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行來,衆人已至後山腳下,在陽洛天的帶領下開始登山。
莫氏兄弟二人一直跟隨在隊伍的最後面,莫乘風微眯雙眼,不住打量走在自己前方的一行人。
莫化龍則是左右偷瞄周圍的景色,靜神觀雖稍顯破落,但是院內佈置卻井井有條,應有盡有,頗有一番簡樸韻味,很多地方也值得細細研究。
就在剛剛路過那棵山腳下的大柳樹的時候,莫化龍就被這個柳樹驚到了,圍着柳樹繞了好幾圈,才戀戀不捨的離開,追上前方的隊伍。
走在莫乘風之前的是臨海城年輕的城主,臨海城位於大陸的東北部,在哪裡有一個較小的海灣,那裡海面平靜,大陸的海產品大多由臨海城供應,因此臨海城極爲富庶。
這位城主莫乘風以前從未見到過他,他也沒有想到臨海城如今的城主竟然會如此年輕,似乎僅僅比自己的弟弟大幾歲。如果不是這位少年確實出示了臨海城城主的手令,他甚至會認爲此人是假冒的。
年輕的城主沒有欣賞靜神觀周圍的景色,也沒有像其他幾位族長一樣圍在陽洛天的身邊,他只是不緊不慢的在自己的面前走着,彷彿對自己有所提防。
隊伍最前面的就是踏風、摘葉、守草三族的族長和陽洛天。
“陽兄的靜神觀到是別緻。”風和打趣道:“也只有在這樣山靈水秀的地方,才能出陽兄這樣的不世高人。”
“風族長謬讚。”陽洛天和善的笑道:“我哪裡是什麼高人,比起早已揚名天下的幾位,我只是一個初出江湖的人罷了。”
“那可不能這麼說。”守草金帳的族長封四海是一個粗壯的漢子,他們守草一族只在中州草原以放牧爲生,四處遊蕩,舉手投足之間盡顯豪邁氣概:“陽觀主可能不知道,你驚世一劍如今在江湖上可是沸沸揚揚,江湖之人茶餘飯後可都是在談論你,如果說你陽觀主是初出江湖的人,那你可就是出道即巔峰了。”
“雕蟲小技,雕蟲小技。”陽洛天連忙擺擺手:“比不上封族長的千斤之力,江湖都說封族長名爲‘四海’,說的正是族長四海之內無敵手。”
“哪裡有這些說法。”封四海哈哈大笑:“俺只是一個沒出過草原的粗人,連海都沒見過,怎麼能說得上是四海之內無敵手。”
幾個族長被封四海的詼諧所動,彼此相視一笑。衆人相談甚歡,外人看來就像是一羣許久未曾見面的好友。但是其實誰心中都明白,他們這樣只是爲了威脅陽洛天,只要陽洛天一有什麼小動作,他們就會將這陽洛天直接拿下。
“他們好像聊的很歡啊。”莫化龍小步跑到莫乘風身邊,蠢蠢的說:“馬上就要見到牧雲了,他們難道一點都不緊張麼?我可是很緊張啊”
“不。”莫乘風搖頭道:“他們很緊張,但是他們緊張的不是牧雲,而是彼此。”
他回過頭,看着自己弟弟迷惑的神情,輕拍了一下莫化龍的頭:“還說別人不緊張,你緊張?你剛纔跑到哪裡去了?”
“嘿嘿!”莫化龍破天荒的露出靦腆的笑容:“我剛剛在山腰看到一個女孩,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哦?”牧雲露出疑惑的表情:“是靜神觀裡還沒有離開的弟子麼?難道藏在此山中。她只有一個人麼?”
“哥,你太緊張了。”莫化龍有些不滿:“對於一個小女孩你這麼認真幹什麼。”
“呦!”莫乘風又拍了一下莫化龍,氣聲說道:“看到姑娘就敢說哥哥的不對了,那女孩就這麼好看?”
“倒也不是。”莫化龍撓撓頭,臉龐有些微紅:“不是漂亮,就是那種看上去很舒服,哥哥你不接觸女人,你理解不了。”
“滾!”莫乘風終於忍不住,擡腿踹向莫化龍,被莫化龍側身躲開:“你接觸女人了?小屁孩裝什麼成熟!”
