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蘊眼中只留下了一個身影,他高大挺拔,穿着鎧甲,就站在太和門口。
“楚將軍,那位,好像是玥美人。”一個小兵快步走到那個身影旁邊,小聲說道。他認出了錦蘊的侍女紅箋,以往紅箋經常出入太和門,跟神策營打交道時間比較長。
楚臨君一擡頭,就看到了眼前那個羸弱的身形。她穿着一件素色穿蝶花齊胸襦裙,上身是白底暗花窄袖對襟,頭髮梳了個簡單的雙環望仙髻,一應飾品俱無,顯得清純自然。
有那麼一瞬間,楚臨君眼前彷彿出現了另外一個人,她也是喜歡梳雙環望仙髻,發間不喜妝點飾物,最多簪一朵海棠花,淡雅清新。那是他深愛而不得的女子,他想守護卻最終失去的女子。
錦蘊見到楚臨君後,一路上強撐着的精神,立刻鬆懈了下來。彷彿一個硬忍着不哭的小孩子,在回到家,見到親人之後,纔開始哇哇大哭。她內心的疲憊、驚懼和委屈,面對着楚臨君一股腦兒都爆發了出來,雙目垂淚,身子也軟軟地倒了下去。
“娘娘!”紅箋和翠煙急忙扶住了錦蘊的身子。而楚臨君也被這一聲“娘娘”喊得回過神來,他才發現,原來是他遍尋不着的錦蘊。
這一下所驚非小,楚臨君急忙行禮:“參見玥美人!”
錦蘊嘶啞着喉嚨,緊緊盯着楚臨君問道:“你怎麼會在城門口?”
楚臨君一愣,眼神卻略微有些暗淡。
沒有找到錦蘊,莫無殤大發雷霆,就把他打發到了太和門。讓他在這裡守城門,什麼時候找到錦蘊了,什麼時候再回去。
如今,錦蘊居然自己回來了。而且,一到城門口就暈倒在地,這讓他如何不驚?
“娘娘!”翠煙相對冷靜,“楚將軍,娘娘身體不適,麻煩楚將軍調一副轎輦,奴婢們送娘娘回宮。”
楚臨君逐漸從剛纔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從神策營調了一架轎輦,擡着錦蘊回月華宮。
太像了!不是容貌,而是神情和體態,錦蘊剛纔那個樣子,都像極了未入宮前的蘇青翎。
這次,楚臨君心裡徹底相信,錦蘊一定就是蘇青翎的妹妹!
回到宮中,錦蘊才知道,原來她已經失蹤了整整兩天。
莫無殤原本宣佈了與東島國達成的協議,卻不見了錦蘊。這件事,在宮內迅速傳播,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在東島太子離開京城的同一天,玥美人離奇失蹤。
錦蘊一回來就昏睡,暫時還沒人知道她這兩天到底去了哪裡。錦蘊也在趁此機會思考,該怎麼說才能過關。
她不能說自己被人綁架結果還送到了東島太子的馬車上,這兩天,如果她一直在馬車上,那會發生什麼,就由不得人們不自由想象了。
特別是,在錦蘊回來後,就聽到了關於自己失蹤的最流行的版本。
據傳聞,錦蘊和東島太子在宮內偶遇,二人一見難忘,暗藏情愫。所以,東島太子不惜冒犯大元,也要強求錦蘊爲妻。而皇上顧及皇家顏面和大元體面,自然是不肯放的。
於是,錦蘊和東島太子商量好,雙雙私奔。只不過,僅僅過了兩天,東島太子就膩味了錦蘊,所以,她只好一個人灰溜溜地回來。
還有一個版本和這個類似,不過是說東島太子覬覦玥美人,求而不得,於是強行掠走。兩天後,玥美人瞅準機會,脫身回來。
至於其它版本,就穿得更爲荒唐了。有的人說,錦蘊是狐狸精,專門勾引男人吸男人精血,這兩日是她原型畢露的日子,她是出去避風頭去了。
還有的人說,錦蘊其實沒有失蹤,不過是因爲嫉恨皇上曾想過要將她推給東島太子,刻意在哪裡藏了兩天,後自己跑回來了。
……
“嗯!不錯!這個版本聽起來邏輯鮮明,起碼沒有嚴重的漏洞。要是我不是當事人的話,我就信了!”錦蘊躺在牀上,一邊喝粥,一邊聽翠煙給她複述那些關於她失蹤的流言。
“噗——”錦蘊一口粥差點噴了出去,“這個也太離譜了,什麼隱身法,我要會的話,早成仙了。傳這話的人,嗯,腦子不夠使。”
翠煙平常話很少,一般說什麼都是一板一眼,講究準確,很是無味。紅箋就曾說,翠煙若是講故事,能把任何故事都講成讓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
可是現在,錦蘊卻聽她說話,聽得津津有味。
“娘娘!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啊?”紅箋聽了半天,早就氣得跳罵了好幾次了。可看到錦蘊居然越聽越樂,逐一點評,甚至還自覺做個補充,說什麼“如果換成這樣說,就更可信了”之類的。
紅箋自問,如果傳聞中的主人公是自己,她是絕對做不到像錦蘊這樣淡定的。起碼也要揪住傳流言的人,狠狠罵一頓才解氣。流言的源頭,也一定會想辦法查清楚,洗刷自己的清白。
雖然那兩天,她和翠煙都睡着了,但翠煙絕對可以證明,娘娘是清白的。
“娘娘,您難道不生氣麼?”紅箋忍了又忍,再看到錦蘊又一次評價某個版本的流言需要“修正”時,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
錦蘊望着紅箋,忽然開懷大笑,指着翠煙:“看看!輸了吧!早就跟你說了,她一定會問。拿來吧!”
