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把了脈,顫顫巍巍地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手一直在抖,軒轅拓也知道他怕什麼,煩躁地一揮手,“行了,你什麼都別說了,滾遠一點,省得我看了心煩。”
戈淵吹冷了碗中的藥,喂到軒轅拓嘴邊,他微微一皺眉,但還是順從地喝了下去,明明是很苦的藥,卻奇蹟一般什麼味道也嘗不出來。嘆了一口氣,“竟是嘗不出味道了,神醫說我會漸漸失去五覺,原來不是空穴來風。”
戈淵的手頓了一下。
軒轅拓轉頭看着寧德,“福陽來了嗎?”
“回皇上,福陽公主在房間裡哭鬧,說什麼也不肯走。”
軒轅拓點點頭,示意知道了,“那孩子天生性格就倔,就讓她多哭一會兒,我也不想讓她看到我這個樣子,就直接帶她走吧。”
寧德領命。
“母后的情況怎麼樣了?”
“有花姑姑照顧着她,沒問題。”
“嗯。”軒轅拓點點頭,又道:“皇后在嗎?”
“皇上……”舒芸兒的聲音在顫抖,一雙眼睛紅腫不堪。
軒轅拓擡頭看了她一眼,又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皇后和他們一起走吧。”
舒芸兒紅着眼睛,“臣妾哪也不去,就在宮裡陪着皇上。”
軒轅拓嘆了一口氣,“你若不走,丞相大人的孤墳就沒人會記得去祭拜了。”
“皇上不願臣妾陪着就明說,何必扯這些讓人肝腸寸斷的事?”大聲地質問,眼淚突然就決堤,舒芸兒幾乎是哭着跑出去的,一身華貴的衣裳沿途不是撞到了宮人,就是撲翻了燭臺。
守在屋子裡的人面面相覷,大多數都是怕得渾身發抖,軒轅拓將屋子裡的人都掃了一遍,冷靜道:“都說牆倒衆人推,我也不奢求你們會爲我做些什麼,願意走的都跟着寧德走,不願意走的,就留下來吧,想來九皇叔也不會過多的爲難你們。”
寧德老淚縱橫,也是哭得不成樣子,“皇上,爲何不跟着一起離開呢?”
軒轅拓道:“從始至終,九皇叔都是衝着我來的,我若跟着跑了,就誰也別想活着離開了,況且命不久矣,活着對我來說也是一種煎熬……”
“皇上!”
軒轅拓垂下眼瞼,“寧德,母后和福陽公主就交給你了,務必要保全他們。”
“是,皇上。”
有人推門進來,是門口的守衛,“皇上,姚貴妃一直吵鬧着要進來,屬下攔不住……”
軒轅拓疲憊道:“就讓她進來吧。”
話剛一落,紀萳就衝了進來,她手提一柄長劍,面色憤怒,衝到牀邊質問道:“我父親爲何會喪命!”
侍衛“唰唰”抽出大刀將紀萳架住,不讓她再近一步,紀萳卻絲毫不理會這些,狠冽的目光中夾雜着淚光,“爲何不告訴我!爲何要瞞着我!我紀萳這一輩子都沒服過誰,唯一就願意跟隨着你,可你是怎麼對我的!”
“大膽!”
軒轅拓撐着坐起來,也不看着紀萳,只是自顧自地說:“紀將軍一生行事都光明磊落,忠於皇室,如今爲我犧牲,我卻不能給他功名,着實愧
疚難當。”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紀萳哭花了一張臉,手中的劍落在了地上,漸漸後退,“我只後悔愛上了你,也後悔進了這皇宮,倘若我能隨父親戰場殺敵,便不會讓他命喪黃泉……”
“是我對不起你。”
“這條路是我自己選的,便是再傷再痛也與你沒有半分干係,我只恨自己選錯了人,我如今只想問你一句,當初娶我是不是僅僅是爲了拉攏我父親?”
“是。”
“當真半分情意也沒有?”
“是。”
“是我太天真!從今以後,我與你恩斷義絕,再無夫妻情意!”紀萳字字誅心,句句泣血,轉身永遠地離開了這裡。
宮殿裡縈繞着壓抑的氣氛,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出,只有戈淵晃動着湯匙的聲音,清清脆脆。
“阿淵。”
戈淵回神,“我在。”
軒轅拓眷念地撫摸着她的頭髮,輕聲道:“你還願意留下來嗎?”
戈淵點頭。
“甚好甚好。”軒轅拓微微笑着,“你去跟辛子穆說說吧,免得他又不高興了。”
“嗯。”戈淵起身把藥碗放在桌子上,出了門。
門口辛子穆撕了臉上的面具,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像一蹲雕像一樣站着,一動不動,直到戈淵走過去親了他的臉頰一下,他才吹鬍子瞪眼地捏着她的臉,咬牙切齒道:“軒轅拓不是個好東西!”
