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被忽然冒出的老人給嚇了一跳。
他伸出那隻油手,顫顫巍巍的指着那老人,嚇得打了一個飽嗝,“嗝!老伯,你……你從哪冒出來的啊?你……你是人……還是鬼啊?”
倒不是哪吒膽子小,只是他們將這村子裡裡外外都查遍了,根本沒見人,這突然冒出來一個年過花甲的老人,確實是挺駭人的。
這老人滿臉皺紋,頭髮全白,身上穿的衣服也有些破爛補丁,但還算乾淨,那一雙眼睛渾濁卻深不見底。
雷震子站了起來,瞟了哪吒一眼,“哪吒,休得胡說!”
他走到老人面前,恭敬道:“這位老人家,請勿見怪,我兄弟向來口無遮攔,他沒惡意的!敢問您是住在這村子裡的嗎?您吃過飯了嗎?要不要也過來嚐嚐這鹽焗雞呢!”
老人見雷震子如此有禮貌,只是對他微微一笑,並沒有回答他,也對那誘人的鹽焗雞不感興趣,只是一直盯着坐在地上吃得津津有味的季晴暄看個不停。
他眯着眼睛,彎着背,緩緩走到季晴暄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驚呼道:“熙然,你是熙然!你沒死嗎?這些年你都到哪去了?可是爲什麼你的樣子爲什麼那麼年輕?一點也沒變!”
季晴暄被他突然激動的聲音驚到,她放下手中的雞腿,擦了擦手,緩緩站起身來,“老伯,您說什麼啊?我叫季晴暄,不是什麼熙然!”
雷震子扶着季晴暄,側身將她擋在身後,神色有些凝重,“老伯,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呢?您說的這個熙然是什麼人啊?她們倆真的長得很像嗎?”
老人應聲點頭,一雙眼睛依舊緊緊的盯着季晴暄,乾枯起皮的嘴巴一張一合,“像,簡直太像了!熙然姓楚,全名楚熙然,是我們星河村尤邑族的聖女!”
接着,老人向大家講述起關於他們村聖女的故事。
原來這個荒涼蕭條的村子有個很美的名字叫星河村。
二十幾年前的星河村本是人丁興旺,熱鬧繁華。他們這個村子是少數民族部落羣居之地,大多數人都是尤邑族,每個民族都有他們的宗教信仰,而尤邑族世世代代有選聖女的習俗,他們信仰着純潔的聖女會守護着他們的村莊,給他們全族人帶來幸福和榮耀。
聖女通過全族人精心挑選,必須是年滿十二歲以上,二十歲以下,模樣清秀,品行端正未出閣的女子,且還要八字符合。一經選中,即在加冕典禮的那天服下“絕情丹”,註定終生只能是純潔的處子之身,不能對男人動情,無愛無慾,否則便會毒發身亡而死。
楚熙然就是被選中的聖女,由於她上一屆聖女死得早,她十二歲便繼承了聖女之位,那時的她還是個孩子,心智未全,未經世事,只知道順承父母的意願,做聖女可以光耀門楣,可以讓全家人吃飽飯,還有漂亮衣服穿,她就很開心了。
如此,她無憂無慮的長到了十五歲。
一切變故也從她的十五歲開始。
這一年,她的父母忽然病逝,她成了孤女。
但由於她聖女的身份,族人對她百般優待和照顧,她的生活不成問題,可這些物質上的需求終究填補不了她精神上的缺失,她開始變得沉默寡言。
父母死後,她沒有了可以訴說的對象。因爲身份有別,同齡女孩敬她卻又怕她,不敢和她走得太近,礙於身份沒有人願意和她做朋友。
本該是美好的豆蔻年華,嬉笑玩鬧的時候,她卻終日守着一個聖女的名號,孤獨又寂寞。
唯獨一個男子,在默默的關心她幫助她,真心把她當朋友,這男子的名字叫莫逸辰。
他比楚熙然大兩歲,不是本地人士,幾年前和家人探親的途中遇上強盜,被洗劫一空,他命大躲過了一劫,拖着傷痕累累的身體來到附近的星河村,村長見他可憐,便好心收留了他。
同樣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同樣的兩個孤獨靈魂,彼此間更有默契,很談得來。久而久之他們倆便成爲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但隨着年齡的增長,不知不覺的產生了一些懵懂情愫,愛情的種子悄然在他們的心中發了芽,生了根。少年時期的友情就慢慢昇華爲愛情,兩人已經親密無間,密不可分了。
那一年楚熙然十八歲,莫逸辰二十歲。二人都已成年,且都到了適婚的年齡,他們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戀愛,可是礙於楚熙然聖女的身份,他們只能暗中交往。
久而久之,莫逸辰厭倦了這種偷偷摸摸,藏着掖着的日子,他想要光明正大和楚熙然在一起。他是外來人,自然對星河村尤邑族聖女的習俗一知半解,更不知道聖女早已服下絕情丹,是萬萬不能動情的。
由於他不知道這些事情的嚴重性,他提議二人私奔。反正他們都是孤兒,無父無母,無牽無掛,離開了星河村,他們可以到其他地方重新開始他們的新生活。
楚熙然本就對聖女一身份不甚在意,在她看來,那不過就是一個噱頭,是全村的男女老少給那艱難的生活找的一個所謂的守護神。什麼受萬人敬仰,衣食無憂……這些在她眼裡根本比不上和心愛之人在一起白頭到老來得重要。她也想做一個正常的女人,爲丈夫生兒育女,在家相夫教子。
由於當時繼位的時候她年紀還小,不知道那絕情丹有何作用,時間長了她也就忘記了,受到莫逸辰幾句蠱惑和慫恿,便心軟答應與他私奔。
老人說到此處,便停了下來,仰天長嘆了一口氣。
衆人聽得正入迷,哪吒更是迫不及待的催促道:“那後來怎樣了呢?他們私奔成功了嗎?老伯您別停下來,繼續說啊!”
