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弦此時正在奔往牧場的途中,身如影閃,遁風而行,沒有片刻停滯,他越來越清晰的感應到耀陽的所在。
這日正遁過殷商地界,倚弦陡然靈覺突生,過一會兒,警惕的他遽然停下,擡眼望去,因爲有一人已經截在他的前面。
攔住他去路的是妖帝卓長風。
倚弦暗中戒備,緩緩降下身形,警覺地大笑道:“原來是妖帝大駕,不知閣下在這裡等在下,所謂何事?”他心中的驚訝可想而知,先不說無人知道他們兄弟是否還在世上,更不用說清楚他們修復肉身的時間以及將去何處的路線。
卓長風揮了揮衣袖,打量一番倚弦,然後悠然道:“真是厲害,沒想到三年不見,你的修爲竟能精進至此,實在是後生可畏啊。”
倚弦冷靜地看着他,沒有搭話。
卓長風亦沒多大的興趣跟倚弦閒談,臉色一正,開門見山就道:“你是不是奇怪爲何卓某會出現在此?其實很簡單,那是因爲尊主早就算準你們重生的時間和地點,所以纔會命卓某在此等候。尊主說得不錯,你們完全以歸元異能爲主,陰陽五行的天地奇能組成,身無凡胎,重鑄後不只是不需要療傷,元能也沒有絲毫損耗,甚至修爲亦能更進一步。”
“蚩尤?”倚弦心中暗驚,這傢伙的確是了不得。但他也知道自己跟耀陽兩人原是受了蚩尤的刻意栽培纔會有今日。所以蚩尤能夠深知他們的底細,並不值得奇怪,甚至蚩尤也很明白兄弟倆的性情,所以纔會讓卓長風來找他試着勸說,要是找耀陽的話,以耀陽不甘受辱的個性,怕是早爲了“不周山”一事已經撕破臉皮開戰了。
不過,蚩尤能如此精明睿智卻是讓他心生戒意,更加不敢小看這個數千年前就能攪亂三界的老傢伙。
倚弦冷然道:“蚩尤他害我兩兄弟甚矣,我們還沒找他尋仇。這倒好,反而他早一步讓你來找我們了,哼,到底有什麼事?”
卓長風微微一笑,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尊主希望你們能跟他聯手對抗神玄兩宗,然後稱霸三界而已。”
倚弦曬道:“他爲何會來找我?他難道還嫌害得我們不夠慘嗎?你以爲我們有什麼理由會幫他呢?”
卓長風看着倚弦淡然處之的神情,淡淡道:“你不妨仔細想想,以你們兩兄弟魔星的身份,兼且‘不周山’爆炸一事也是由你們而起,你說神玄兩宗會放過你們嗎?大家現在都在一條船上,面對的都是一個敵人,這個就是理由,不知倚弦小兄弟認爲如何?”
倚弦半晌不語,他知道這是事實,無論如何,恐怕神玄兩宗都會將他們視爲跟蚩尤同檔次的禍害,甚至可能更想殺掉他們,畢竟傳說中魔星真正成長後的威脅性遠勝於蚩尤。
倚弦突然眼神一利,逼視卓長風,沉聲問道:“這種事情爲何蚩尤他自己不來?”他這是明知故問,剛纔卓長風的突然出現,和考慮已久的幾句話讓他措手不及落於下風,只有這樣才能變被動爲主動。
卓長風含笑看着倚弦,彷彿明白了他的意圖,想了想也不隱瞞,直接道:“當日‘不周山’一役,尊主受元始同歸於盡的一擊,受傷極重,金身亦同歸於滅。怕是沒有個三年五載都無法復原,現在無法親自來見你,所以纔會讓卓某來此。如有怠慢之處還請倚弦小兄弟見諒。對於尊主的建議,不知你意下如何?”
倚弦立即知道蚩尤正在與神玄二宗暗裡較量,因爲“不周山”一役蚩尤和元始天尊等一衆都是肉身俱滅,靈元受損,一時誰都無法出來主持大局,現在就是看誰能在最短時間內復原。然而,現在這種事情基本上沒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所以這場暗戰的關鍵反而落到了現時的三界形勢上,在蚩尤和元始天尊復原之後,究竟三界形勢對誰有利,那誰無形中就增加了許多籌碼,在以後的最終決戰中便有更強的實力。
難怪蚩尤想到拉攏他們兄弟倆,就算蚩尤不知他們的修爲能增進至此,單是憑兩兄弟從前的修爲,三界之中能找出來與之抗衡的也不多,何況無論是耀陽還是倚弦,都睿智聰穎非常,同時擁有龍刃誅神與軒轅劍,在現在三界高手死傷殆盡的情況下,他們的立場有着舉足輕重的重要性。
倚弦遲疑許久沒有說話,他清楚得很,蚩尤說得不錯,但是讓他們跟蚩尤合作,他們卻很顯然做不到。
卓長風顯然是看出了他的爲難,不慌不忙地道:“尊主知道這種事情你一時也難以下得了決心,所以你不必這麼急着做出回答,可以好好考慮一下,想清楚再答覆尊主。到時,卓某自然會來找你。”
倚弦一訝,疑道:“你在這裡等我,難道就是爲了跟我說這些話,蚩尤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客氣?”