躲開一腳的莫化龍憨厚一笑,跑去另一個方向。
莫乘風收回腳,歪頭看看遠處靜神觀外逐漸稀少的人羣,努努嘴,等這次的事情全部結束,就把觀星族交給化龍,自己退出江湖吧,荒北呆久了,也應該到處走走了。
我是不是也應該娶親了?莫乘風摸摸下巴。
守心閣二層,陽平盤坐在十盞聚魂燈之前,背對着樓梯口,左手邊放着一把刀,右手邊放着一柄劍。
“先生還沒有離開麼?”陽平沒有轉身:“看來父親是打算送我最後一程,然後再離開靜神觀去垂云云海了。”
“必死之局?”重登二樓的牧雲來到陽平身後。
“不盡然,還是有一線生機的。”陽平站起身,將刀劍系在身體兩側:“陽平在任何時候都沒有赴死的覺悟,能讓我死的只有我自己。”
“笑話!笑話!”陰人一改之前的陰陽怪氣,氣急敗壞的說:“你有個屁的生機!鎖龍陣本來就是陽宇創造出的可笑至極的陣法,它確實能夠把入陣之人限制在陣眼百步之內,非神道巔峰無法破開。想要破陣,也只有殺死陣眼才行。。可是,這個陣法對於陣眼人根本沒有一點保護!你陽平作爲陣眼有什麼信心能在那些土鱉的圍攻下活着?我看你根本就是十死無生!十死無生!”
“陰師父你咒我幹什麼。”陽平平靜的表情多了一絲無奈:“我這一身的武藝都是你們教的,你們都是當年曾經踏上封神梯的人,對自己的弟子就這麼沒信心?爲什麼覺得我不是那些所謂江湖高手的對手?”
“滾!老子對自己的弟子當然有信心。”陰人怒罵道:“把你扔出去和他們一對一,我相信沒人會是你對手,但是現在這個情況不一樣!我就是怕你……怕你……”陰人的聲音減小。
“你是他們的弟子?”牧雲大吃一驚。
“我等自從被封在聚魂燈裡,除了陽家的人,就從來沒有見過其餘的人。”雲破和善的聲音從聚魂燈中傳出。
“所以,陽家後人的武藝都是你們教的?”牧雲繼續震驚,原本以爲靜神觀後面站着一位陽宇就已經很不得了。但沒想到這七位隕落者也在背後支持着靜神觀,是陽家世代的老師。
“放屁,誰會去管陽宇的後人,老子天下第一瞧不起他,還能教導他後人武藝?放屁!”陰人罵罵咧咧:“老子只有陽平一個徒弟!”
“陰先生!”陰人對於自己祖上的咒罵,陽平沒有忍受住,不滿的抱怨着。
“陰人老鬼,你都說了小平是咱們的徒弟,你還咒人家祖上,忒不要臉了。”狂人的聚魂燈燭火略微晃動:“據俺所知,俺來之前的這麼多年他們確實沒有執導過其他人,俺來了之後也就僅僅教導過小平一人。所以可也以說,小平是我們唯一的弟子!”
“牧雲你肯定不理解,爲何我等僅僅教導小平一人。”李阡陌冷漠的說:“我知道你極度自負,認爲當今江湖無人是你巔峰時的對手,但是我現在得告訴你,如果你再晚正道三十年,不!二十年!二十年之後,小平就能完全的超越你!他是江湖第一奇才!”
“小平之天賦,舉世無雙!遠遠超過我們在場的所有人,只要他能潛心修道,二十年之內必將封神。封神之後,天上天下,人間無敵。”鬼淵在一旁淡淡的說。
“怎麼可能?”牧雲顯然不相信這種說法。他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地位,自然知道修道之路有多困難。要說陽平二十年之後能跨入神道,牧雲說不定會相信這是一個絕世天才;但是如果說陽平二十年之內可以達到神道巔峰而封神,牧雲只能認爲這是天方夜譚。
當年牧雲達到神道巔峰多年,踏上封神臺,都是又悟道十年才封的神,陽平又有何德何能。
“你還是太自負了。”雲破嘆息:“如果你一直這麼自負,恐怕很難能成大事。”
牧雲沉默不語
“你不出聲,想必還是不相信。”李阡陌聲音漸寒:“你難不成認爲我們說你有錯?”
“我們不在乎你相信不相信,我只是想讓你知道,爲了讓你這個廢物活下去,我的徒弟將要在這裡死戰,你究竟有什麼想法?”
