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無殤無視太后冰冷而又僵硬的表情,嘴角似笑非笑。
太后看着莫無殤,心中一陣驚怒。想當初她費盡心思將他送上皇帝的寶座,如今他羽翼尚未豐滿,便要一腳踹開哀家了麼?
自她把持朝中大權以來,還是第一次見莫無殤如此跟自己說話,爲了一個宮女,值得嗎?
“皇帝……”太后緩緩地起身,看着莫無殤痛心疾首的說道:“當初你是怎麼坐上皇位的?當初先帝是怎麼待你我母子的?還不是哀家……”
“母后!”她本來是想借着回憶過去,從而隱晦地提醒莫無殤,還是不要爲了一個宮女和她對着幹的好。卻不想莫無殤當即打斷太后的話,看着太后一臉冷笑。
“不過舊日往事,又何必再提?放心吧,母后當年對兒臣的恩情,兒臣時時刻刻謹記在心,此生不敢或忘。”
他最後四個字說得又輕又慢,又陰森無比,讓人聽了從骨子裡便感到一股子寒氣。
此話一出,太后霎時面如死灰,當年的事情歷歷在目,她連昔日與她有舊情的鎮國公都能狠下殺手,又怎麼可能當真對莫無殤一片慈母心腸?
莫無殤此言,表面上是感念她的恩情,實際上卻是在暗示她,暗示她當年爲了爭權奪利,對他所做的所有上不得檯面的事情,他全部都記在心上。
“錦蘊的事,朕自會給母后一個交代。無論如何,太后的面子,朕還是要給的!”莫無殤說罷,陰狠地看了一眼太后,轉身便離開了息寧宮。
望着莫無殤遠去的背影,太后不由悲然一笑,這哪裡是給哀家面子?這是要哀家顏面掃地啊!
她的身形不由踉蹌了一下,旁邊宮女見狀,立刻將她攙扶進了寢殿,她躺在牀上,想起剛纔的對話,心中不免生起了一股怨氣。
想不到自己精心培養起來的兒子,竟然會有反咬自己的這一天。他也不好好想想,當年若沒有哀家,何來今日的他?
楊府。
吳公公進院之前,楊家人已接到了先到的聖諭,全都站在院落裡恭敬等待着。
見到吳公公面無表情的被簇擁着進來,連笑影兒也不見一個,楊大人當即心中一沉。
“吳公公……”楊大人還沒等湊上前去跟他套套近乎,吳公公身邊的侍衛就立刻攔住了他。
楊大人渾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他昨日回來之後便覺不妥,但看太后有意放縱的態度,就知道侄兒不可能真的出事,因此只感嘆了兩句便隨他去了。如今不過隔了一夜,便有人持聖諭加急趕來,不多時便連吳成安也帶着侍衛趕了過來,卻又不見楊瑞奇同來。他此時心裡又慌又亂,不好的預感也越來越強烈,生怕楊瑞奇出了什麼事。
可是這天底下的事情,往往是你怕什麼,偏偏就來什麼。
只見吳公公斂了斂表情,看着楊大人尖聲道:“楊大人!您家侄兒楊瑞奇昨晚大膽闖入聖上的寢宮,已經被處死了!”
他自然知道其中的貓膩,明白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可是衆目睽睽之下,他怎麼敢和楊大人明着通款曲?
“什麼?!”楊家人一聽,當即有幾個昏迷倒地,楊大人的手也不禁哆嗦了一下,整個人竟然一下子衰老了十歲。
他勉強按捺住發暈的頭腦,急忙上前,盯着吳公公問道:“公公何出此言?我侄兒不是受了……”
“嗯?”吳公公冷冷的撇向楊大人,楊大人當即閉上了嘴。但他還是不死心,上前兩步想要再次靠近吳公公。
這回有了吳公公的暗示,侍衛並沒有攔阻。於是他拉着吳公公到一邊,看着吳公公問道:“吳公公,昨兒晚上還好好的,怎麼……怎麼突然人就沒了呢?”
吳公公見楊大人態度轉變,當即無奈的嘆了口氣說道:“要怪就怪你那侄兒太猴急!他怎麼可以在聖上的寢殿胡來呢?聖上雖不在寢殿,老奴也特許他進出寢殿,但他三日後就成親了,現如今只見見面,聯絡一下感情不是很好嗎?又何必做出那等無恥之事?”
“無恥之事?”楊大人一下子就懵了。
“是啊,聽說他在皇帝寢殿偏房之中,公然想要猥褻一名宮女,結果被陛下知道了,當即雷霆大怒!”
