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擺出一幅苦瓜臉,說道:“廠長,光靠我們分廠恐怕完不成!”
副廠長杜德明,右手點指着薛明說道:“張廠長就等你這句話呢!”
張鐵雄放緩了口氣說道:“有什麼要求提出來,各部門都會通力配合的。”
薛明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顆救命稻草,趕忙說道:“主要是人,科室裡有很多人都是車間走的,他們技術過硬又有經驗,只要抽出三五十人,我保證肯定完成任務。”衆人心理都在罵,誰也沒開口質疑。
張鐵雄道:“廠辦立即擬定一個三十人的名單,名單所列之人明天到織布車間報道。所有進入車間的人員獎金加倍。黨團委、宣傳科、工會組織本部門員工深入車間,進行宣傳和思想教育,充分調動積極性組織性,發揚吃苦耐腦的精神,力爭按期完成。人事勞動科對這次任務中表現突出的人要予以獎勵, 全廠通報表揚。”說完,轉過頭對鞏一凡道:“老鞏,你那裡就多出些人吧。”然後向計劃科任紹賢點點頭。
依然端坐的任紹賢開口道:“薛主任,美國的訂單拜託你們織布分廠了,我們計劃科會全力配合你的工作。今天下午,新的臺班生產計劃會給你們送去。衆所周知,箭桿織機一直閒置,是榮光的頭等大事,哪怕能部分利用起來,也會對提高分場的生產能力和經濟效益都有極大好處。”
薛明終於有了反擊的機會,“那好啊,就請任科長來組織,我一定效犬馬之勞。”任紹賢沒有理會。一直沒有說話的副廠長曾培:“關於箭桿織機長期閒置一事,我已和張廠長商量過,初步意見是:由計劃科牽頭,會同技術科、織布分場技術部儘快攻關,解決問題。”說完,向着任紹賢點了點頭。
任紹賢繼續對衆人道:“染布分廠外貿訂單4800萬米,目前實際完成2100萬米,實現銷售收入4.2個億,同比下降21%。”
張鐵雄聽到最後一個數字,再次陰沉下來。任紹賢沒有繼續說,坦然坐下來。染色車間主任高亞樓沒有起身,坐在椅子上說:“別看我!事情明擺着,我沒什麼好說的!”
工會**朱德雄勸道:“老高,說說吧!”
高壓樓還是沒有起身,大家都知道他是火爆脾氣,沒人吭聲。
杜德明道:“老高,別讓大家等你一個人!”
高亞樓這才緩緩起身,硬邦邦地說道:“原因很簡單!該生產了,坯布沒有;坯布有了,染化料沒有。染化料和坯布有了,又停電了;好容易來電了,技術科的工藝又改了;等到一切就緒了,人又不見了。”
這一下,把供應科、機動科和技術科一下子全部扯了進來,相關的科長們心裡都不是滋味,但他們知道這個高大炮的主攻方向不是自己,也就不再言語,以免惹更大的火上身。其他事不關己的人都饒有興趣聽着,不知道高大炮說得‘人又不見了’是什麼意思。
張鐵雄笑罵道:“高大炮,都什麼時候了,還說半句話。人不見了,是怎麼回事?”
高亞樓說:“不見了,就是請病假了。”
鞏一凡道:“打什麼啞謎,趕緊說。”
高亞樓沒有理會鞏一凡,正色道:“染色配料崗位的重要性不用我和各位嘮叨了。配料室小李父親是咱們廠的老人,母親也是從三產退下來的。家裡本來就不富裕,母親長期臥病在牀,頭些日子他母親病危,就到行政科借款交住院費和押金,行政科到是沒麻煩,到鞏廠長那裡簽字,被拒絕了。什麼原因我不知道,興許是鞏廠長那天不高興!沒想到過了幾天小李被人打了一頓,從此就不上班了。這次的訂單色差要求極爲嚴格,只有小李我才放心。我請了他幾次,好說歹說才把他弄回來,幫我過了這道坎。”
鞏一凡的臉已近紫色,沒有說話。會場一時間鴉雀無聲。
高亞樓繼續道:“我問小李到底發生什麼事……”停頓了一下,繼續道:“可他就是不肯說。我現在只能是有了事,厚着臉皮求人家。”鞏一凡面如鐵青,一語不發。
張鐵雄淡淡說:“老高,還是說正事吧。”
高亞樓道:“張廠長,我說的都是正事。好不容易入了庫,到交貨時又少了些。”
朱德雄問:“到底少了多少?”
高亞樓說:“不多,也就十來萬米,我說的是一個訂單。總共七個訂單,大約七十五萬米。” 這下輪到銷售科長臉綠了。高亞樓一番話把供應科、機動科、技術科、行政科、銷售科,甚至廠長全拉下水。此時衆人都希望他的話趕緊結束。高亞樓護犢子,這是誰都知道的。因爲生產的事和計劃科幹過,因爲員工漲工資、工傷的事和勞動課大吵過,因爲員工分房的事和廠辦、行政科幹過。總之,幾乎所有科室都得罪遍了。
高亞樓又開了幾炮,終於熄火了。會場中恢復了些生氣。但暴風雨仍未過去。
張鐵雄道:“查,一查到底。廠辦會同計劃科、保衛科徹查此事。”
張鐵雄忽然對機動科科長白廣辰:“停電是怎麼回事。”
白廣辰道:“一是夏季拉閘限電。二是電費已經一年半沒付了。” 財務科中招被拖下水。
財務科長王婷說:“這幾個月帳上的流動資金只能購進原材料和發工資,應收帳款已經多達6個億,沒有其他錢入帳。”
張鐵雄轉向銷售科長肖勁德,說道:“該你了,肖科長。”
肖勁德道:“外貿公司那邊拖着不給,咱們也沒辦法得罪人家,畢竟是咱們的衣食父母。”
張鐵雄憤然道:“那要你這銷售科長做什麼。”靴子落地了,被踩到腳下的是肖勁德。“說啊,繼續說吧!”
肖勁德說道:“抽紗公司那邊應該很快回來四五千萬,外貿公司那邊我再去做做工作。”
張鐵雄問:“完了?”
肖勁德支吾了一聲,“完……了!”
張鐵雄道:“既然你不說,那我說。抽紗公司的款項必須在三日內給我要回來,外貿那邊一週內至少拿回兩個億。辦不到的話,可以幹回你的老本行了。”
肖勁德不敢再說話,後背直冒冷汗。心道:老大這是怎麼了
張鐵雄道:“還有,銷售庫房丟失大量布匹,你怎麼解釋?”
肖勁德道:“也許是……規章制度不健全,管理員的素質低下。”
張鐵雄冷着臉繼續道:“是嗎,我看最低下的是你這個銷售科長。我聽說前些日子,你們庫裡一個管理員失蹤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肖勁德鐵青着臉,立即回道:“懷疑是他偷了布匹,畏罪潛逃。”
高亞樓道:“得了吧,肖科長,你說的是老馮吧,老馮失蹤之謎還沒有定論,生死未卜,就背上一口黑鍋,我就想問問肖科長,說這話的人,還有點人味嗎!我和老馮一起進廠的,我高大炮瞭解他,今天把話撂這兒,要真是他乾的,我就當着各位的面,把一桶染料全喝了!”高亞樓冷不丁放出一炮。
肖勁德幾欲開口申辯,最後關頭又閉上嘴,場上又熱鬧起來,是關於老馮頭的女兒被從廠辦下放到車間一事,成爲了討論的重點。而肖勁德一句也沒往腦子裡走,心裡被一種恐懼感所籠罩:自己好像是一枚棄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