“阡陌!”雲破發出急促的聲音,他想要阻止李阡陌繼續說下。隱隱之中,雲破似乎意識到李阡陌接下來想要說什麼。
“我就是想問問。”李阡陌沉聲繼續說道:“你牧雲算是一個什麼東西!值得我平兒爲你在這裡殊死一戰!且不說你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屠遍武林,心中沒有絲毫仁慈;不懂得知恩圖報,對待即將爲你而死戰的人也仍是冷眼相看。”
“你究竟憑什麼!”李阡陌從牙縫中擠出最後的幾個字,自身聚魂燈的火焰暴漲,窒息的威壓再次傳來,突如其來的壓力使牧雲身形一滯,呼吸變得困難。李阡陌已經憤怒到了極點。
“李阡陌!”風無形急切的大喊。盛怒之下的李阡陌真的有可能會殺掉牧雲。
牧雲冷汗連連,瞪大雙眼,眼睛似乎隨時會蹦出眼眶。這次的威壓不同於上次,昨日初登二樓時,幾位封神者不經意間散發出的威壓已經讓牧雲瀕臨暈闕,而這次李阡陌帶着怒意的威壓更是幾乎瞬間就摧殘了牧雲的精神。
突然下一刻,自己身體上威壓消散了。牧雲長處一口氣,癱坐在地上,身體不斷的抽動。
牧雲強打起精神擡起,看到陽平已經站到了自己的身前,橫劍擋住了威壓。
“李先生。”陽平說:“平兒感激先生的牽掛之心,但是牧雲先生關乎人世千年大計,不容的先生如此對待。先生也是有大智慧的人,這一切的事情您也知道,平兒也就不贅述了。希望您消消火吧。”
李阡陌一聲長嘆,收回了威壓。
“阡陌生前是一位教書先生,對自己的弟子最是疼愛。所以纔會有剛纔的行爲。”雲破解釋道:“他其實什麼都明白,只是不希望小平就這樣以身涉險。”
又一聲長嘆不知是誰發出,江湖中很多時候總是這樣的身不由己!他們只有陽平一個徒弟!
“呵呵呵呵。”一陣極不和諧的冷笑聲傳開。身體虛弱癱坐在地的牧雲一邊詭異的笑着一邊掙扎起來,捂着胸口。
“好一個愛徒心切!”牧雲冷笑着說:“李前輩能在盛怒之下對晚輩出手,也是讓晚輩更加確信了人人爲己這個道理。人怎麼可以因爲其他的事情而使自己內心不爽呢?李前輩因爲看不慣在下而想殺了我,我很理解。只是可惜你沒殺掉!而且恐怕不會有機會了!”
“牧雲,我直言告訴你!”牧雲的一番嘲諷再次點燃了李阡陌的怒火:“什麼‘孤道’,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羣被拋棄的人,連生養你的這片天地都已經拋棄了你,你就算封神又如何?世間肯定不會有任何與你親近的事物,你到死也肯定始終是孤身一人,忍受千年萬年寂寞!”
“哪又如何?”牧雲繼續冷笑,他踱步到樓梯口:“說這麼多,你們還是要依靠我這樣一個世外之人來幫你們再塑肉身,陽家還要指望我這個世外之人來保人世平安!晚輩,不本座的這顆世外之心可是十分瞧不起你們這羣口是心非的弱者!”
牧雲說罷,掉頭離去。陽平沒有阻攔,而是撓撓頭,整理一下刀劍,緩緩的跟了上去。
“他的心已經動搖了!”沉睡的不可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甦醒過來,幽幽的說道。
“說我等口是心非,其實他自己不是也一樣麼?”雲破笑道。
世外之人有世外之心。
世外之心沒有七情六慾;世外之人,世內無人可擋。
我本是世外之人,汝等又如何能夠阻我?
走下樓梯的牧雲瞪着通紅的雙眼,眼角彷彿要迸濺出鮮血,如螻蟻般俯視着自己面前的江湖衆人,如百年之前。
“牧雲先生。”陽洛天走到牧雲身前,欠身說道:“江湖豪傑盡至於此。”
衆人皆驚,靜神觀觀主陽洛天爲何對已經失去修爲的牧雲如此尊敬?難道牧雲早已重回巔峰?一切的一切,都是牧云爲了殺死衆高手的計策不成?
“雖然本座本想說一句恭候多時。”牧雲放聲狂笑,抽出自己身負的寶劍,神采飛揚。
青鋒三尺縱雲劍!
“諸位小心!”莫乘風高聲呼喊,把莫化龍拉至自己的身後,慌亂中也無法當面確定牧雲是不是真的已經修爲盡失。
江湖衆人也紛紛有所動作,準備應付牧雲的攻擊。
牧雲尚未出劍,衆人已如臨大敵。
但是,剎那之間,眼前的牧雲卻突然消失不見了,隨之陽洛天也瞬間消失。
“果然有詐!”莫乘風深皺眉頭,雖然提前就知道陽洛天會使詐,但是這種突然消失的手段,卻是自己聞所未聞的
在衆人慌亂的時候,守心閣的門突然閉合。
有一人,從守心閣二樓款款走下。他青衣黑髮,左刀右劍,面如冠玉,飄然若仙。
莫乘風定睛細瞧此人,竟與陽洛天的面貌有幾分相似。
“在下靜神觀陽平。”陽平站在樓梯上對衆人說:“我有一刀,名逐陰,又有一劍,名破風。今日想要向各位請教一番。既分高下,亦決生死。”
他站在樓梯之上,身形僅高衆人幾尺,但是氣勢卻已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