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崖之上,雨收月出。
雲雨妍望着“東吉嶺”的沖天火光,心中驟然一驚,道:“難道耀將軍與黃天化二人……”
姜子牙面色輕鬆,笑道:“只看這火光由弱到大,不過頃刻間發生的事情,而且觀火勢便知應是耀陽體內的五行玄能所化,由此足以證明耀陽施展法決之際,天化已經不在場了,老夫料定天化此時已經率‘飛虎軍’班師回朝歌了!”
雲雨妍有些半信半疑的嬌嗔道:“剛剛怎麼沒想到,應該用幻水元相的辦法看看那邊的形勢!”
姜子牙看着雲雨妍一副小女兒嬌嗔認真的模樣,禁不住慈顏一笑,道:“放心,這場火勢更加奠定了耀將軍在西岐軍中的聲威,日後若是能夠避過小人的嫉妒與妨害,他日必將磨礪成大器!”
雲雨妍似乎聽出姜子牙的話中藏話,臉龐極不自然的偏過去,嬌羞的說道:“他大器小氣……關人傢什麼事,先生說話真奇怪!”
姜子牙輕笑搖頭,正準備說話之際,“玄靈道心”恍然一震,神色緊張的掐指一算,仰望夜色中南方天際,忽明忽暗的貪狼星若隱若現,似乎預示出塵世間的萬種可能。
雲雨妍心細如髮,早已嬌呼出聲,道:“先生,怎麼了?”
姜子牙面色凝重,搖頭道:“雲霽雨收,孤月東昇,西南貪狼星入座,不是好預兆啊!”
雲雨妍疑惑問道:“那先生可推算出什麼來?”
姜子牙默然不響,在崖頂上來回踱了幾步,道:“西岐這場戰怕是越來越不好打了,就算耀陽、姬發他們能夠成功救出困守在‘伏龍山’的南宮适,只怕仍會落於下風!”
雲雨妍道:“如果耀將軍他們能夠成功救出南宮适,二軍匯合退守‘望天關’,再一步一步擊退崇侯虎,收復‘金雞嶺’,應該困難不是很大!難道……難道是‘伏龍山’業已失守?”
姜子牙搖頭道:“南宮适乃是西岐老將,當年談笑用兵助西侯平定各方蠻夷,傲視四方羣雄,其纔不在殷商第一將武成王黃飛虎之下,況且‘伏龍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就算在失糧的情況下靠山吃山,定然仍可堅持十天半月,所以失守的可能性不大!”
雲雨妍問道:“那先生認爲會是怎樣的情況?”
姜子牙深邃睿智的目光透過夜幕投向遠方,道:“若是隻靠崇侯虎一方的力量,自然無法攻破西岐現在的防線,但是如果西岐此時背腹受敵,前後難以兼顧的話,事情就不堪設想了!”
雲雨妍沉思片刻,道:“西岐所慮的無非是背後的鬼方,但是鬼方現在正準備與西岐聯姻,而且‘落月谷之變’被證實乃是鬼方亳壟王所爲,鬼方理應不會再出兵擾境纔對!”
姜子牙眉頭一皺,道:“不論此事真假與否,一旦發生變數,則必成大亂,所以萬萬不可小覷!”
雲雨妍點點頭道:“即使西岐驟生變亂,姬發尚有數子可以爲之應敵,想來那姬旦乃是鼎鼎大名——妖帝卓長風的弟子,一身所學其實泛泛之輩!”說到這裡,她莞而一笑道,“這樣一來,原本覬覦西岐社稷的妖魔中人反而會出手相助西岐,真是有趣!”
姜子牙道:“妖魔二道中人皆是利益爲先,既然已經觸及到本身利益猶關,自然會奮起爭先,何況在此危難之際能夠建立功業,更是有助於日後權勢地位的爭奪,他們怎會放棄此等良機!只是,現在擔心的倒不是這些……”
雲雨妍柳眉緊蹙,顯然已經猜到姜子牙的擔心,驚道:“先生是在擔心還有其他兵馬會趁機夾擊西岐?”
姜子牙面色沉重的點了點頭,負手立於崖旁,不再言語。
在一衆兵士歡呼聲的擁護下,耀陽邁着輕盈的步子下了“東吉嶺”。姬發、毛公遂與衆將士在山下夾道歡迎,從山道上遠遠俯視山下如此整齊劃一的萬千兵馬,以及所有兵士眼中流露出對他的崇敬,這一切都讓耀陽心中油然生出熱血翻涌的莫名衝動。
毛公遂早已當前幾步行至耀陽身前,大笑着一拳擊在他肩頭上,興奮道:“好小子,果然厲害!”
