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 阮諾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又是那個熟悉的夢,夢裡有空靈飄渺的琴音,有沙沙作響的翠竹, 還有那衣袂如雲的撫琴人。
一切都寧謐美好, 古琴的清音讓他無比心安, 若能永遠留在這個夢裡, 也是好的。
可是, 夢總會醒。
wωw ¸тт kán ¸C○
阮諾從牀上爬起來時已是日上三竿,他連忙從牀上爬起來,向裡間瞄了一眼, 四扇屏已經被移到了一邊,房間裡沒有人, 看來凌曜已經出去了。阮諾鬆了一口氣, 心中卻又涌起了幾分失落。
凌曜帶來的小廝只留下了兩個幫忙做些重活, 這偌大的玉清山就這麼幾個人,難免冷清寥落。
阮諾吃完早飯後, 便趕去“坐忘堂”聆聽師父教誨。所謂“坐忘堂”是一間靜室,無涯子閒來無事時多半會在此處“悟道”。
阮諾甫一進門,無涯子就招呼他坐下,抿了口茶,道:“凌曜怎麼樣了?”
阮諾蹙眉道:“我今早起牀, 就發現他不見了。可能在山上閒逛吧。”
無涯子略一點頭, 凝思片刻, 道:“你去竹林看看, 他或許在那裡。”
阮諾疑惑道:“師父怎麼知道他去了竹林?”
無涯子淡淡一笑, 笑容中帶着些許的無奈:“爲師也是猜的,那天他不是說那片竹林讓他覺得有些熟悉嗎?”
阮諾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竹林裡的情形, 心中疑慮更重:“師父,你有沒有覺得凌曜很奇怪?”
無涯子道:“哪裡奇怪?”
阮諾眨眨眼,還是沒把昨晚凌曜死盯着自己的事情說去來,皺眉道:“他不是玉清城第一風流公子嗎?昨天怎麼會那麼怕亦歡對他做什麼?”
無涯子看了他一眼,神色複雜,道:“聽說他不慕女色。”
“啊?!”阮諾不由地驚呼出聲,“那、那他怎麼還和亦歡摟摟抱抱,怎麼還去青樓找花娘?”
無涯子搖了搖頭,嘆息道:“據說他曾迷戀嵐煙閣的若塵公子,還想爲其贖身,遭到了凌家老兩口的反對。畢竟凌家就這一個獨子,還指望他傳宗接代,他要是單純的尋歡作樂也就罷了,可他似乎是真的想與對方長相廝守。後來,若塵跟了一個富賈去了京城,他爲此消沉了好一陣子。”
阮諾險些被驚掉了下巴,難以置信地望着無涯子,半晌纔回過神來,道:“想不到凌曜是個斷袖!還是個癡心的斷袖!”他頓了頓,恍然道:“我明白了!凌曜在失去所愛之人後,心灰意冷,索性自暴自棄,開始找很多花娘麻痹自己,或許也是希望自己可以對女子動心,但是哪怕是亦歡那樣的女子,他也沒辦法真正喜歡,只是逢場作戲,強顏歡笑而已,是以當他以爲自己和亦歡發生了什麼時,纔會那麼驚慌!”
看着分析的有條有理,一臉得意洋洋的阮諾,無涯子長長地嘆了口氣。阮諾忽然發覺,自從凌曜進觀以來,無涯子嘆氣的次數明顯增多。
“師父,你說這凌曜爲情所傷之後,會不會就不會在流連風月了?對情啊愛啊,也應該看開了吧?說不定在過段時日他就幡然醒悟了,然後,你老人家也可以迴天庭了,至於我嘛,是不是也可以混個散仙噹噹?”阮諾輕輕咬了咬手指,沉浸在飛昇的美夢之中。
無涯子伸手將他敲醒,嘆道:“哪有那麼容易!凌曜雖然看起來輕佻,但其實很固執,恐怕沒那麼容易放下!”
阮諾似若有所思,雙手支頤,道:“師父,孟章神君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在天上的時候,和如今凌曜不大一樣吧?”
無涯子道:“那是自然。我們的經歷決定了我們是什麼的人,如今的凌曜雖是孟章神君的轉世,但他的生活和當初的神君大有不同。原來的神君可謂是清冷出塵,如今……呃……你也看到了。”
阮諾嘆了口氣,若想把凌曜與“清冷出塵”聯繫在一起確實有些困難,不過凌曜的長相確實是無可挑剔的,若是他不穿華服,不戴珠寶金飾,着一襲白衣,或許……
“你怎麼了?好好的怎麼又發起呆來了?”無涯子疑惑的聲音響起,將阮諾不着邊際的想象打斷。
阮諾回過神來,撓頭道:“哦,沒什麼,我是在想,我們要怎樣才能引導凌曜放下執念,早日迴歸仙位。”
無涯子豎起食指向上指了指,道:“這個上面會有所安排的,我們順水推舟便是了。”
阮諾還沒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個“順水推舟”法,就被無涯子趕了出去。阮諾回到臥房發現凌曜不在,遂決定去竹林看看。
竹林很大,阮諾找了半晌,才尋到在竹林深處發呆的凌曜,但見他一襲輕衫,衣袂隨風而動,墨發在風裡輕揚,確實有出塵之意。
阮諾清了清嗓子,凌曜轉過身來淡淡地望了他一眼,目光如水,輕輕漫過俗世塵埃,阮諾一時懷疑自己身在夢中。
“小呆子,想什麼呢?”凌曜一臉不解地望着他,旋即輕輕一笑“沒見過美男子,嗯?”
那一瞬間,阮諾聽見了夢碎的聲音。
凌曜往前幾步,在一塊山石上坐下。在他面前還有一塊平滑如鏡的巨石,凌曜伸手摩挲着,笑道:“你看這石頭,嘖嘖,像玉一樣,這麼大塊……可以做個琴臺,在這幽篁之中撫琴,也是件雅事!”
阮諾聽了這話,那困擾他許久的夢境又浮上了心頭,旋即皺眉道:“說得到輕巧,你會彈琴嗎?”
凌曜見他有輕視之意,頗爲不滿,道:“你個小道士懂什麼?本公子六藝俱精,風雅的很!”
一個清雅絕倫的仙君轉世成了一個滿嘴炮仗的紈絝公子,阮諾在心裡感嘆造化弄人,看凌曜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同情!不知有朝一日他重列仙班,回想起自己在凡間的這幅德行,會有怎樣的感慨?
“我挺喜歡這裡的。”凌曜自顧自的說。
阮諾忽然覺得和他距離又拉近了一些,將自己常做的那個夢告知於他。
凌曜輕笑兩聲,問道:“你對那個白衣人是什麼感覺?”
阮諾思索片刻,皺眉道:“感覺很奇怪,好像有點熟悉,可我看不清他的臉,一切都朦朦朧朧的。”
凌曜瞥了他一眼,又問:“你感覺他是男是女?”
阮諾一口答道:“是個男子!”
凌曜不由笑出聲來,道:“做這個夢給你什麼感覺?”
阮諾覺得他問這些問題有點奇怪,但還是如實答道:“我覺得很心裡很寧靜,也很快樂,甚至想留在夢裡。”
凌曜一本正經地看着他,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你是思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