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麗珠娘遠去的身影,染青在心中暗暗念着:娘,再等一些時日,我們就不用再困在這一方天地裡了,到時候,你也不用再這般藏身隱匿,我誓必要你可以過上自由的生活。
眼中浮現感恩與溫暖,這個世界,她最愛的人,就是她的麗珠娘。
因爲當她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這個溫柔而嫺靜的女人。當時,她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喉嚨口乾澀地讓她直想咳嗽,卻見美婦激動地抱住自己,喚她染青,然後失聲痛哭。
她說:我的染青,別怕,娘在你身邊,娘會保護你。
當時她只能愣愣地重複:娘?
不明白爲什麼一覺醒來,眼前的世界全然變了個樣,而眼前的人卻是如此陌生。
可是美婦的眼淚和痛哭聲,卻又讓她心底有憐意出現。
直到後來,她終於接受了現實,她像許多言情小說一般雷人的從兩千年後的現代,穿越到了這個架空的時代。
穿越的方式,她不知道。覺得就像是做夢一樣,一開始她也確實以爲自己是在做夢,看了太多穿越小說或者電視劇,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是後來卻發現,如果這是夢,那麼夢實在是太長了,她根本就醒不過來。
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這也許是千古奇案,沒有人知道。
她只知道,現在她的身份是眼前美婦的女兒,名字叫染青,而她的年齡,則是四歲。
兩千年後,她叫杜清然。
清然,染青,顛倒過來,是同音。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巧合,曾經冥思苦想過,或許就是因爲名字的相似,纔有了她的這場重生,但這些都沒有答案,也無從去問。
除了接受命運,再無它法。
也因得她一覺醒來是四歲,所以無需去解釋一些根本就沒有辦法解釋的事,比如她不認識任何人,包括那個疼愛喊她染青的娘;比如她不認識地方,雖然後來才知道她的住處其實很小,只是四四方方一共三間屋子的後院。
從之後的時間裡,她瞭解到那次真正的染青意外落水,營救不及時,差點送了命,或許已經離世,纔有她的出現。麗珠娘見女兒身死,也沒了活的念頭,故而想隨女兒去。難怪她睜開眼時,看到麗珠娘身後的懸樑上掉着一根長白綾。
她一直這麼期盼着,若這是一場夢,那麼總有醒來的那一天。可是,日出日落,周而復始,她在這個夢境裡一天天長大。夢卻一直都沒有醒,她回不去自己的時代,也回不到以前的杜清然,她確確實實地穿越了,或者說是重生了。
她重生在了一個架空時代的古代女孩身上,她變成了四歲。
異世的生活常識,染青深知在古代這個落後的時代,身體健康是有多重要。尤其是在瞭解到自身的背景後,更加深刻認知需要有強健的體魄,才能在這個時代活下來。
於是她從小就開始勤加鍛鍊身體,跑步是她唯一能夠想到的最有效的有氧運動,她每天凌晨就起牀,圍着院子慢跑一個時辰。
一開始麗珠很不理解爲何女兒怎麼突然性情大變,甚至還找了大夫過來診治,查後都說無大礙,身體反而比以往更健朗,於是她也就放了心。
染青跟着麗珠娘學得最多的是彈琴,因爲她害怕與自己原來的世界隔斷,害怕那些記憶裡的歌隨着時間的增長會慢慢淡忘,那麼到時候她就找不到一點有關那個世界的記憶了。
曾經暗自揣測過,她的穿越如果是靈魂穿越的話,她在另一個世界的那具身體會有另一個靈魂進去嗎?如果是那樣,是不是代表着她與親生父母此生再無相見之日?
來到這裡,對她來說是等於是天降橫禍,原來的世界有着許多的眷戀和羈絆,她有慈祥的父母,有寵愛她的哥哥,可是這些卻被時空狠狠的斬斷。
每逢佳節倍思親,對她來說,就是平常的日子,思念也常會劃過腦海,她思念着遠方的親人。這樣的思念,或許會隨着時間的流逝,開始慢慢變少,也變淡。
但心底卻始終有個位置是空給那一世的親人的。
現在她十四歲,整整十年,她已經徹底融入了現在的生活,可是心頭的愁緒卻從未消散過。沒有電視,沒有電腦,沒有電器的時代,她可以容忍,卻無法容忍這個時代的封閉自首的思想,更無法容忍自己的命運要由別人來主宰。
她找不到回去的辦法,所有能夠想的辦法都想盡了,難道真的要生命逝去纔有可能回到原來的世界?有時候這個念頭會出現,卻也就隨便想想,並不願意去嘗試,畢竟很不靠譜。
每每看到麗珠娘偷偷落淚,她就會覺得心酸。若在現代,麗珠娘完全可以和寧相和離,可是在這裡,她卻只能被圈在四方天裡,枯守到老。
從那時起,她就決定,她要帶着麗珠娘和香兒遠走高飛,讓她們感受自由的空氣。
現在離她的計劃只有一步之遙了,人們已經淡忘了一些事,寧染青也不再被人提起,因爲她已經是個“死人”!