老人卻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作勢就要走,又嘆了一口氣,“不知道咯,那幾天我正好和老伴去城裡看望我那剛生產完的女兒,然後就一直住城裡陪我女兒了,後來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只是兩年後回來探望村裡的老朋友,竟發現村子已變成了一座荒村,一個人也沒有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回去的路上聽鄰村的人說我們這村子好像受了什麼詛咒,曾發生過一場瘟疫,所有人都死光了,太可憐了,唉!還好我和家人早早離開了,不然我們也死於瘟疫中了。”
原來是瘟疫,將這星河村變成如今這般破敗不堪。
雷震子蹙着眉頭,有些不解,“那剛纔您說熙然死了,你既然不在村子裡,不知後來發生何事,你何以確定她死了呢?”
老伯顫顫悠悠的擺擺手,晃着腦袋唏噓道:“熙然服下了絕情丹,是萬萬不能動情的,可是她卻愛上了莫逸辰,絕情丹的毒就會一點點的侵蝕她的五臟六腑。如果他們當時真的能私奔成功,且做了夫妻的話,熙然就會立即毒發而死的。又或者說沒有私奔成功,那麼兩人也會被村裡的人抓起來處於族規置死,所以總歸都得死!我想那詛咒或許就是因爲他們吧,後面的事我也不知道了,只是猜測而已!好了,年輕人們,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你們也趁早離開這吧,據說這到了晚上非常邪門,還會聽到可怕的聲音,好像是冤魂索命!”
杜筱筱一聽到這個,嚇得渾身直打哆嗦,“冤魂……索命?那……老伯你怎麼還敢來這?你不怕嗎?”
老人無謂的笑了笑,他慢悠悠的轉過身朝村子裡望了一眼,像是陷入了某種沉思。半晌,嘆了口氣,“我離開這二十幾年了,我從小在這長大,有些感情,每隔幾年會回來弔唁一番,這不今兒個正好碰上你們,也算和你們有緣了!不過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回去了,否則家裡人該擔心了!你們也早些離開吧!”說完,剛想轉身離開,就被季晴暄給叫住了。
她先前也聽得入迷,這纔想到發問,“老伯,您說的那位熙然真的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嗎?”
老伯轉身又仔細端詳了季晴暄一番,感嘆道:“像,真的太像了,就連說話的語氣和神情都是一模一樣的!”
“那現在距離她私奔那一年有多久了呢?”
老人掰着手指頭數了數,眯着眼尋摸了半天,“約摸有個二十三年了吧!”
二十三年!衆人同時震驚。
季晴暄十八歲奉師命下山輔佐姜子牙,也就在那時認識了雷震子,後來伐商戰爭足足打了一年多,終於取得了勝利,她和雷震子成親歸隱了三年,如今又奉命出山探訪民間,不知不覺也已即將過了一年,她今年正好二十三歲!
如果按照老人所說的,楚熙然在她私奔那一年就死了,離現在正好過了二十三年。
難道說季晴暄是楚熙然的轉世?
季晴暄何等玲瓏心思,左右一想,便心下明瞭。但她也知道再問也問不出什麼了,也不好爲難老人,只關心道:“老伯,謝謝你給我們大家講的故事,我們都聽明白了,就不妨礙您回家了,您趕緊上路吧,不然夜深了山路不好走,需要我們送您一程嗎?”
老人擺擺手,“不需要啦,這兒的路我經常走,閉着眼都能回家,就不勞煩你們相送了。你們都面善是好人,我看着你也有親切的感覺,不想你們出事,勸你們一句,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些離開吧,入了夜更不安全吶!”
“好,我知道了,謝謝老伯,您路上小心!”季晴暄看着老人離去的背影,同樣也有一股熟悉親切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