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螢光流轉四瀉,耀陽與倚弦的靈體越升越高,正當他們感到暢快愉悅之際,心神猛然一震,他們不由凝神觀望,只見眼前所有的虛空幻象正如水波似的一圈圈盪漾開來,然後轟地一聲化爲一團熊熊燃燒的紫青色焰柱。
二人身周的一切忽然在剎那間以焰柱爲中心開始旋轉起來,水晶般透徹的長廊與漫天飛舞的流螢彷彿都在剎那間碎裂開來,化爲無數碎片,鯨吸虯飲般被吸入焰柱之中。
兄弟倆大吃一驚,下意識抽身往後疾退,才驚覺靈體仍然如同先前一樣絲毫也動彈不得。就在兩人驚恐莫名之際,只感眼前紫青光芒絢爛閃耀,似乎受了焰柱力量的牽引,他們的頭頂腳心各自一熱,體內的歸元異能驀地活躍起來。
此時,虛空中那紫青雙色的焰柱已化爲萬道狂流,復又融會歸一,不等他們有所心理準備,由焰柱聚成的那股滔天巨浪便洶涌澎湃地撲面而來。然而看似狂潮海嘯般的巨大力量,席捲至二人身前時,竟驟然一止!
不等兄弟倆反應過來,彷彿蓄勢而待的漫天巨潮憑空化作一線瀑流,由頭頂天心正中處襲入二人體內,以匪夷所思的方式盡數注入他們的思感神識之中。
兩人頓覺冷熱二股異能洶涌浸體,偏又尋不到絲毫痕跡,僅只感到腦中思感萬千交雜、頭疼欲裂,就如同隔着靴子抓癢,明知痛在何處,但怎麼也沒辦法解訣一樣,不由齊齊呻吟出聲。
好在耀陽與倚弦經過這麼多磨難,早已心意相通,下意識中互相握住彼此的手,同時在口中默唸《玄法要訣》上的幾句真言,意守靈臺,凝神聚萬千思感於一念,儘量符合要訣中“清心正一,萬念焚淨”的要求。
因爲沒有人知道,如此浩瀚的異能襲入思感神識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他們自從經歷過古墓肉身自爆以後,每逢體內元能蠢蠢欲動,都會隱隱有種戰戰慄慄的恐慌,唯恐相類似的情況再度出現。此時此刻,兄弟倆更不敢有絲毫放鬆,他們雖然沒辦法阻擋異能在思感中翻涌,但一片清明的靈臺深處,卻從未放棄過任何嘗試的機會。
正當二人苦苦支撐至極限之時,忽覺思感深處傳來一陣碎裂的“啪啪”聲響,然後幾乎在同一瞬間,所有虛空異能貫穿腳底而出。
神識中的轟響過後,兩人見到紫青雙色的異能翻騰融會在一起,交纏在虛空中再次爆炸開來,漫天碎片飛旋灑落,一切的景象就這麼重新組合,透明如夢幻水晶般的長廊、漫天飛舞的流螢長帶、強烈對比的虛空幻象又自一一展現!
雖然思感中的萬般念頭隨着異能一瀉千里,但耀陽與倚弦卻生出自身神識已然與之融爲一體的感念。感到自己也隨着這些景象被粉碎開來,神識居然開始無極限的擴張,恍惚間,彷彿他們已經成爲這廣闊無垠的虛空……
耀陽與倚弦隨即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少時候,耀陽與倚弦從恍恍惚惚中醒來,發現自己兄弟倆正在一片淡淡光影中飛速穿行,正當二人思索方纔的諸般遭遇究竟是真是幻時,忽感一陣耀眼的光亮映入眼簾。然後“砰砰……”兩聲過後,兄弟倆跌在地面滾成一團。
茫然中,耀陽與倚弦翻身立起,環視四周,正是方纔來時的輪轉山的崖頂。豈料一陣罡風平地而起,兄弟倆無來由地心神一震,腦中正在回憶的種種夢幻般遭遇與心中的團團疑惑,頓時消失無蹤。
令耀陽與倚弦倏然一驚的是周遭一切帶給他們的震撼。
不知是否因爲受了秘境異能的影響,他們的五官感應變得異常靈敏,暗月下的崖頂似乎成了一個奇妙的世界,象崖頂上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石,甚至環繞周圍的結界力量等等,在他們眼中無一不透出其獨有的稟性特點,朦朧而嶄新的不一般景象慢慢呈現眼前,已然使得他們震驚其中,渾然忘了注目周圍數丈之外,早已有十數人在此久候。