耀陽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道:“其實不是……”話還沒有說到一半,耀陽環視到周遭熱切的崇拜目光,最終還是沒有將心中的話說出口,只是憨憨的笑了笑。
姬發隨後跟了上來,習慣性的微笑道:“耀將軍辛苦了!”
耀陽心中正在擔心黃天化退兵是否順利,忙關切的問道:“公子,現在敵我雙方軍情如何?”
毛公遂拍着他的肩,道:“耀將軍,你無須擔心,金吒將軍已經領命帶了萬餘兵馬前去追趕,以免黃天化竄入‘伏龍山’附近,與崇侯虎重新拉成一條陣線,阻礙我們解救南宮老將軍!”
耀陽知道黃天化甚至整個“飛虎軍”對崇侯虎都素來鄙夷,自然不會有這種打算,而且追擊也正是黃天化回朝所必需的藉口,再則負責追擊的又是玄宗出身的金吒,他如何不放心,當即點頭道:“金吒將軍處事冷靜,一身所學也無可挑剔,應當足以勝任!”
姬發仰首望向此時火勢沖天的連綿營帳,大有深意的說道:“耀將軍真是奇才,居然可以隻身火燒東吉嶺,擊退威震四野的‘飛虎軍’,姬發一直在擔心將軍的安危,幾次想出城相助,但是顧慮到將軍是否安全完成任務的緣故,所以一直等到方纔東吉嶺火起纔敢發兵!”
耀陽明知他這是假惺惺的態度,但還是客氣回道:“耀陽謝過公子誇讚!不敢當!”
姬發的一雙俊目環視整個火場,有意無意的說道:“只看這些燒燬物件的痕跡,以及黃天化帶兵離去時有條不紊的陣形,‘飛虎軍’此次所受的創傷似乎不重!”
耀陽清楚姬發是在換方法詢問此次火燒“東吉嶺”的經過,略一思忖,答道:“此次耀陽可以僥倖偷襲得手,而不用早先所提過的擒將要挾的方法,是因爲黃天化對此早有防備,而且佈下法陣策應,不但根本無從下手,且被他發現了我的行蹤……”
聽到這種關鍵處,四周所有將士都不由屏住呼吸,聽耀陽慢慢敘述緊張刺激的過程。
耀陽迫於無奈只能瞎編一通,繼續說道:“我與他激戰數合,或許因爲當着‘飛虎軍’衆多將士,他爲了顧全自己的顏面,始終沒有采用合圍的戰術,以至於拖延時間一長,被我有機可乘所擊傷,我當即大喜,正準備上前擒住他之際,他手下衆將齊齊圍攏過來相救,而那些將領又哪裡是我的對手,登時被我打得七零八落,陣腳大亂。”
耀陽思緒已亂,稍頓了頓,擡眼卻看到衆人聽得津津有味,當即心中暗自苦笑不已,他想不到自己還是編故事的好手,但面對衆人期待的目光,只能接着續道:“雖然當時局勢比較亂,但是‘飛虎軍’畢竟是‘飛虎軍’,又豈會如此輕易便被我得手,他們合圍的陣勢很快將我困住,而且不乏高手在其中守衛,我權衡再三,,只能暫時退守,於是趁亂換成‘飛虎軍’尋常兵卒的裝扮,正當我準備奪路而出的時候,竟被我發現他們的屯糧之地,於是我索性放了一把大火,趁亂大呼‘西岐軍打進來了’……”
毛公遂讚道:“耀將軍不但藝高膽大,而且果然是西岐的福將,今次真是多虧將軍機警啊!”
聽毛公遂如此一說,一旁的衆多副將也跟着連番誇讚起來。
耀陽連忙謙遜的推讓了一番,低頭之際瞥了姬發一眼,正撞上姬發投射來的深不可測的眼神,耀陽情知此時迴避只能證明自己心虛,便無所畏懼的直視過去,颯然道:“這次能夠得以如此順利的完成任務,是託了公子與諸位將士,乃至西岐萬千英勇男兒的鴻福!耀陽這把火就是要證明給所有企圖侵佔我們家園的奸臣賊子看——西岐軍乃是縱橫天下的無敵勁旅,敵不犯我,我不犯人,敵若犯我,我必除之而後快!”
