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盧錠還在氣頭之上,本還要忍住氣與這混賬爭個是非,質問他如何不按規矩叫人射下了昌州的免戰牌,卻已是一支弩箭從金甲手中未曾見過的武器中急急射了過來。
盧錠兩個兒子見到不好,同時舉了藤盾要將父親掩護起來,卻是大大意外於這似箭的物件來得竟是這般迅猛。他們動作雖快,還是慢了一步,那支弩從盧錠長子手中的滕盾邊擦了過去,卻是穩穩不改角度,一下子紮在了陸戰那身盔甲上,扎出了一個大血洞。
盧錠只“啊”地一聲大叫,人立即撲倒,從城頭上消失了人影。滾頭下邊瞧着,立即問道:“大人,那老匹夫可是死了?”
金甲冷冷一笑,將手中弩弓扔還了回去,卻是心裡可惜這弩弓製作得太過粗劣,否則早在盧家兩個公子反應前就到了盧錠胸前,哪裡還會被那滕盾消了力道,功虧一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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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甲對現有的武器與技術越來越不滿,對儲藏了大量鐵礦的昌州更是勢在必得,只道得了這土地便能將軍中銅做的兵器都替換了。
主帥這般迫切地想要得到昌州,底下的士兵更加的氣勢飽滿,只道一鼓作氣將那城門破了,好讓將軍高興高興。
那盧錠被金甲一箭射下,受了重傷,暫時不能主事,只好將防守之事交託給了長子盧芳。
盧芳原本以爲朝歌人馬舟車勞頓從冀州趕來昌州,必然疲累不堪,哪裡想到攻勢會這般猛烈?
盧芳沒有辦法,眼見城門就要被衝車撞開,也管不了那許多,不顧兄弟攔阻毅然開了城門,衝殺了出去,言明瞭要與金甲單打獨鬥。
金甲看盧芳生得虎背熊腰,手中方天畫戟耍得虎虎生威,頗有幾分氣勢,竟也應了挑戰,手握長槍一拍身下駿馬就迎了上去。
他道盧芳有一把好力氣,卻也不試那些巧勁,但就用力氣去強壓這壯漢。初時兩人槍來戟往好不熱鬧,看面上倒也戰得五五之分,沒得優劣。盧芳卻在百餘招過後便是淋了一後背的熱汗,暗道這金甲力氣當真不小,看他手段原不該是與自己一般直來直往的路數,何以現在卻是單純靠着這力氣與自己對戰。
過了二百餘招,金甲臉上趣味越來越淡,手上力道卻是越來越猛烈,本就抵擋不住的盧芳不禁被他逼得步步後退,沒得十招便落下了馬去。
卻在盧芳落馬之時突然從城門之上射下一劍來,直直地就朝着金甲心窩裡去了!金甲聞得利劍刺風之聲,舉槍便是橫掃而上,只聽“嗆”的一聲,那疾射而來的寶劍還未到他跟前就已被掃落在了地上。金甲看那落在地上的寶劍,嗅着空氣中的血腥氣味越加地興奮起來。他火燒了一雙眼睛擡頭去看城門上,就見一少年將領握了大弓,一頭是汗地瞪着下面的他瞧。
這少年將領不是別人,正是盧錠的二兒子盧唐。金甲看他握弓來射殺自己,立即笑了起來,心道這孩子倒是“孺子可教”,此前他不按規矩便將盧錠射傷,現在他的兒子也用劍來射自己,倒是學得好快!
金甲一聲邪笑,向士兵大喝道:“周復、杜浪子,城門如何還未打開?”剛剛盧芳單戟一馬地出來後,昌州的城門立即又被關閉了上。
本是聚在一旁看自家將軍與人搏殺的幾員小將立即醒悟過來,四散開來各司其職。
那周復自然是將盧芳捆綁了起來,將他高高掛在旗杆之上,竟是要做一個人質威脅昌州打開城門。不想盧唐卻是個機智心冷的,素來聽聞了金甲這支軍隊的惡名,忍着骨肉分離的痛苦也要咬緊了牙關,不肯將城門開出一絲縫來。
他這般倔強,卻着着實實叫金甲高興不已,按着原本計劃他是要像冀州一樣只殺這昌州的貴族就行,只是冀州殺了幾百人後已經將他那股血腥殘暴的性子勾搭了出來,想要發泄又沒個去處,終於想出這個法子,等昌州歿了,其他三個只能眼巴巴看着他殺人羨慕嫉妒恨的傢伙再怎樣責難他,他也有了藉口,只說昌州人太不識擡舉,不殺光不能霸佔這座城池便是。
到時即便本尊對他不滿,也不會將他全部神識回爐改造的——需知他的選擇便是本尊的選擇,若是紂皇來了,見到昌州不肯打開城門也絕不會爲了原本的計劃就放過這城裡的一人一畜的!
卻道這計劃雖然美妙,若沒有西岐的通風報信,還真就不能完美地遮掩過去了!