楊大人當即一陣氣悶,聽這吳公公的話意,敢情這事反而是楊瑞奇的不是了?若不是吳公公親自來相告,允許楊瑞奇進出宮禁,他又怎麼可能突破重重阻礙,深夜會去見那個宮女?
不過……既然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楊大人即使有一百個不滿,也不敢貿然吭聲。誰不知道吳公公曾經是皇上近侍,如今又是太后新寵?
權衡之際,楊大人當即看向吳公公問道:“那我侄兒是……”
吳公公瞟了一眼身邊的侍衛,低聲說道:“是那個宮女!”
“什麼?”楊大人目瞪圓睜的看着吳公公說不出一句話來,一個小小的宮女,竟敢殺了他侄子!一想到這裡,楊大人便氣血上涌,恨不得立刻將錦蘊給殺了方纔解恨。
吳公公揮揮手,遣退了周圍侍衛,隨後微笑的看着楊大人說道:“說到底……這宮女其實是頗有心計的!迷惑了皇上還不夠,竟企圖飛上枝頭變鳳凰,太后怕她毀了江山社稷,這纔打算指婚給你侄兒,沒想到她倒是心狠,趁着這機會,竟然一刀了結了你侄兒……我說的可全是實情啊!”
楊大人聽後,當即面如死灰,本以爲太后親自指婚,那是好事,卻不想這好事變成了喪事,說到底,這件事是誰的錯?
太后明知皇帝喜愛那宮女,偏要指婚給楊瑞奇,皇帝當場也沒有直接反駁,這楊瑞奇的死,到底是那宮女所爲,還是皇上所爲?還是……太后的一個陰謀?
楊大人忽然心灰意冷,他一心報效朝廷,雖沒有大作爲,但也一直恪守綱紀,想不到……
見楊大人沉思,吳公公立刻湊上前,微笑的看着楊大人說道:“太后是一番美意,皇上也未曾反對,說到底就是那個宮女搞的鬼,這件事是太后和老奴始料未及的,她心狠手辣,一心想要成爲妃子,怎麼可能願意嫁給你侄子?太后初心畢竟是好的,你可千萬不能想歪了!”
“微臣怎敢。”楊大人面上謙和有禮,心中卻早已經恨透了太后和皇上,就算楊瑞奇再不濟,那還是自己的嫡親侄兒呢!
打狗尚還要看主人,他難道就這樣不堪,使得太后眼都不眨,就讓他的侄兒,成爲她們之間爭權奪利的犧牲品?
“楊大人,其實你侄兒的死你無需介懷,那畢竟不是你的兒子不是?更何況——”吳公公左右瞄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犧牲小我,方能成就大我。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也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我說的意思吧?”
楊大人瞬間明白吳公公的話,感情是爲了彌補他,要用他侄子的一條命,來換取楊家一時的榮華富貴麼?
他知道太后的意思,無非是讓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罷了。想了半晌,他終究深深嘆了口氣,頹然道:“我明白了。”
瑞奇雖死的不明不白,他也着實對侄子心懷愧疚,但事已至此,他身爲臣子,又還能如何?
“敢問公公,不知那個宮女如何處置?”現在楊大人最關心的就是錦蘊,她一個小小的宮女,竟然違抗聖旨,殺了楊瑞奇,楊大人巴不得她被五馬分屍呢!
吳公公陰險的一笑,錦蘊都觸怒了太后,她能有什麼好下場?
“你啊,就放心吧。”拍拍楊大人的手,吳公公轉身離開了楊府。
回到息寧宮,吳公公急忙去覆命,卻不想太后竟忽然病倒,吳公公當即走進太后的寢殿,揮揮手遣走了宮女們,隨後到太后跟前行禮。
太后見吳公公回來,急忙從牀上爬起,半倚在枕背上,看着吳公公問道:“楊大人那邊怎麼說?”
吳公公嘴角揚起一抹詭異的笑,立刻回道:“回太后,楊大人一片忠心,雖然悲傷,卻沒有鬧事的意思,只是不停追問錦蘊該如何處置!”
“他說錦蘊膽大包天,公然謀害朝臣家眷,非五馬分屍,難解其恨!”
錦蘊這個小賤蹄子,縱然有皇帝不遺餘力的護着她,仍舊被楊瑞奇這一道催命符,暫時催進了大牢之中,連皇帝也無可奈何。
那如今再加上楊大人這一道取命符,想必她縱有通天之能,終究也是迴天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