這些話被耀陽刻意以五行玄能震聲說出,語聲自是洪亮清晰,雖然在玄能控制下沒在空曠的山間形成迴音,但卻響徹在當場所有兵士的耳中,頓時使得所有兵士羣情激昂,一呼百應,同聲震喝——
“無敵勁旅,縱橫天下!”
立時間,萬衆齊呼的迴音滌盪整個“東吉嶺”上空,着實有一種聲徹寰宇的震撼。
此時此刻,姬發感受到萬千兵士將領目光中對耀陽的崇敬,不由震驚當場,因爲包括他在內,都切實體會到耀陽逼人的不世神采,雙目中濃濃的殺意瞬時間一閃而逝。
耀陽豈會看不出姬發此時的心機,不過想到連他師父“邪神”幽玄都對自己沒辦法,也不在意的瞥了姬發一眼,識機的上前跪禮請命道:“東吉嶺‘飛虎軍’已退,請公子下令開赴‘伏龍山’營救南宮老將軍!”
姬發的神情回覆自然,知道此時士氣鼎盛,怎會喪失此等良機,當即淡然若定的翻身掠上身旁的馬背,魔能震聲發音,對所有將士揚聲道:“毛公遂將軍率本部兵馬繼續鎮守‘望天關’,不得有失。其餘將士聽令,隨我即刻連夜趕往‘伏龍山’!”
萬千兵將齊聲轟應,在衆將的調派下頃刻間分作二支兵馬,毛公遂率領本部五千兵馬趕回“望天關”,而其餘二萬兵馬在姬發率領下,開始浩浩蕩蕩趕赴“伏龍山”。
幾個親兵爲耀陽牽來坐騎,耀陽微笑示意感謝,然後一手拉住繮繩騰身上馬,策馬立在“東吉嶺”下的一處石崖邊上,俯視此刻萬千兵馬聚散離合的壯觀場面,他胸中充斥着一種難以名狀的激動,令他的心情隨之亢奮到頂點,甚至渴望立即去到“伏龍山”下,在千軍萬馬的戰場上快意馳騁。
耀陽回首再望向火勢仍然熊熊燃燒的“東吉嶺”,心中明白黃天化說得對,經此一役之後,他——耀陽的名字不但會在殷商天下震動四方,而且更因“落月谷”中力挫刑天抗一戰名聞三界四宗。
“小倚,不管你現在在哪裡,當你可以聽到關於我的消息,相信我們兄弟再相見的一天就不遠了!”
想到失散已久的兄弟倚弦,耀陽心中嘆息一聲,撥轉馬頭策馬隨着大軍向“伏龍山”方向急馳而去。
“伏龍山”距離“望天關”一百八十里,距離“金雞嶺”已經不到五十里路程,挾“金雞嶺”與“望天關”之間的驛道而立,山勢連綿,高約百仞,地勢險惡,乃是東西貫穿西岐的必經之道。
姬發率領西岐軍經過連夜急行軍,在拂曉前終於接近了“伏龍山”地界。不過,姬發並沒有徑直領兵向崇侯虎挑釁,而是在距離“伏龍山”二十里外的“風林崗”駐寨紮營停了下來。
耀陽清楚這是最穩妥的方法,畢竟崇黑虎雖然被黃天化幾次大戰施計折損不少兵力,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所剩餘下來的兵馬仍然足以威脅到行軍一宿已成疲兵的西岐軍,這也是姬發委派金吒佯裝追擊黃天化,實則探路尋訪崇黑虎兵馬的目的。
而且,崇侯虎一直屯兵“伏龍山”下,雖屢屢與山中的南宮适大軍交戰,但依靠後方已佔領的“金雞嶺”之便,源源不斷將殷商的糧草調往軍中,所以大軍的士氣並沒有因此而減弱,如果此時趁西岐軍行軍勞頓之際,調撥兵馬配合崇黑虎的突襲,那麼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此時最好的應對之策莫過於尋一處易守難攻之地駐寨紮營,與“伏龍山”、“望天關”形成遙相呼應之勢,既可以以靜制動牽制崇侯虎的進一步行動,又令到暗處的崇黑虎不敢輕舉妄動,而且令到兵馬得以休息整頓的時間,實有百利而無一害。
當西岐軍兵馬駐寨紮營完畢,天色已然大亮,金吒已經領着兵馬循跡而回,待到金吒進了中軍帳覆命完畢,耀陽早已在帳外等他,二人甫一見面,金吒便要揖身見禮,被耀陽一把攔住,道:“金吒將軍遠途征伐,一定累了,所以就不用這麼客套俗禮了!”