卓長風揮手一攤道:“你認爲我想強迫你的話,會單身一人前來?你不妨看看周圍有沒有什麼人在?”
倚弦不用東張西望,也可以感應到附近沒有什麼魔妖兩宗的人手埋伏,雖然不排除有高手潛行的可能,但是就算卓長風騙他,除非完全復原的蚩尤親自出手,他自信現時沒人能奈何得了他。
卓長風淡淡一笑,道:“尊主不勉強你們的原因很簡單。現時三界形勢難明,任何的一切都在不停變化,沒有人能夠左右,即便神玄二宗也無力操控,無論如何,三界大亂在即。這就像是一個漩渦,沒有一個人能進去後而全身而退,就算擁有歸元異能的你們也不例外。”
倚弦神色不動,道:“那又如何?”
卓長風道:“在這種情況下,任你們兄弟有通天修爲,也無能超然其外。你們只有兩個可能,要麼隱遁塵世,要不就陷身其中!如果耀陽不甘寂寞試圖染指人間大勢,那麼你們兩兄弟勢必再次捲入滅絕輪迴,永無翻身之機!尊主不必強迫,你們也沒得選擇。”
倚弦心驚不已,蚩尤對他們兄弟的性情都看得如此透徹,可見其人果然不愧魔神之稱,但他卻絲毫沒有透露心中的想法,只是淡淡道:“也許吧。”
“過些時間,你就知道卓某所言非虛了,你自己仔細考慮一下,卓某有事失陪。你們兄弟好自爲之!”卓長風長笑一聲,縱身風遁急馳而去。
等卓長風離開後,倚弦露出疑慮的神色,他並不是很明白卓長風話中的意思,似乎是一種警告,又帶有某種他也說不上來的預示。
不過,他無暇理會這麼多,當務之急自是先尋到耀陽再說,到時什麼事情都可以好好整理一下,再想對策。
拋卻雜念,倚弦全力風遁,到了傍晚時分已經到了朝歌城外。
看着這多年未曾踏足的故地華燈初起,倚弦停住了前進之勢,虛立於空中遙望着這個曾經生活了數年,受苦了數年,卻也結識了無數下奴朋友的商都朝歌。心中驀然想起從前的歲月——
曾經他們兩兄弟想逃走結果被打得半死還餓肚子,王奕大哥便剩了本來就無法飽肚的飯下來給他們吃。曾經王奕大哥爲了幫他們頂罪而遭到管頭毒打……亦是在這裡,他們遇到加了改變他們一生的蚩伯,從此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之路……
倚弦心中感慨莫名,他很瞭解耀陽的想法,經過這樣的生活以後,個性張揚的耀陽一旦有了能力,絕對不肯忘記天下受苦的下奴和百姓而一人獨安,這是耀陽執着的一面,也是他無法責怪耀陽行非常手段的原因之一。
嘆了一口氣,想到上次耀陽說到王奕的事,倚弦亦甚是掛念,遲疑一下,便閃身下去了。他這樣做,不只是因爲想見見往日的朋友,也爲了能探點消息,畢竟殷商朝歌的動靜很有可能會影響到現在,甚至以後紛亂的天下形勢。
雖然數年沒來朝歌,但是倚弦還是輕車熟路,很快就找到了費仲的府邸所在。幾年不來,費府還是老樣子,只是因爲入夜,所以沒有往日的繁鬧。
倚弦輕鬆入了費府,便大步向後院走去,去往下奴居住的舊屋。
剛入後院,倚弦隨手一揮,幾個監守下奴的傢伙還沒反應過來,便被擊暈倒地。倚弦走到關押下奴的舊屋前,打開門走了進去。
舊屋中光線昏暗,但絲毫影響不到倚弦的視力,一眼掃過去,便在一衆下奴中認出了王奕等一些舊識。
王奕幾人好不容易看清倚弦的模樣,卻不認得已經面目全非的倚弦,但倚弦那一身超然不羣的氣質仍讓幾人驚異地看着他,不知他是何身份竟能隨意來此。
倚弦看得王奕等人,心中欣喜,連忙喊道:“王奕大哥,各位兄弟,我是倚弦,你們還認得我嗎?”
