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螺山剿匪一事,皇上並沒有多說什麼,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皇上是要將戈將軍困死在那裡。
“朕期待戈將軍凱旋。”平靜的話下隱藏着外人所不知道的波濤洶涌,一日不得剿匪,就一日不得迴歸,豈不是要將她困死在那裡?
爲戈淵踐行時太子並沒有來,這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宮中御前帶刀侍衛魯正海得了皇上的密令,帶領三千精兵,一行人就從宮門出發,與昱王府的戈淵所帶的一萬士兵匯合。
剿匪的消息不知是誰傳了出去,從昱王府門口開始,一路上百姓都爲她送行,街道兩邊擠滿了人羣。十里長街漫漫無際,歸期遙遙無期,走得過這條路,卻邁不過心裡的那道坎。
高頭大馬,鐵甲披肩,十里相送,凜冽鬼面,戈淵挺直着身體,緩緩前行,彷彿享受着至高無上的榮耀,所有的卑賤都腐爛在了最心底。
一朝功成萬古枯,這是一代將士的悲哀,而戈淵的悲哀,是沒有死在廝殺的戰場上,而是死在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也許屍骨無存,也許寒雪埋骨。
軒轅昱川一直送戈淵到了城門口,雙雙止步,又同時擡頭對望,他們之間的交流似乎無需多餘的語言,已是默契十分。
最先移開視線的是戈淵,她輕拉了一下馬兒,決然轉身,面具遮住了她的大半邊臉,看不到她的表情,只瞧見她的眼眸裡平靜一片,也冷漠一片,什麼都沒有。
“阿淵。”馬兒即將出城門的時候,軒轅昱川忽然叫住了戈淵。戈淵勒住馬兒,猛然回頭,對上他依舊平靜的視線,好像看出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
冷風在兩人之間肆意,訴不盡的苦痛,那一瞬間戈淵以爲他會阻止她,可是他卻忽然一笑,猶如春風拂面,“你若得勝歸來,我必娶你爲妻。”
戈淵回頭看他的時候,軒轅昱川以爲她會哭,可是她沒有。
人羣騷動了起來,歡呼聲此起彼伏,戈淵就在這喧鬧聲中揚鞭而起,再也沒有回頭。
與他相知本身就是一種罪惡,也是時候結束了。
城牆之上,軒轅拓遙遙看着馬背上的身影,目光深遠,讓人捉摸不透。
“太子,起風了。”
軒轅拓回頭,淡淡地說:“你去幫我拿件披風。”
行軍一日,大軍就在郊外駐紮下了。
帳篷被拉起來之前,士兵搭了幾個火架子取暖,戈淵就和幾個副將坐在火堆旁,在寒冷的夜晚汲取絲絲暖意。這次隨戈淵前往的副將叫張元,是個凶神惡煞、虎背熊腰的傢伙,飯量頂五人,一把大刀重達百斤,照樣揮舞地虎虎生威。軒轅昱川當初正是看中他的天生神力,收留了下來,教他武功,賜他大刀,後來發現是個心思簡單之人,就放心地交給了戈淵。
除了張元,還有一個副將是御前帶刀侍衛,叫魯正海,正六品,官銜和戈淵等同,是皇上欽點的,還特許帶領三千精兵。這樣的殊榮,在百姓看來
是榮耀,在戈淵看來卻是催命符,不過仔細想想有沒有他都不重要了。
戈淵動了一下痠軟的手臂,全身都被厚重的鎧甲壓痛了,以前倒不覺得有什麼不適應,如今內力全失,卻是全身的毛病都鑽出來了。冷風一吹,更是感覺骨頭都冷得發痛,又往火堆那頭移了一點。
“將軍覺得冷?我這有烈酒,保管將軍喝了全身都發熱!”張元是個粗人,說話聲音大得很,也不管戈淵是不是會喝酒,就將羊皮袋子遞了過去。
戈淵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過來,這天是在是太冷了。
喝了兩口,那酒比她以前喝過的還要辛辣,就嗆了起來,這時候忽然有一人遞了一碗溫水過來,喝過之後喉嚨間的不適感消失了,身體也暖和了許多。
“將軍還是多喝些熱水吧,喝酒畢竟傷身。”說這話的人叫陸橫,是個文弱書生,早些年做過戈淵的軍師,是個心思縝密之人。他聽說戈淵要來,就請求一同前往,戈淵想着自己若不能回來了,好歹也有個主持大局的人,也就同意了。
張元一向看不起陸橫溫溫吞吞的性子,聽他說了這話更是怒火沖天,當即拍腿而起,“你這狗頭軍師懂什麼!行軍打仗都是靠喝酒取暖!”
