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子穆幾乎是暴跳如雷，指着她的鼻子吼道：“我救你一命，你讓我剁手？”
戈淵也看着他，無論他有多生氣，始終沒有變過表情。
“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算我求你了行不行？看在我救了你那麼多次的份上，就放我這一次好不好？”辛子穆痛哭流涕，癱坐在地上，“我發誓我再也不救你了……再救我就剁手！”
戈淵微微垂頭，靜靜地看着他，微風吹過她的頭髮，露出她長年不見陽光而顯得蒼白的臉，她彎腰把手伸過去，辛子穆不明所以地擡頭看着她，戈淵動了動脣：你先跟我回去。
辛子穆看着這樣的戈淵，好像是真的有些後悔了，早知道現在這種狀況，他就真的不該救她，這種禍害就是早死早超生！
腦子裡一閃而過這樣的想法，他爬起來就開跑，戈淵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髮帶，辛子穆一把將髮帶扯散了，繼續跑，戈淵反射性抓住他的腰帶，他竟然伸手把腰帶也解了。
戈淵實在控制不住想扁人的衝動，扔了腰帶，再次衝過去抓住他的衣領，辛子穆像一隻魚一樣靈活，身體一轉，就把外套丟了。戈淵這次是暴怒了，不給他任何的機會，直接撲過去將他壓在底下，辛子穆還想爬起來，戈淵一用力坐在他的腰上，把他壓得死死的。
“啊哇哇哇……”辛子穆開始哀嚎，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耍賴，“太欺負人了，腰都被你壓斷了！”
戈淵害怕真的斷了他的腰，連忙起來，就在這麼一個空擋，辛子穆翻身而起，被戈淵迅速抓住了衣襟，怒目相對，戈淵更是恨得咬牙切齒，居然被他接連騙了兩次！
戈淵正想用武力發作她的怒火，辛子穆情急之下一把抱住她的後腦勺，吻了上去，一雙眼睛乾淨無塵地看着她，映出她有些狼狽的模樣。戈淵的瞳孔越睜越大，幾乎都要突出來了，她壓不住自己的心跳，猛地一把將辛子穆推開，辛子穆立馬拔腿就跑。
又被騙了！戈淵催動內力追過去，手指剛一勾上辛子穆的衣領，辛子穆就立馬轉身抓住她的手，把她扯到懷裡，再次強吻，將她吻得頭暈眼花，又趁機逃跑，還囂張地甩下一句：“你再抓我，我還吻你！”
這無恥之徒，還無恥出精神境界來了！
戈淵氣得咬脣，再次衝過去抓住他的肩膀，辛子穆一個轉身，輕鬆擺脫，戈淵趁機揪住他的頭髮，他忽然又轉身過來，這次戈淵有了準備，用手心擋住了他的嘴。一計不成，辛子穆再生一計，再次湊到她手心裡，卻不是爲了咬她，而是伸出舌頭去舔。又軟又癢的觸覺，戈淵感覺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來，連忙抽回手，辛子穆又趁機跑了。
這賤人，今日非抓住他不可！戈淵抿緊了脣，再次纏了過去，兩人糾纏不休，戈淵速度夠快，辛子穆德行夠賤，一時之間兩人誰也沒討到上風，互相牽制着，倒在了裸露的沙子之上，大眼瞪小眼。
夜已經很深了，周圍漆黑一
片，沒有人家也就沒有燈火，河風一吹，冷得兩人直哆嗦。
辛子穆忽然嘆了一口氣，鬆開了手，戈淵立馬翻身坐在他腰上，制住他，四目相對。不知道爲什麼辛子穆眼中有種亮亮的東西，讓戈淵禁不住渾身顫抖了一下。
“你如果抓不到我，想必處境也很艱難吧。”他躺在地上，一直看着她，“既然都救了你這麼多次，也不介意送佛送到西，我不反抗了，你殺了我吧。”
我要帶你回去！戈淵情緒有些激動的強調這句話，抓住他衣襟的手越抓越緊。
“呵呵……”辛子穆笑了，然後堅定搖了搖頭，“你帶不會去的，一來我不會跟你走，二來我的人馬上就要來接我了，反正我回去也是死，你帶上我的首級回去，也就差不多了。”
手，不知不覺就鬆了一些。她定定地看着他，想企圖看出他在騙她的痕跡，可是沒有，他的眼睛一如初見，乾淨透徹，輕易便照出了她的醜惡，她寧願他和自己拼、和自己鬥，鬥得你死我活，鬥得傷痕累累，鬥得兩敗俱傷，這些都可以，可是也不願他爲了她而束手就擒。
“不想跟你鬥了，我累了，再說你也不容易，既然要救你，就救個徹徹底底吧。”他彷彿認命了一般，敞開懷抱躺在地上。