金吒自“落月谷”一戰便對耀陽遵從倍至,再經過昨夜火燒“東吉嶺”之事,他對耀陽更是從心敬服之至,聞言忙回道:“耀將軍始終是我軍龍翼將軍,卑職怎敢違逆西侯聖令,對將軍妄自免禮呢?”
“現今將軍已經交令回營,所以在未再次接受軍令委派之前,完全無須過分遵從禮數規矩,何況你我現在還身處中軍營外!”耀陽曬笑道,“其實,金吒將軍與我年齡相近,平常軍令之外,理應兄弟相稱纔是!況且我與你弟弟哪吒還是舊交。”
耀陽說到這裡,不由想到從前在陳塘關的經歷,心底不免有些暗笑自己兄弟與哪吒所謂的舊交,但是想到哪吒最後隨四海之水而去的時候,心神免不了還是一陣黯然,畢竟是他們兄弟間接造成了當日“陳塘關之變”,不由忖道:“哪吒兄弟,希望你在天之靈莫要責怪我們,因爲我們是善意想幫你,只是想不到結果會……”
“不敢,不敢!西岐軍素來軍紀嚴明,尤其戰場之上豈能與平常相比!”金吒一聽耀陽說到哪吒,輕咦了一聲,問道:“只是想不到耀將軍竟跟舍弟是舊交,記得那日在‘落月谷’中,你與刑天抗一戰,用的也是玄門五行正法,不知將軍究竟師出玄宗哪位師叔伯門下?”
耀陽輕笑一聲,道:“我說出來,你或許根本不會相信,耀某的一身修爲完全來自本身機緣巧合的修煉,並沒有像金吒大哥你這樣師出名門。”
金吒着實吃了一驚,難以置信的脫口說道:“自身修煉能達至耀將軍這等境界?”
耀陽重又將當日對姜子牙說過的修持過程複述一遍,聽得金吒半懂不懂,對耀陽更是佩服不已,於是二人在營外散步,相互又交談了一些關於玄法修持上的經驗之談,耀陽身兼《玄法要訣》、《陰陽法要》、“軒轅圖錄”與《幻殤法錄》等數家之長,一席話說來自是頭頭是道,令到金吒大受裨益。
耀陽停住對玄法的侃侃而談,望了金吒一眼,道:“對了,昨晚追擊黃天化遇到什麼異常情況沒有?”
金吒搖了搖頭,道:“黃天化一身兵道玄法果然了得,雖然敗退但卻可以使得軍形隊列絲毫不亂,讓人無法尋到分毫可乘之機,而且我覺得……”言下之意,金吒有些猶豫了。
耀陽輕笑道:“有什麼說什麼!”
金吒見耀陽並沒有見責,這才緩緩道:“我覺得黃天化的‘飛虎軍’並不像是在敗退,而是在有計劃、有步驟的撤離‘東吉嶺’,然後繞道‘金雞嶺’,甚至連去‘伏龍山’的打算都沒有,這在現時的形勢下,不應該是一個明智主帥所做的選擇,所以我認爲黃天化一心只是想班師回朝歌,根本沒有繼續助崇侯虎西征的意圖!”
“觀察仔細!完全正確!”耀陽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負手而立道,“黃天化的確沒有相助崇侯虎西征的意思,而且從頭到尾不但都在想方設法拖延‘望天關’的戰事,更在昨夜放手讓我火燒‘東吉嶺’……”說着,耀陽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金吒哪裡知道內情如此複雜,驚詫了半響,喃喃道:“原來如此,天化師兄果然沒有忘本!”
耀陽想到一個一直在擔心的問題,問道:“你在一路的追襲過程中有沒有發現崇黑虎的可疑蹤跡?”
“很奇怪,一直沒有發現崇黑虎的兵馬!”金吒搖了搖頭,不無擔心的說道,“這不但是公子囑咐我小心提防的地方,而且也是昨夜追襲的主要目的之一!不過,我們繞着‘東吉嶺’附近方圓五十里地兜了好幾圈,也無法探知這個崇黑虎到底隱藏在什麼地方?”
耀陽點了點頭,想到黃天化臨走前的提醒,沉思片刻道:“看來這個崇黑虎的確是一個不容小覷的敵手!”言罷,耀陽續道,“天色尚早,金吒將軍不妨回帳稍事休息,估計午飯過後會有衆將議會,耽誤不得!”
金吒抱拳行禮告退而去。
耀陽回首望見此時“風林崗”上空的晨曦天際,想到了什麼但又有些喪氣的嘆息一聲,喃喃道:“看來,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是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