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他的溫柔是假,欺騙是真;她知他爲她送行是假,籠絡人心是真;她知他的選擇是假,藉機利用她的剩餘價值是真。
知他如她,她知道他這次是對她動了殺意,不爲皇上的懷疑,只爲她鋒芒太露,且已經失掉利用價值。而她唯一能爲他做的,不過是在剿匪途中死掉,讓皇上承受萬民的憤怒,而他卻可以用“痛失所愛”的假象籠絡人心,甚至是作爲謀反的理由。
也是剛纔的那一瞬間,戈淵看清楚了自己全部的價值,忽然覺得生命也不過如此貧賤、卑賤。這殘破的命,他想要,就讓他拿去吧。
她的整個人生都是圍繞着他而生的,從十歲出牢房開始,就隨他奔波征戰。他說,拿出你的價值。於是她每一次都是衝鋒陷陣,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成就她戰神的聲譽。他說,望你如期而歸。於是她豁出性命去爭,將敵人斬於馬下。她承諾他的從未有過失言,而他承諾她的永遠都是鏡中月、水中花。
可是到頭來又得到了什麼呢?她即將完成她最後的使命,然後死在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或許寒雪埋骨,又或許死無全屍。
“你哭了?”軒轅昱川微微鬆了手,就再也沒說什麼。
目光開始有些渙散,看不清人影。戈淵拂起衣袍單膝而跪,垂下她的頭,抱拳於首,一如既往的恭敬。
定不辱命。那無聲的動作幾乎成了他們之間默認的言語。
你要忠誠,我便給你忠誠。
夜深了,晚風慼慼,一輪孤月在烏雲下勉強探出個頭來。戈淵有些受不住這低沉的氣氛,
擡頭看天,這才發現今日竟是月圓之夜了。軒轅昱川轉頭看她,幽深的瞳孔之中看不清情緒,只是定定地看着,連睫毛也不曾顫動一分。
寂靜的夜,寂靜的人。戈淵以爲,他至少是該關心一下她的,哪怕是虛假的問候一句,也好過如今連僞裝都不屑了。
“早些回去吧,小心身體。”他冷清地落下這一句,就轉身走了。
戈淵看着他的背影,心裡痛痛的。她本來很想知道,他會不會因爲她的消失,而有一點點的不適應,可是如今看來卻是沒有必要再問了。
月亮竄出雲端,彷彿在無聲地嘲諷她的不自量力,冷清的月光灑滿了一地。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因爲月光開始變化,是時候該走了,可是腳步卻動不了分毫。
一念之間,就這樣死了不是更好?
可是她不怕死,她只是怕死後再也沒有她這樣忠心耿耿的人陪在他的身旁,那該是怎樣的孤立無援……
忽然一雙手搭在戈淵的肩頭,她當下大驚,翻身扣住他的手腕,動作卻不如以往靈敏。犀利的目光落在身後人的身上,瞬間又收起了鋒芒,恭敬地跪在地上請安。
軒轅拓邪邪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他故意俯身靠近她的耳朵,曖昧說道:“想什麼這麼入神。”
戈淵自然是無法回答他的問題的,只是像愣頭青一樣跪着,一動不動,等他失了捉弄她的興趣,自然會像以往一樣離開了。
“你這啞巴還是一如既往的無趣,又倔得要死。”軒轅拓嗤笑了一聲,“但凡你服一點軟,本宮又何至於逼你
至此。”
戈淵依舊不吭聲,毫無反應的表情,分明又是在無視他的話。軒轅拓心中一口悶氣不上不上,強迫她擡頭,逼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惡聲說道:“你以爲九皇叔會幫你?他怕是巴不得你死掉,不要擋着他的路纔是吧。”
戈淵依舊沒有反應,平靜如水。
“真是個傻子。”軒轅拓鄙夷地鬆了手,直起身體,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薄薄的脣吐出殘忍的話:“這個遊戲還長,我就是要讓你明白,你所忠誠的人有多骯髒,而你又有多下賤。”
戈淵藏在衣袖裡的手,握緊了手指,又因爲血液劇烈沸騰的緣故,一點點的憤怒都能讓她冷汗直流。
軒轅拓冷哼了一聲,一甩華貴的衣袖轉身離開。戈淵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背影,冷笑。你以爲你不髒嗎?軒轅拓。
月光鋪灑在地上,猶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戈淵有些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關節處彷彿傳來的“咯咯”的聲響,似乎隨時都能散架了。劇烈的疼痛,讓她不禁有些恍惚,何不就這樣死了?反正那個人又不在乎她,可是……能用自己的死幫幫他,她也是情願的。
強忍住身體的不適,她再次回到了宴會,遺憾的是沒有看到軒轅昱川。皇上對他向來是不大在意的,什麼時候來的,又或是什麼時候走的,根本不會去注意。大臣對於軒轅昱川這樣特殊的存在,也是選擇性的去忘記。宴會照常進行,觥籌交錯,歡歌豔舞,戈淵是融不進這樣的氣氛的,只是忍不住的去想那張冷漠卻又疏離的臉龐,是否也會感覺到寂寞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