戈淵的臉被他捏成了一團,胖乎乎的,她也不反抗,含糊着道:“他不是個東西,行了吧?”
辛子穆這才“哧”地笑了,鬆開了手,然後又想到了一些事情,頓時板着臉,“爲什麼非要我護送他們離開?宮裡還缺大內高手不成?”
戈淵揉了揉臉頰,好聲好氣地說:“你武功不弱,又機靈得緊,把事情交給你比較放心。”
“哼。”辛子穆冷哼了一聲,“我走了你怎麼辦?我不走,讓那羣嬌生慣養的人自生自滅去。”
戈淵抱住他的手臂,把腦袋靠在他身上,輕輕眨動着眼睛,把眼睛裡的水汽都散開,“我在宮裡比在外邊安全,你留下來等着被做成紅燒獅子頭嗎?”
“可是……”
“我跟白刃談了很久,這是我和他共同做的決定。”戈淵從懷裡拿出一個錦囊,塞到他手心裡,“這是白刃留給你的東西,吩咐一定要出了皇宮才能打開,到時候你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辛子穆捏着錦囊,表情仍然臭臭的,“白刃那賊狐狸,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你要先學會保護自己,再說保護我的話。”戈淵又將他抱住,“不要讓我整日爲你擔驚受怕的,我都瘦了。”
辛子穆沉默了,環住她的肩膀,輕輕拍着她的背,將錦囊收進自己的懷裡。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走之前摘一朵花送我。”
“我好像沒送過你花。”辛子穆心裡一動,單手攬住戈淵一飛而起,緩緩落在了御花園。
他鬆開了戈淵,折下一根樹枝在手中,樹枝頓時化爲刀劍,帶起來的風都是凜冽的,他的衣袍翻飛,數
不清的花瓣飛舞起來,像是注入了生命一般狂舞,他手中的枝彷彿是這世間最利的劍,隨着他肆意灑脫的動作,舞出了一套驚天動地的劍譜。
動作停下來的那一刻,漫天花瓣倏倏而落,他腳尖輕踮而起,在半空中捉住了一朵完好無損的玫瑰花,一個轉身,張開雙臂穩穩落地,紅色的花瓣落滿了他的肩頭,竟是不及他的容顏半分豔麗,那一瞬間,戈淵以爲自己看到了歸巢的鳳凰鳥。
辛子穆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像一個大男孩一樣跑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腰轉了兩圈,輕輕吻了一下她的脣,將手裡的玫瑰花遞給她,“送你。”
戈淵笑着接過,“剛纔那一招是飛鳳還巢吧?”
“嗯。”辛子穆手指比劃了一下,“練的不是很熟練,不過接朵花的功力還是有的。”
“鳶鳳十式講的都是一些鬼靈精怪的招式,也只有你纔會把它當作劍譜來練。”
辛子穆哈哈大笑,“確實是這樣,但是保不齊哪天會救我一命呢?”
戈淵轉動着手裡的花,淺淺地笑着,“阿穆。”
“嗯?”
“謝謝你。”
辛子穆還沒來得及迴應她,戈淵就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脣,並不熱烈的一個吻,卻傾盡了她全部的柔情,緊緊抱住他的脖子,怎麼也不肯鬆手,就如同當初不肯鬆開王爺一樣。指尖的玫瑰花開得正燦爛,嬌豔欲滴,紅如火。
“咳咳。”有人咳嗽了一聲,“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還真是……”
辛子穆頓時黑了臉,“白刃你這老狐狸!”
戈淵鬆開了手,坦白地看着白刃,卻也臉不紅氣不喘的,“都安排好了?”
白刃點點頭,“嗯,就等這混小子跟着滾了。”
辛子穆氣得咬牙切齒,“白刃!等我回來扒了你的皮!”
“等你有氣回來再說吧。”
戈淵瞧見苗頭不對勁,趕緊抓住辛子穆的手,“我送你過去吧。”
走了兩步,辛子穆又轉回去,“我跟白刃說兩句話,你等我一下。”
白刃笑眯眯地看着他,像只狐狸一樣,“怎麼?”
辛子穆站在他面前,神情突然就變得認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低聲道:“我不在的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好她。”
白刃的神色微微一閃,輕輕點了頭。
辛子穆跟過去,一把攬住戈淵的肩膀,像只沒有骨頭的貓一樣掛在她身上,戈淵伸手推他又推不開,惱怒道:“站直了!”
“我一想到要離開你了,就腿發軟。”
“胡扯!你剛纔跟白刃說了什麼?”
“我跟他說,我知道他嫉妒我的美貌,但是這也是沒辦法改變的事。”
“胡說八道。”
“哈哈……”
風吹動着白刃的衣袍,他站着一動不動,臉上依舊帶着高深莫測的笑意,“我說過我會贏你一次的。”
紅色的玫瑰花瓣在腳邊翻動着,像乾枯的血一樣,“我會讓你明白,只有我纔有本事救戈淵,而你辛子穆,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着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