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淵是被軒轅昱川拖着來到淑芳殿的,一路上磕磕碰碰,摔了好幾跤,衣服扯破了,頭髮也被扯斷了幾縷,一身狼狽不堪,驚擾了一路的宮人,他一直將她拖到了蘭兒的寢宮才肯停下,隨即將她狠狠推倒在蘭兒的牀跟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你到底做了什麼!”
牀邊有血跡,被子上也是,戈淵渾渾噩噩擡頭,對上蘭兒毫無生氣的臉,嚇得後退了一步,喉嚨裡發不出聲來,她猛然轉頭看着他,睜大了眼睛,“她……這……”
軒轅昱川揪住她的衣襟,瞳孔裡充滿了血絲,猙獰而可怖,“是你害死了她,你是殺人兇手!”
蘭兒死了,竟然真的就死了。戈淵嚇得魂不守舍,胡亂言語:“不是我的錯,我是被逼的……是你不肯拿出解藥,是你害死了她……”
“哈哈哈……戈淵!枉你機關算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眼眶猩紅如血,帶着深深的悲涼,“子母蠱向來只有一粒解藥,在我決定對你下蠱之時,便將它毀之,我從來沒想過給你留後路,我走的就是一條沒有退路的路,你也當如此!”
戈淵的精神在那一剎那崩潰,痛哭失聲,“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爲什麼!我曾經那麼愛你,你都能這樣狠心地對我,我不敢再愛了,誰都不敢愛!是你逼着自己衆叛親離、孤苦一生,你又憑什麼拉着我作陪葬……”
軒轅昱川目光變得狠冽而無情,一字一句地說:“憑我只要你,我想要得到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戈淵失神地坐在地上,直直地看着他,萬念俱灰,輕輕呢喃着:“你殺了我吧。”
“沒有這麼便宜的事。”他狠狠甩開她的下巴,緩緩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你可以不用死,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不如死,但是白刃跟你不一樣,他必須要爲這件事付出代價。”
他說完抽身離去,戈淵慌亂地抓住他的褲腿,緊緊抱住,“不管他的事!都是我的錯,你要殺就殺我好了。”
他的目光冷冽如冰,“放手。”
“算我求你了,不要再這樣折磨我!”
軒轅昱川一腳揣在她的身上,用了十成的狠勁,將她硬生生踹倒在地,拂袖轉身,冷冽道:“傳朕口諭!將戈夫人帶回,用鐵鏈鎖於房中,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覲見!”
“皇上!都是我的錯!”戈淵被侍衛架起來,毫不留情地拖走,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你要懲罰就懲罰我一個!”
整個皇宮都縈繞着一股恐怖的氛圍,似乎是要出大事了,受寵的戈夫人被軟禁在房間裡,死去的淑妃不得下葬,而皇上竟也破天荒地去了軟禁白刃的房間,還帶了一壺酒。
軒轅昱川是天生的王者,他身上散發出來的王者之氣,讓人徒生敬畏,他一跨進房間,屋子裡的空氣頓時凝重了起來,連呼吸的頻率都受到了影響,憑空多了一股壓迫感,壓得人難以呼吸,他隨意將酒壺往桌子上一擱,寬大的衣袖攏住了他的手,緩緩開口:“今日就你我二人。”
白刃倒是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行了一個大禮,“臣拜見皇上!”
這般裝腔作勢,讓軒轅昱川冷笑了
一聲,“我不說,你也當知道我是爲何事而來。”
“臣知曉。”白刃沒有起身,依舊是畢恭畢敬的模樣,“只是皇上比臣想象中來得晚了一些。”
“白刃啊。”軒轅昱川微微擡高下顎,反覆咀嚼着他的名字,“你一直都是我的錦囊妙計,五人當中,就數你才華最勝,所以我用你用得最爲心驚膽戰,我總怕你的刃有一天會傷到我自己,果不其然,兵不刃血,便可將我置於萬劫不復之地!”
白刃笑得眯起了眼睛,“皇上謬讚了。”
軒轅昱川目光冷冽,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啪”的一聲巨響,嘴角溢出了鮮血,白刃咬咬牙,剛把身體跪正,又是一巴掌呼過來,緊接着又是一下,數不清到底捱了多少下,他整個人的意識都打渙散了。
“你這三寸不爛之舌,不要也罷。”
白刃重新把身體跪正,髮絲凌亂地垂下,發邊有汗,他的左半邊臉已經被全部打腫了,連說話都說不利索,“皇上說的是,不過、不過,白刃發過毒誓,有生之年定會效忠主上,這話卻是千真萬確的……”
軒轅昱川冷笑了一聲,“可你卻動了不該動的東西,蘭兒之死,是你一手造成。”
白刃沉默了一下,“敢問皇上,爲何寧可讓蘭兒死,都不願解開蠱毒。”
“你是聰明,可是你怎麼也想不到,我從來沒想過要給她留後路。”他殘忍一笑,“你忘了嗎,我在戰場上向來是殺伐決斷,已經決定的事,就一定會讓它板上釘釘。”
“皇上心智之決然,白刃自嘆不如。”他擡手行了一個禮,昂首挺胸地看着他,“不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理我。”
軒轅昱川拍了拍桌子上的酒,“一命抵一命,這很公平。”
白刃笑着點點頭,“公平。”
“看在你忠心耿耿了這些年的份上,留你這三寸不爛之舌,免得你下地獄做個無舌之鬼。”軒轅昱川說完,拂袖轉身。
“皇上。”白刃叫住了他,“可否答應臣臨死前的一個願望。”
“講。”
“臣想見戈淵一面。”
軒轅昱川轉身冷冷地看着他,“我一直都不懂,你爲何非助她不可,明知是以卵擊石,仍舊執迷不悟!”