呵,沒有人知道“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丞相府三小姐,其實是會水的。她的那招置之死地而後生,迷的是衆人的視線,懸崖那麼高,水那麼深,就算撈不到“屍體”,也沒有人會懷疑她還可能活着。
離王深情佇立在崖邊三天不吃不喝,回頭一病不起,這樣的傳聞她是在兩月後才聽說的。聽後,心頭不知是什麼滋味,總之堵堵的。
儘管心裡有聲音在說,那是秦天策在演戲,定是出於什麼考量,他必須站在那裡。可是還是有那麼幾天,心裡是不舒服的。
躲在這裡的生活,比之以前在相府的時候,還要沒有自由。因爲她沒有辦法再偷跑出去,現在,她除了等,還是隻有等,甚至連最常用來清心的琴,她都沒有辦法再碰了。
她不能製造任何一點有可能暴露的危機出來,只要在這裡過上一長段時間不被發現,那麼以後就可以大搖大擺地走出懷城再不用擔心會被人抓回來。
前院的老趙,一直以爲這後院只住了老母親和一個女兒,因爲麗珠娘吩咐過,後院不用他再打掃,想過安靜的生活,所以一般沒事老趙都不會到後院裡來。
至於陳家米鋪,其實早在染青決定走的前兩天,她就找了陳河商談,把那鋪子頂給了他。因爲百米宴後胭脂米的成功推行,陳河手中的銀兩也豐富了些,故而買下這間米鋪綽綽有餘,並且染青還把胭脂米的種植方法告訴了他。
當然,他不會知道,那胭脂米並非凡品,不是知道種植方法就能種的出的。這些事染青是不會全告訴他的,在商言商,該是他得的,她不會給的少,不該他得的,他也拿不到。
但無論如何,陳家米鋪有了離王和寧飛揚的拂照後,是再不會倒閉了。
所以,她拿取自己該得的銀兩,並不覺得愧疚。
就這樣,耐着性子,又過去了兩月,已經到了二月了,入冬後,大家都穿上了夾襖。染青估摸着今年的年,可能是要在這裡過了。
但也動了出去探風的念頭。她和麗珠娘出去都不方便,自然只有香兒了。
香兒喬裝改扮成農家婦人,同樣的把臉抹黑了,此行的目的,一是探風,二則是購置一些過年物品,隱居了四個月,有些生活用品也是該補給的了。
這一去,卻是半日都沒見人回來。麗珠娘唸佛的心也不安定了,走到染青屋中來詢問,會不會出事。染青笑着安撫,以她的估計,四月過去,斷然不會再像之前那般戒嚴了。
香兒定是被什麼事耽擱了,纔會遲遲不回來。
剛念起,就聽後院門在輕拍,連忙走到門後,也輕拍了三下,這是她與香兒的暗號。果然聽到門外又響了三次拍門,打開門,是香兒回來了。
原來香兒出了門後,先去張貼皇榜處走了一遭,見那裡沒有貼任何畫像。又往東西兩邊城門口走了下,見城門口進出仍然非常嚴,幾乎人人都要嚴格排查才能出城。
回頭她就去採買一些家用,甚至去成衣店裡,買了三件新襖。
卻在準備回來時,聽到路邊有人在議論一個事,讓她駐了步。原來是那離王四月前病倒後,雖說沒有真的一病不起,但是身子卻落下了病根。故而穆家千金的婚約,也被離王以重病纏身爲由,向皇上呈請解約了。
穆大學士在此事上,倒也沒有多做文章。畢竟他就只得一女,疼若掌上明珠,是怎麼也不捨得讓女兒嫁個病癆子的,哪怕是離王!
染青聽後,靜默不語。
香兒有些遲疑地喚:“小姐......”
“香兒,以後莫要再提起那人了。”染青聲音有些冷,她不願那人再來攪亂自己的心。
他娶誰,他不娶誰,早已與她無關。
落花不會有芳香,流光不會再現;韶華不會有重歸,你我也不會再重返…
香兒看了看夫人的臉色,也唯有心中嘆氣。
的確,到了現今,那些俗事,真的不是她們可以再去考慮的了。
一步踏出,再沒了回頭路,唯有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