張元與陸橫的矛盾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張元性子烈,受不得委屈,更是沉不住氣,敵軍只要一挑釁,他就能立馬扛上刀跟人拼命。而陸橫就恰恰相反,他頗爲沉得住氣,卻是小心翼翼過了頭,顯得畏手畏腳,軒轅昱川曾評價過他:聰明有餘,膽量不足。
這般兩人放在一起,也是磨足了火花,只不過陸橫是個不愛惹事的人,任由張元火爆脾氣如何囂張,始終是秉着息事寧人的態度。
衆人都以爲陸橫不答話,這事也就過了,誰知道一向溫吞的人,今日忽然冒了一句:“我不知道你的什麼理論,我只知道喝了烈酒會出汗,冷風一吹鐵定頭昏腦漲。你皮糙肉厚倒無妨,只是將軍前些日子病纔好了一些,又舟車勞頓……”
“你……”張元憋得臉色發紅,又說不出話來反駁,看看周圍忍着笑的人,也知自己是惹了笑話,生生忍了這氣。
陸橫挑了挑眉,嘴角也帶着些笑意,他附身將手中的披風搭到戈淵身上,戈淵反射性地抓住他的的手,回頭去看,陸橫彎着腰,並沒有擡頭看她,只是關心地說了一句,“將軍體寒,受涼了可不好。”
心裡莫名有些怪異感,戈淵禁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陸橫掀起衣襬,在旁邊就地而坐,依然沒有回頭去看戈淵。
依陸橫墨守成規的性格,斷然不會做這種出格的關心,還說得理所當然,着實讓人有些不習慣。
戈淵忽然想到了剛纔抓住的那隻手……她微微眯起了眼睛,盯着和旁人談笑的陸橫,發現通明的火光照在他的側臉之上,顯得溫文儒雅,他的皮膚竟是出奇得好。
“將軍在看什麼?”全場都在沉默的魯正海忽然冒了一句
出來。
戈淵覺得他的語氣有些生硬,回頭去看,對上他鷹一樣的眼睛,籠罩着陰鷙的光芒。
此人不是善茬。
丫頭說過,看一個人的面相,就能看懂這個人的性格。想到那個丫頭,戈淵覺得心裡有個地方又在隱隱作痛。
帳篷終於搭建好了,士兵來請他們入住,戈淵本想多透透氣,又看到了身邊的魯正海,乾脆起身回自己的帳篷裡去。帳篷裡暖和的多了,戈淵躺在牀上休息,腦海中還不斷想起剛纔的場景。
她抓住他的手時,他的手是熱的,而陸橫不過是文弱書生,怎麼可能在這麼寒冷的夜晚手腳不冰涼?就算他剛端了溫水的杯子,也不可能手背都是暖的。
越是想,就越是睡不着,眼前一直浮現魯正海陰鷙的眼睛,似乎是在告訴她:你逃不掉了。皇宮宴會一行,戈淵已經感覺到太子的話,引發了皇上的殺意……
戈淵猛地睜開了眼睛。莫非陸橫被皇上的人調包了?
魯正海和他,一個在明,一個在暗,魯正海負責引走她的注意,而另一個人就可以在背後暗算。如此一想,確實是夠心驚膽戰,倘若她死的不是時候,不但達不到王爺的預期效果,甚至有可能被他們冠上莫須有的罪名,再一深查,極有可能會牽連王爺。
不管這些猜想對不對,陸橫都不得不防。
帳篷外吵吵鬧鬧,許是張元又在找人喝酒了,想到不安好心的魯正海,戈淵有些不安。軍中有禁酒令,偏偏張元又是嗜酒如命,以前跟他們行軍打仗的時候,也有過喝酒誤事的情況,索性事情也出的不大,又是自家人,戈淵也就沒有多說他什麼。戈淵欣賞張元豪爽的性格,不願過多約束,如今想起王爺的警告,再聯繫今日的事情,戈淵隱隱有些後悔。
帳篷外還在吵鬧,張元已經喝高了,大聲嚷嚷着:“不會喝酒算什麼男人!魯正海,不要以爲你是什、什麼御前帶刀侍衛就有什麼、什麼了不起的,我張元最看不起你、你這種人,你還不如我家將軍、將軍的十分之一,憑……憑什麼和她平起平坐……”
戈淵聽到這裡,翻身起牀,衝出帳篷,一掌將張元手中的酒袋打掉,凜冽擡頭,眸中的嗜血光芒讓人不敢直視。
“將、將軍。”張元舌頭開始打結,聲音有些委屈,“是不是……我、我嗓門太、太大,吵到你了……”
Www●тт kán●c o 戈淵什麼表情也沒有,隔着面具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回自己的帳篷去。
魯正海目光越發陰鷙,看着張元的眼神明顯不對了,張元卻渾然不知,他連路都走不穩了,卻也知道不能再大喊大叫了。戈淵對他來說,不僅是將軍那麼簡單,還是他心中的神話,更是他家王爺的未來王妃,意義非凡。
“來,扶、扶我回去。”幾個士兵將張元連拉帶抱地拖回去。
戈淵帶來的三千士兵都在原地休息,魯正海目光犀利地看了看周圍,不知在打些什麼鬼主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