“倚弦……”認識他的人都是大吃一驚。
倚弦微笑道:“王奕大哥不會真的認不出我吧?”
王奕盯了倚弦半天,立即驚喜道:“真的是你啊,不會錯的,長相雖然不同,神情卻騙不了人,太好了,上次耀陽還來過,今次你怎麼會來這裡的?”其他相熟的幾人也圍了上來,而另外新來的下奴顯然都以王奕爲頭,散在周圍,替他們警惕的望向門外。
倚弦自然不需要他們這樣做,但也不便阻止他們的好意,看着一衆熟人道:“我這次路過朝歌,便來看看你們。你們最近過得好不好?”
王奕苦笑道:“還不是老樣子。”
倚弦拍拍他的肩膀道:“對不住啊,不過還需要讓你們再受苦一陣子。”
王奕堅決地點頭道:“沒關係,我們堅持得住。對了,耀陽他怎麼樣了?聽說他現在很厲害,都成了西岐大將軍了。”
“對,對,耀陽現在是不是還是這麼風光啊?”一羣人都圍上來關切的問道。
倚弦訝然問道:“你們怎麼知道耀陽成了將軍的,我記得耀陽跟你們見面的時候可還沒發跡,嘿……”
王奕神情嚮往道:“倚弦你有所不知,朝歌命北伯侯和南域聯手強襲西岐,結果都在耀陽手下大敗。耀陽戰無不勝的威名已經傳至朝歌,他們和我個個可是都聽聞過耀陽的大名啊。大家都震驚羨慕不已!”
“原來如此!”倚弦笑道,“放心,遲早有一日你們也一樣可以成爲大將軍的。不過,其實不只是如此,耀陽離開朝歌后,經歷了很多事情,都不簡單。”
衆人忙道:“什麼事,小倚來說說看?”
倚弦看到這一羣曾經呆在一起的朋友們,感懷良深,哪會拒絕,便將兄弟倆的際遇避重就輕的說了出來。倚弦輕淡的聲音慢慢道出各種遭遇,並沒有任何渲染,但那些妖魔鬼怪等事仍聽得衆人時而目瞪口呆,時而驚呼連連,如癡如醉,連稱不可思議。
知道倚弦也同樣經歷這些事情,他們更是崇拜不已。
倚弦說完,長吁一口氣,沉聲道:“大家放心,我們兄弟絕對不會忘記你們,也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們。終有一日,耀陽會實現他的諾言,將你們救出朝歌,他說過的話絕對不會收回的。”
王奕點頭道:“我相信,我們也會等到耀陽他打入朝歌這一天。”
衆人早已是信心百倍,齊聲道:“我們相信你們!”
“多謝你們的信任!”倚弦含笑點頭,深吸一口氣,道,“我現在有事要走了,你們多多保重啊!”
衆人依依不捨,但沒人出言勸留,都認爲如神人般的倚弦有事定是非同小可。倚弦向王奕道:“王奕大哥,你能不能送我一段路!”
“沒問題!”王奕知道倚弦的神通,自然不會拒絕,便跟着他離開。
關押下奴的房間守備不嚴,沒有一個下奴敢逃,除了手腳鐐銬難解之外,還因爲他們就算能出費府,也出不了朝歌,耀陽和倚弦以前就吃過這樣的苦。
倚弦帶着王奕出了房間,一路上再沒遇到其他守備。
倚弦邊走邊問道:“王奕大哥,你知不知道現在朝歌和殷商天下的形勢怎麼樣了?”