這十數人正是以玄冥帝君爲首的一衆神玄二宗弟子。而受結界封制的土墼爺孫倆被他們包圍在其中。土墼眼睜睜看着本族聖使落入羣圍,卻口不能言手不能助,眼中的憤恨神色一時顯露無遺。
土墼看了看身邊昏迷的土行孫,情知方纔被冥帝以結界所擒,孫兒修爲粗淺,定然已被其施法套知一切經過,心中頓感羞愧難當。再一擡眼環視身前衆人,不由在心中爲兄弟倆捏了一把汗。在場衆人除去玄冥帝君以及身邊的牛頭使與陰陽判官陸鑰,其他人面生得緊他都不認識。只看他們與冥帝三人分站兩方間隔甚遠,顯然不是一道,不過觀其神色氣勢便知其中無一是易與之輩。
耀陽與倚弦好半響才覺出情形不對,恍然醒悟過來,瞪着受驚的眼神左顧右盼,首先入眼的便是衆人前列的土墼爺孫倆,土墼的忐忑與土行孫的昏迷都告訴二人——當下的情形有多麼糟糕。
一念及此,兄弟倆對望一眼,雖然他們並不清楚這羣人對自己究竟有何目的,但下意識總覺出他們與妲己、聞仲之類相差無幾,於是迅速開始思索應該如何逃脫,倚弦心細如髮,早已偷偷打量起衆人,也好做到知己知彼。
在他們左面一方是以戴玄銀面具的黑衣婦人爲首,對於這名神秘婦人,兄弟倆倒是一直念念不忘,雖說如果沒有她的“陷害”,他們也沒辦法見到“陰陽劫地”中的老前輩,但畢竟感覺被人擺了一道的滋味並不好受。
除去她左側一貫熟悉的牛頭使者不提,婦人右側一身怪異紅袍的瘦弱男子,他們從未見過,只見其人面色漆黑,一臉落腮鬍,如果不是眼內白眼珠太多,還真像是一個炭頭,手中持着一支粗如兒臂的巨大黑筆,與他的體形頗不相稱,現正跟他身後幾名鬼面裝扮的漢子一樣,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兩人。
倚弦與耀陽立刻猜到黑衣婦人很可能是冥界的某位達官貴人,不然怎能讓那牛使者乖乖侍立身旁?再向右邊望去,赫然入目的是一樽漆黑壯實,如鐵塔般的十尺巨漢,肩上扛着一把粗如樹幹似的狼牙棒,把他身後的數名威猛大漢都比了下去,像個巨靈神般正虎視耽耽地瞪着他們。
巨漢旁邊站了一名身着玄色衣衫,揹負奇形兵刃的魁梧男子,樣貌不凡,神情中隱有倨傲之色,但雙目過於細長且眼光閃爍,格外予人一種城府頗深的感覺。還有一名斜襟長衣的俊朗少年,傲然孤立於玄衣男子身旁左面丈遠處,長髮飄揚,極爲顯眼。揹負一異形長弓,卻無箭壺,腰懸一琥珀色獸角,手中長矛約有丈六,通體晶瑩血紅,一望便知非同凡物,矛尖正遙指倚弦與耀陽,態度極不友善。
就在兄弟倆人打量衆人之際,殊不知他們同樣給對方帶來莫名的震撼,其中尤以玄冥帝君爲最。冥帝初次見他們時,只覺倆人除去靈體異常詭異、身份極端古怪之外,也無其他。然而此次再見兩人感覺竟完全迥異,只覺兄弟二人靈氣逼人,體內異能流溢,有若實質,直引得自身結界玄能振動不已。
其餘人等修爲高淺不一,對面前兄弟二人都有一種高深莫測的感應,由此引得年輕一輩更是心生妒意,以玄衣男子爲首的一衆人等直恨不得一涌而上擒獲兩人,免得節外生枝。只有冥帝一方與那孤傲少年卻是紋絲未動,不過個個面色出奇凝重。
玄衣男子最先沉不住氣,手勢一揮,正欲率衆圍擒耀陽與倚弦,卻聽冥帝忽然素手一攔,道:“遊嵐炙,且讓本帝問他們幾句話!”
遊嵐炙頓住身形,止住身邊衆人,一臉恭敬之態,不再前移半分。
玄冥帝君步行至倆人身前丈許遠處,緩聲問道:“本帝再給你們最後一次機會——只要你們說出究竟是何宗何人門下、私闖我冥界禁地的意圖、以及交待秘境的開啓之法,本帝便可放你們一條生路,容你們重返輪迴再世爲人!”
