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淵覺得自己生下來就是有罪的,因爲她是在冬天出生。她被拋棄的時候是在冬天,被狼羣撿回山洞的時候是在冬天,被抓走的時候也是在冬天。
昏迷之後,戈淵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她溫暖的狼窩,大狼小狼緊緊挨着它,在寒冷的冬日相互取暖。忽然一大羣人闖了進來,泛着寒光的大刀無情地屠殺着所有的狼,她憤怒地衝上去咬他們,被他們一棍子打斷了腿骨,用堅硬的繩子捆住她,拖着她傷痕累累的身體,從冰天雪地裡走過。
她以爲自己要死了,可是意識還一直清醒着。她被拖到了一個密閉的房間,裡面沒有光,只有一個小小的窗戶每天定時送東西進來。一百多個像她一樣的小孩擠在一起,不會說話,不會溝通,只會互相用兇狠的目光敵視,像野獸一樣不要命地爭搶維生的食物。
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過了有多久,那道緊閉的門終於打開,然後走進一羣人,將他們一個個地捆起來,活的扔在這邊,死的扔在另一邊,一一清點……
剩下的人,被趕到了一個林子裡,裡邊什麼也沒有,全是帶毒的花草,沒有任何的生命。他們在裡邊斷水、斷糧,除了外邊提供的狼血,什麼也沒有。所有人爲了爭奪狼血而大殺特殺,他們沒有殺人的利器,就是用蠻力將對方撕碎,然後喝他的血。戈淵不願喝狼血,餓得很了,就吃路邊的毒草,有時會全身疼痛,有時會昏迷不醒,她覺得自己能活下去本身就是一種奇蹟。
過了許久,某一天林子裡來人了,穿着奇怪的服
飾,在剩下的十幾個人的體內種了一種蟲,戈淵同樣沒有幸免。在那樣的惡勢力下,也不是沒有人反抗,只是反抗的下場,就是被當場碎屍,頭顱高高掛在林子裡被嘲諷。這裡沒有道理可講,有的只是野獸界弱肉強食的規則。
自從那日之後,戈淵就覺得自己的身體開始變得奇怪,變得就像一隻真正的狼一樣,敏捷、迅猛、血腥,每逢月圓之夜就會全身痛苦不堪,對狼血有着幾乎瘋狂的慾望。那晚她殺了第一個人,喝下了第一口狼血,從此就再也離不開殺戮。
又是一日,聽說有大人物到來,林子外擺放了精美的桌子和椅子,他們就在林子外遠遠地看着。在將他們餓了幾天之後,又從外邊扔進來了一塊肉,和一把匕首。所有人的眼睛都紅了,身體裡的獸性一觸即發。
肉就扔在戈淵最近的地方,她實在是太餓了,撲過去死死護在懷裡,所有人都瘋了一樣,朝她涌過來,眼中的貪婪和兇狠讓人心顫。戈淵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只是覺得眼睛一紅,身體迸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等她清醒過來之時,她正站在滿地的死屍之間,手中抓着滴血的匕首,看着那些驚喜的人,止不住滔天的恨意。
“果然是我要找的人。”
那句話,瞬間就觸發了她的憤怒,她猛然衝出護欄,企圖咬死那個滿臉笑意的人。一大羣侍衛衝了上來,大大小小的棍子無情地落在她的身上,打斷她身體裡的骨頭。她最終被半死不活地拖進了地牢,鐵鏈刺穿了她的琵琶骨,將她鎖在了鐵架上。每日月圓之夜都是這世間最殘酷的刑罰,比那
些鞭撻來得猛烈,她的身體越來越差,也越來越痛,可是都沒有想過要屈服。她身體裡流着狼的血,狼不會向蠻力屈服。
又是一段漫長的日夜,忽然有一個人闖了進來,爲這黑暗的牢房帶來了點點光亮。他的眼睛就像這世間最亮的寶石,不染一絲污濁,專注地看着她,然後伸出衣袖爲她擦臉。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咬在他的手上,狠狠地咬,她要咬死這些破壞她家的人。
她以爲他會驚慌失措,或是痛呼,可他卻只是微微皺眉,定定地看着她,寶石一般的眼睛裡乾淨透徹,什麼罪孽也沒有。這人是不一樣的,不知道爲什麼,她就是這樣覺得。
那人下跪、發誓,只是爲了將她帶走,她不明白那人爲什麼要救她,只是那種被人重視的感覺一直在心頭暖暖的,一直縈繞。他將倒在血泊中的她抱起來,動作那麼輕柔,聲音帶着憐惜:“很痛嗎?我回去給你上了藥就不會痛了。”
她倒在他溫暖的懷裡,汲取着久違的溫暖,一切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小小的狼窩。從那時起,她就決定要誓死忠誠。
整整七年光景,他教她讀書寫字作畫,卻唯獨沒有教過她說話,她覺得這樣安靜的人許是不喜歡太吵鬧,也就從來都不開口,久而久之,似乎也就不會說話了。她貪念那人的一切,也願意爲此付出一切……
七年陪伴,五年征戰沙場。她見慣了那些血腥,見慣了屍體,一切也就變得理所當然。是的,爲他付出生命也是理所當然。
胸口一痛,睡夢中的戈淵皺緊了眉,睡得極不安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