白刃微微一笑,“皇上知道臣貪玩權術,她是我見過最棘手的一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難免入了魔障,如今事情沒有辦完我就要去了,心頭多少有些失落,能見她一面也是好的。”
“你要見她可以。”軒轅昱川掏出一塊令牌扔在他的腳下,“喝了這壺酒,你就可以去了,讓她親眼看着你死去,也算是對她的懲罰。”
白刃二話不說,提起酒壺仰天而灌,將整壺都喝空了,隨後重新跪下叩首,“謝主隆恩。”
軒轅昱川負手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沒有再看他一眼。
白刃獨自地跪在地上,沉默了良久,緩緩道:“我白刃可以不仁,卻不可不義,可以不孝,卻不可不忠……”他從懷裡掏出一瓶藥服下,抑制他體內的毒。
戈淵的寢宮就在附近,也不難找,他時常都注意着呢,不管是哪條過去的路,
他都總是記得清清楚楚。白刃推開門的時候,戈淵正在窗口發呆,她腳上戴了沉重的腳鏈,一晃動就“哐哐”地直響,她回頭看到他的時候,足足愣了好久,纔不敢相信地跑過去,半信半疑道:“白刃?你怎麼出來了?”
白刃笑得深不可測,“我是誰啊,那可是全天下最聰明的人。”
戈淵緊緊盯着他上下看,仔細打量一番,“你沒事吧?臉上怎麼這麼腫?”
“受些懲罰也是該的,皇上這次真的是氣壞了。”白刃的笑容淺了一些,“蘭兒的事我已經聽說了,此法本就不是萬全之策,我也想過會失敗,所以早早地就把辛子穆救出去了,我給他留了後招,定可以破解此局。”
戈淵怔住了,“你明知道可能會害死蘭兒,卻還是讓我做了。”
“戈淵啊。”白刃仍舊笑着,卻帶了一絲深意,“對別人仁慈,便是對自己殘忍。”
“我知道。”她垂下眼瞼,有些落寞,“只是人死了,總會有人爲他傷心,覺得傷感罷了。”
白刃揉揉她的腦袋,“你倒是學會多愁善感了,我沒能改變你,沒想到辛子穆卻做到了。”
戈淵忍不住笑了笑,眼睛彎彎的。
白刃看着看着,突然就有些走神了,“戈淵,臨走之前給我一個擁抱吧。”
戈淵果斷搖頭,哭笑不得道:“你我都不是矯情的人,免了免了。”
“呵呵。”白刃搖頭苦笑,“……確實是矯情了。”
戈淵擡手作揖,正兒八經地道:“等我和阿穆全身而退,定然會重謝你的大恩大德。”
“嗯,也不枉我如此費盡心思。”白刃託着下巴看着她,眼神裡藏着一分落寞,“你和辛子穆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我沒有看錯,可千萬別辜負了我的一番好意。”
戈淵連連點頭,“一定一定……”
“那好吧,就說這麼多了,我該走了。”白刃起身,果斷地拉開房門大步跨出去,背對着她揮了揮手,“不用送了。”
戈淵還沒來得及說告別的話,門口的侍衛就毫不留情地把門關上了,門關上的那一瞬間,白刃似乎是回頭了,可是房門關得太急,她沒有看到他臉上的表情。
總覺得心底有些不踏實……
門外突然傳來了一聲悶響,侍衛們的呼喊聲亂做了一團,戈淵頓時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一直竄到頭皮,她衝到門口,用力撞開門,只瞧見四五個侍衛圍着裡面的人,一身淺藍色的袍子鋪在地上,毫無生機……
那一剎那,戈淵只覺得肝膽俱裂,踉蹌着撲到白刃身上,他的臉色呈現出死人的灰白,再也不曾睜開眼睛,她害怕地推搡着他,“白刃!你睜開眼睛!說話啊!”
白刃始終不曾迴應她,安安靜靜地躺着,他的這一輩子,也就此刻最爲安靜了。
戈淵,臨走之前給我一個擁抱吧。
戈淵只覺得心痛難耐,俯身緊緊將他抱在懷裡,淚水流進他的脖子裡,泣不成聲,“白刃!你是傻子嗎!怎麼會傻成這樣……大傻瓜……大傻瓜!”
他白刃做了一輩子的聰明人,也該做一回傻瓜了,不虧不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