金甲血氣已然起了,等那昌州城門一被撞開,他的人騎着高頭大馬就如箭一般衝到隊伍最前方,殺了進去。
後面的士兵見了,還要暗道一聲自家將軍每每都要這般身先士卒,實在比之別個將領好了不知多少,因而也越發有氣勢,追擊了上去。
一時間,涌入了兩千朝歌人馬的昌州城池立即混成了一團,廝殺聲一片、哭嚎聲一片,儼然一幅地獄景象。
那廝殺哀嚎聲音一直傳入了朝歌陣營後方,伯邑考與散宜生待在營帳中,聽到這恐怖悽慘的聲音,不約而同地都變了臉色。伯邑考更是站起身,想要跑出營帳,到前方去觀察情況,卻是被散宜生苦苦攔住,不叫他輕舉妄動。
散宜生將伯邑考攔截住,連連嘆氣道:“昌州元數已盡,大公子何苦再出去見那地府景象?”金甲這幾日特意緩慢行軍,爲的是要將朝歌的人馬好好休養,不因行軍趕路而有所勞累;二來卻是讓昌州有所懈怠、輕敵,以爲昌州已做好萬全的準備,能夠抵擋得住金甲的進攻。
若不是這份自信滿滿的心態,那盧錠就算年邁糊塗,畢竟也同先帝帝乙衝殺過幾次戰場,如何會這般輕敵,站在城頭上叫金甲給射了?
伯邑考經過散宜生一番勸解,終於冷靜了一些,心中卻依舊難以釋懷,畢竟昌州若不是得了他們的口信,此時或許已經因爲輕信了他們而打開了城門,縱然以盧家爲首的原昌州勢力會被金甲砍殺光了,那些平頭百姓卻還是能活上一命的!
伯邑考心頭焦慮、自責,恨不能塞了耳朵不去聽那悽慘的喊叫聲,無意間卻是瞧見了擺置在一旁的長琴,忽而想起了那日收到的江一春特意送來的信件。
伯邑考不再多想,過去那些因爲芥蒂不願爲金甲彈奏的心思早已被這一聲聲哭嚎聲替代,只將琴袋除去,將長琴擺置在腿上,忍着滿心的自責與憤怒將輕緩的音樂彈奏而出。
他一指撥動琴絃便已是將九天上的安樂喚入人間,金甲在戰場上忽而聽見這緩緩流淌的音樂聲,神識頓時一怔,繼而神清氣爽起來,那時不時透露而出,逼迫着他越來越殘暴的頭痛感也消失了個乾乾淨淨。
金甲頓時歡喜不已,只覺得精神飽滿,殺起人來卻是更加得心應手!那昌州城內不論是守軍還是攻擊的朝歌人本都因爲那宛如天籟的琴音而漸漸失去了拼殺的意念,孰料金甲長槍一掃,四周人眼裡立即一片血花飛舞,殺伐之氣登時如反潮的浪水一般洶涌澎湃了起來。
伯邑考剛剛彈奏時聽到外面殺伐之聲漸漸緩了,以爲此法真的有用,怎知過了沒多一會兒又興起了起來,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他心中一顫,立即鬆了手,一臉頹喪、晦暗之色,就是長琴跌落在了地上也沒有察覺到!
散宜生對他搖了搖頭,道:“大公子已是盡力,莫再責怪自己了!”
卻在這時,那頭金甲送與伯邑考的麒麟神獸忽然跑進了營帳內,也不理會散宜生,徑自來到伯邑考身邊,竟是咬住了他衣角就往外面拉扯。
散宜生一見到此,立即就想將麒麟獸趕走,伯邑考卻是一愣之後,立即站起身來,拍了拍麒麟獸,看向散宜生深深滴一鞠躬道:“散大夫,邑考終究是讓父親與你們失望了!”
散宜生瞪圓了眼睛,哪裡聽不出伯邑考話中意思?他不由得張嘴道:“大公子切莫忘了西岐大計!”
伯邑考再次一鞠躬道:“祖父之仇邑考從未忘卻,但邑考更未忘記父王大計非是爲了姬氏一族之恨,而是爲了天下百姓,伯邑考謹遵聖人與父親教誨二十餘載,無論如何也不能眼見昌州百姓死於無妄戰火中而無動於衷。”
散宜生張嘴再次勸說道:“可是大公子以爲我方這百餘虎賁能夠抵擋得住朝歌三千人馬?”
伯邑考搖頭,左手落在麒麟的額頭上,冷峻峻一張臉,抿脣道:“此爲邑考一人愚行,此後還請上大夫替邑考照看好西岐壯士,莫再讓他們有了損傷!”
說罷這年輕的西岐之子便又是一鞠,散宜生聽出他話中含義,竟是準備要死在昌州城內的!只是他畢竟不如伯邑考青壯,何況伯邑考還騎在了麒麟聖獸身上,更是攔阻不了,只能讓他們跑出了營帳,衝去了昌州城。
只是到了昌州城門之下,伯邑考又從麒麟的背上下來,並不肯騎着它繼續前進。他只拍拍這上古聖獸的大腦袋,輕聲道:“你是仁獸,不應當同我一起去那血海戰火中。”說罷便抽了劍來,孤身一人走進了那戰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