冷風靜靜地吹過他髒兮兮的臉龐，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也調皮地擺動着，他的心好像獲得了寧靜一般，無波無瀾。即使看不清他的容貌，也是知道他是極美的，那樣一張臉看了第一眼，就足以淪陷，再看第二眼，能生生噬了你的心魂。
戈淵只覺得眼睛發澀，疼得不敢眨眼睛。她心裡一直在想，這個男人該是有着怎樣博大的胸襟，才能對一個騙他、傷他的人說想要救她呢？這個男人該是有着怎樣的豁達樂觀，才能這樣輕易坦然地面對生死呢？這個男人又該是有着怎樣的心如明鏡，才能看透這個世間的本質呢？
“你……”辛子穆忽然坐了起來，有些無措地看着她，手腳僵硬，“你別哭，我最怕女人哭了。”
她哭了嗎？戈淵茫然地伸手去摸，指尖處一片冰涼。
辛子穆小心翼翼地扯出自己乾淨的內襯，給她擦眼淚，“我見慣了你流血，見你流淚還是第一次……哎，真的別哭了，心都給我哭碎了。”
他越是溫柔地跟她說話，她的眼淚越沒法控制，在他繞指柔一般的關心之下，她只覺得這麼多年的委屈，好像都化作了眼淚流出來。
“小啞兒，心都給我哭碎了。”他嘆息了一聲，伸手把她輕輕抱住，他在她肩頭的每一次輕拍，都好像要把她的心給融化了，以前從來沒過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
在這寒冷的夜晚，唯有他們相擁的身體，才能互相感覺到一絲溫暖，抵禦瑟瑟寒風。戈淵在想，就這樣天長地久的下去吧，她拿刀拿得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從小到大，我總是習慣性地把每一件事情都算進去，我以爲這樣就會萬無一
失，算無遺漏，可我終究是一個人，是人就有出錯的時候。”他的聲音變得很沉很沉，就響在她的頭頂。
辛子穆鬆開了手，垂頭看着她，目光幽森，戈淵抿着脣，總覺得心跳如雷，特別地不安。
“如果，我是說如果。”辛子穆停下了動作，“如果你發現我利用了你，會不會一刀砍了我？”
戈淵的身體微微僵硬了。
黑暗中突然闖進了馬蹄之聲，火把的光強烈的要刺瞎別人的眼睛，戈淵伸手去擋，即使看不清楚，還是知道有幾十號人，騎着馬兒停在了他們跟前。
“公子，屬下來晚了。”
辛子穆擺擺手，依舊是吊兒郎當的語氣，“不晚不晚，正好呢。”
戈淵只覺得心裡忽然一痛，摸不準這人剛纔的舉動是真的爲了她，還是隻是想拖延時間。這人精明得像狐狸一樣，真的會束手就擒嗎？
辛子穆一回頭，便對上了戈淵懷疑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哀傷，“對不起，我只是……”
“公子，時間來不及了。”
辛子穆點點頭，對戈淵說了一聲：“那就此別過，後會有期！”然後抓住馬繮，打算翻身上馬。
“噌”的一聲輕響，一把彎月刀抵在了他的背後，在火光下發出幽森寒冷的光芒。
“唰唰唰”，所有的人都抽出了大刀，駕着馬兒團團圍住戈淵。
“公子！”
辛子穆擡手，阻止了所有的動作，只是背對着戈淵輕輕說了一句話：“我是騙了你，可我也後悔了，要不要給我一刀就隨你吧。”
彎月刀越抵越緊，輕微地顫抖了起來。戈淵覺得自己是應該殺了他的，他騙她、利用她，可同時也救了她……
“小啞兒，你這一刀若下去了，就是真的永別了，我還欠你一袋寶石，我只要還活着，就一定會回來找你的，到那時候，我必定將東西雙手奉上，高頭大馬，帶你離開，我一定不會再惹你哭了……”
彎月刀，終於放下了。
辛子穆翻身上馬，用一種灑脫的笑看着她，“小啞兒，我們還會再見的，後會有期。”他駕馬轉身，帶走了所有人，只留下了一個豁達的背影。
“卿不是紅顏，卻勝似紅顏。”輕飄飄的一句話被他說的抑揚頓挫，隨風飄然在了寒冷的夜裡，再也找不回來。
戈淵獨自坐在河邊，手中撐着彎月刀，挺直着背脊，接受風雨的侵略。狂風在身後呼嘯着，河水在身前翻騰着，久久不能平息，今晚的夜似乎特別長。
她始終不明白，爲何在最後的一瞬間，她竟然放他離去。
或許是因爲他說他還會回來，讓她覺得，人生是應該有些期許的，哪怕是真的時日無多……
卿不是紅顏，卻勝似紅顏。
我們還會再見的。
可是她知道，她等不到了，只是這個期許太過美好，讓她有些捨不得去戳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