有這樣做,才能爲牧雲先生安然去往荒北創造出有利的條件。牧雲先生不是一直擔心莫乘風的態度麼?”陽葵平靜的說出這一番話,說完她又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酒。
“你……”牧雲呆若木雞,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陽葵會知道這些,也不能理解陽葵在知道這些之後爲何會這麼平靜。
“牧雲先生!”陽葵放下酒瓶,冷靜的看着呆神情呆滯的牧雲。
“雖然在你們交談制定計劃的時候,我沒有干預,也沒有評論,但是這並不代表我不關心你們談話的內容,不關心父親的計劃。”陽葵低頭看着酒杯,輕笑一聲:“我又不傻,說不定我想的事情要比牧雲先生還多呢。”
牧雲啞口無言,他實在不知道現在應該如何面對陽葵。很多時候,牧雲會忽略陽葵的存在。他只以爲陽葵不過是一個活潑、好動,身懷奇異天賦的普通女孩,但是他卻忘記陽葵還擁有着驚人的感知能力,能敏銳的體會到人情感的變化,憑藉着這些,她能洞察他人的內心。
只不過她不說而已,她只是安靜的在一旁,看着並陪着自己和陽洛天、陽平、莫化龍等人共同爲了一件事情奔波。
“牧雲先生哪一天猶猶豫豫的沒有同意劉清波的計劃,其實就是因爲莫乘風吧!”陽葵擡頭說:“你在意識到爹如果和你在一起,莫乘風就會繼續待在你的身邊,對於這樣一個態度曖昧的敵人,牧雲先生一定會寢食難安吧!既然您已經知道莫乘風的目的是爹,你一定希望爹能去垂云云海拖住莫乘風,讓自己能安然的進入荒北是不是!”
牧雲沉默不語,陽葵沒有說大話,她確實猜透了自己的心思。她說的完全正確。
“現在爹爹已經去雲海了,先生是不是也能放心了呢?”陽葵拿過牧雲身前的那瓶酒,替牧雲打開。
牧雲拿過酒瓶,大口的往自己的嘴裡灌。由於灌的太猛,他劇烈咳嗽起來。
“你恨我麼?”牧雲擦擦嘴。爲了護送牧雲逃離靜神觀,她的哥哥陽平選擇留下來獨守靜神觀,面對天下豪傑。而這一次,她的父親爲了自己能安心前往荒北,選擇獨赴敵陣,同樣去面對江湖武人。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自己!
“不恨。”陽葵搖搖頭:“如果我恨牧雲先生,就不會想要陪着牧雲先生在這裡喝酒了。”
“相反,我還有些可憐牧雲先生。”
“可憐我?可憐我做什麼?”牧雲慘然一笑:“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人,不僅會殺掉與我作對的人,還會害死想要幫助我的人。這種人,有什麼值得可憐的?”今日的牧雲酒喝的有些多,因此情緒波動變的很大,不復往日的沉着冷酷。
“我可憐先生,明明愛着整個天地,卻被天地無情的拋棄;明明愛着世人,卻被世人視作魔尊,人人恨不得將先生生吞活剝!明明已經厭倦了守護整個天下的秩序,想要正道飛昇,卻又不忍心讓大陸重現陷入混亂之中。明明是一個善良的人,卻不得不逼着自己變得冷酷無情。”
陽葵深吸一口氣。
“先生,您太累了!”
“咣噹!”牧雲的酒瓶摔落到地上,酒水撒了一地。
щшш▪тt kдn▪c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