倚弦與耀陽聽她自稱“本帝”,心下不由一怔,自然而然想到的當然是與天帝、人皇並駕齊驅的三界之神——冥帝,心中立時泛起一陣抑止不住的深深懼意。
耀陽想到橫豎都是一死,勉強將膽氣一壯,大聲答道:“我們兄弟既不是任何什麼宗派的門下,也不知這地方是什麼禁地,雖說我們剛剛進過秘境,但對開啓之法我們也不太清楚。所以……我們實在沒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玄衣男子游嵐炙聞言嗤笑一聲,怒哼道:“好個一問三不知!依我看,對付這些魔門走狗根本不用講什麼仁慈道義,只管將其手到擒來便是,我就不信‘渡靈法刑’之下,他們安敢不說……”
“遊師兄此言差矣!”身旁長弓利矛的俊朗少年打斷遊嵐炙的話,悠然道,“行雲以爲——天地萬物,衆皆平等。即便沉淪魔門的迷途生靈也是無辜的生命,所以凡事何必趕盡殺絕,應該儘量施以仁慈之心,導其向善方爲正途!”
此言一出,令到包括耀陽與倚弦在內的全場衆人都對他大生好感。玄冥帝君讚許地點點頭,道:“行雲賢侄果然已得元宗真傳,天心正道的修爲日益純熟,異日必將大有作爲,老君收得此等好徒弟,直讓我等羨慕!”
遊嵐炙聞聽玄冥帝君對師弟的讚賞,心中大爲惱怒,對這位師尊最爲喜愛的關門弟子——慕行雲更是嫉恨不已。只見此時他眼中迸出的爐火,讓看在眼裡的幾個同門不由都爲之憂心忡忡。
“帝君太誇讚了!”俊朗少年躬身向玄冥帝君還了一禮,面向耀陽與倚弦繼續說道,“我看這二位小兄弟年紀輕輕,定是因涉世不深受了邪魔外道的蠱惑,才致使犯下如此大錯。正如方纔帝君所言,只要你們現在肯將幕後主使與方纔進入秘境的經過一一說出,帝君定會容你們轉生陽世重新做人!”
耀陽與倚弦莫名其妙地對望一眼,他們哪裡想到進了這古怪秘境走了一圈,竟犯了什麼巨大的錯誤,令到冥界之神率衆多高手在此興師問罪,一時間不由愣住了,齊聲問道:“我們究竟犯了什麼大錯?”
“事到如今,你們還敢狡辯?”遊嵐炙抓住表現的機會,大聲喝斥道,“此處乃是冥界禁地,而此中秘境更是事關三界興衰之關鍵。我等方纔親眼見你們從秘境跌出,難道打破天地平衡,攪亂三界秩序,意欲將三界衆生、萬物生靈陷於萬劫不復境地的不是你們嗎?難道這還不是彌天大禍嗎?”
倚弦與耀陽倆人聞言聯想到方纔種種夢幻般的遭遇,不由大驚失色,冷汗直流,同聲呼道:“這……怎麼可能?”
玄冥帝君盯視他們良久,道:“初見你們二人,雖然感覺你們靈體充盈實足,身負怪異元能,但好在心性還算純良,所以覺得並無可疑之處。想不到你們原是蓄謀已久混入冥界,再以那魔宗歸元魔壁的雙極異能打破盤古上神的禁忌,擾亂亙古平衡的至極之源,屆時妖魔二道趁勢作亂、塗炭生靈……你們果真是其心可誅!”
冥帝此言一出,一衆合圍之人均現出激憤難當的神情,尤其遊嵐炙等人更是趁機再度逼近數步,只等玄冥帝君揮手示意便會立時羣涌而上。
此時,一直被衆人結界所圍的土墼忽然爆出一陣狂笑,朗聲道:“枉你們一直都以天地之主自居,原來凡事只要有個堂而皇之的藉口,便可以恣意妄爲,看你等神玄二宗若干高手,居然會對兩名毫無還手之力的少年動手,其行爲才真正令人齒寒!老夫實在看不下去了!”
說到這裡,土墼頓了頓,憐惜地望了望身旁正從昏迷中醒轉的土行孫,再道:“兩位小哥,老夫如有不妥,行孫以後就拜託你們了!”後一句顯然是對倚弦與耀陽兩人所說。
語畢,一直困坐輪車上的土墼“呼”地站了起來,竟然突破了冥帝所布結界的封制,令他身邊幾個看管他的大漢也受其凜然氣勢所逼,禁不住齊齊後退數步。玄宗衆人盡數感到土墼舉動的怪異,注意力同時集中在運起玄能向他掠來。
玄冥帝君見土墼竟可以突破自身所布結界,正感萬分驚咦之際,渾然只覺玄心一震,已然感應到土墼成倍增長的魔能,立時明白過來,抽身朝土墼疾掠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