王奕道:“外面的形勢我不太清楚,不過現在的殷商跟幾年前比起來,實在是有如天壤之別。幾年前的整個殷商,特別是朝歌上下都是民不聊生、怨聲載道,但現在彷彿已經變得有些國泰民安了。”
“怎麼可能?”倚弦大愣,雖然三界形勢大變,但是也不可能會讓殷商有這麼大的改變吧,尤其有那麼一個大昏君在施政。
王奕早料到倚弦會有這樣的反應,道:“你想不到的事情還多着呢,你知不知道自從三年前妲己娘娘病死之後,本來荒誕殘忍的紂王突然像是轉了性子,開始變得勤政愛民,專心整理朝政,治理殷商天下,竟在短短三年內,將殷商治理得有聲有色。人人都說以往紂王的劣跡全是妲己娘娘所爲,她這一死,紂王就得先祖成湯顯靈,現在殷商實力大增,非幾年前可比。只是因爲四大諸侯一個接一個的反商,殷商腹背受敵,短時間內恢復元氣已是大幸,已經沒有足夠的能力壓制四大諸侯,所以纔會有現在的天下紛亂之勢。但是,朝歌之中很多人已經相信殷商即將中興。”
“不會吧?紂王會變好?”倚弦就算聽到元始天尊跟蚩尤坐在一起喝茶,也沒有現在這麼吃驚。他實在難以相信兇殘無道的紂王會突然間轉性,心中直感古怪,如果說是聞仲能做出實政博取名聲倒還可信。
王奕見倚弦不信,便道:“真的,我給你說說吧。三年前,太師聞仲突然失蹤,朝歌上下朝政頓時失持,百官惶恐不安,一時大亂。本以爲殷商恐怕會就此敗亡,誰知道這個時候,傳來妲己娘娘死訊。接着有一日,數年沒有上朝的紂王突然容光煥發地出現在朝上,一臉肅然地端坐在龍椅之上,先是罪己幾年暴政,然後讓衆臣將歷年所參之本一一奏上。據說當時的百官可是全部震呆了……”
倚弦喃喃道:“何止是百官,就算是我,聽了也會以爲自己是在做夢。”
王奕繼續道:“剛開始羣臣還不敢相信,戰戰兢兢地不知道玩什麼花樣。最後還是比干耿直忠心,武成王黃飛虎膽大,兩人直言數年奸臣誤國,以致國庫空虛,軍備失修。紂王當即將宮廷珍奇奉出,以充國庫。之後,紂王還重賢臣輕小人,就比如所費仲這老賊吧?以往他風光得很,此時卻已經失勢了,也不敢再想以往那般囂張。相反曾經受到疏遠迫害的忠臣良將如比干等人,再次成爲朝廷棟樑,紂王的左右手。”
難怪費仲府前如此冷清,原來這老賊已經失勢良久。但是倚弦還是難以相信暴虐勝過夏桀的紂王竟會變成一代明君?
王奕看看倚弦,嘿然一笑道:“不只是如此,紂王還大赦天下,廢除一干慘無人道的酷刑,然後減輕百姓賦稅,特別是發放朝歌存糧,以做耕農之用,開渠成河將河水引入百姓農田灌溉,再建河堤以防河水氾濫。一樣樣的政策,老實說就算成湯也恐不過如此而已。只是這些好處永遠輪不到我們這些不被當人看的下奴。”說罷,王奕不由長嘆一聲。
倚弦可是驚得無話可說,紂王竟然能明智到如此。無奈搖搖頭,倚弦道:“做夢也沒想到紂王竟會這麼做。真是大開眼界了,看來形勢大變已經很難預料。對了,王奕大哥,我走後不能照顧你們。不如我現在幫你打通全身氣脈,讓你有些法道基礎,也能有自保的能力,以備不測之時。”
王奕一怔,轉而又大喜道:“這樣一來,我是不是也可以像是你們一樣能使法術。”
倚弦笑道:“雖然你一時間不可能跟那些修練數十年的修行者相比,但是尋常武夫肯定不會是你的對手,只要別引來法道好手,應該沒人能奈何得了你。當然如果你有恆心修練下去,自然會有成就的。”
王奕連聲道:“這樣夠了,你馬上給我打通什麼……氣……對是氣脈吧。”
倚弦沉吟道:“我現在馬上就來,不過你先要有心裡準備,可能會有點痛。”
王奕拍胸膛道:“怕什麼,死也不怕,何況只是痛而已,早就習慣了,一點點痛算得了什麼?”
但是馬上他就知道錯了,當倚弦掌勁元能從他的天靈蓋百會穴透入的時候,那種鑽心挖髓的痛苦幾乎讓他精神崩裂,像是一刀刀切入他的氣脈,將他的經脈逐個割裂,再灑上一把鹽,其中的痛苦非人所能忍受。而最讓王奕痛苦莫名的是他還叫不出聲來,因爲倚弦爲免驚擾到其他人,使法讓他的聲音發不出來。
王奕彷彿經過幾次粉身碎骨的生生死死,渾身腥臭汗水淋漓而下,最終倚弦撤手的時候,他已經癱倒在地,大口地喘着氣,咳着道:“小倚,你說這只是有點痛麼?”
倚弦尷尬地一笑,道:“這是我第一次使出這等方法,不知道會有這麼痛的。”
半晌過後,王奕才總算順過氣來,他感覺此時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大喜之餘對倚弦也是甚爲感激……
倚弦拍了拍王奕的肩膀,道:“你回去吧,我告辭了。”言罷微微一笑已經隱身遁起,只餘下王奕驚詫莫名的看着一片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