翠煙的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娘娘睿智,奴婢自嘆不如!”接着,從腰間摘下一個精巧的荷包給了錦蘊。
紅箋看得目瞪口呆,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虧她這幾天還因爲聽到這些難聽的話而生氣難過,爲了避免主子難受,她是硬憋着沒在錦蘊跟前說。
沒想到,錦蘊早就知道了,還拿她的反應跟翠煙打賭。
“娘娘!奴婢……奴婢只是擔心你!哎呀,都是翠煙這小蹄子,竟敢拿我下注,看我不撕了你!”紅箋又惱又羞,揪着翠煙的衣服不放。
錦蘊笑得前仰後合,幾乎要從牀上滾下來:“哈哈……紅……紅箋,你可別冤枉了翠煙,是……是我要和她打賭的。這兩天,我看你憋得臉都青了。知道你是不想讓我難過,不過,別把自己憋出病來纔好。”
紅箋驚訝地望着錦蘊,這才明白,原來錦蘊是不想讓她一個人那麼難受,故意在她面前跟翠煙打賭,逗她說話的。
“娘娘……”翠煙不禁哽咽。以前,錦蘊和她一樣是丫頭時,兩個人相互幫襯,都是正常的。自從錦蘊當了主子,紅箋就覺得一切都應該不一樣了。
可是,沒想到,錦蘊還是一如從前那樣關心她,還注意到她這兩天被流言搞得魂不守舍,特意逗她開心。
看到紅箋幾乎要哭出來了,錦蘊抓住她的手,目光又轉向翠煙,鄭重其事道:“你們兩個,都是我身邊的人。咱們雖是主僕,可都一樣是人,有什麼話,不要悶在心裡,說出來就痛快了。”
紅箋點頭,淚珠隨之滾落:“是!”
“怎麼好端端的又哭起來了?”錦蘊扔過一方素帕,“快擦擦,萬一皇上來了,還以爲我苛責下人呢。”
“你若是真苛責下人,倒是一件奇事了!”莫無殤的聲音從門口響起。
紅箋和翠煙馬上跪了下去,錦蘊一掀被子就要起身拜見,被莫無殤擡手扶了起來。
“沒到宮門口就聽到你這裡熱鬧,說什麼呢?今天精神可好些了?”莫無殤心情不錯,輕鬆地問道。
“回皇上,臣妾跟翠煙打賭,紅箋一定會問起臣妾有關最近宮中流言的事。”錦蘊話音一摞,莫無殤的臉色就有些陰沉了下來。
這兩天,錦蘊一直在休養身體,宮中流言卻像長了翅膀,到處亂飛。太后聽到一兩句,不滿地跟他抱怨,要錦蘊身子好了,去息寧宮問話。她失蹤那兩天,究竟去了哪裡,見了些什麼人,必須說清楚,好消除宮中流言。
“皇上相信臣妾嗎?”錦蘊勾着莫無殤的一根手指,認真地問道。
莫無殤被這一根手指勾得心都要出來了,忙不迭地點頭:“美人說什麼,朕都相信。”
“這就對了啊!只要皇上相信臣妾,其他人說什麼,關我們什麼事?皇上相信臣妾,肯爲臣妾正名,比臣妾解釋一百遍都管用呢。”錦蘊柔聲軟語,既奉承了莫無殤,又暗暗指責了宮中不負責任的言行。
“說起來,太后年老,後宮辰妃姐姐協理六宮事宜,這些流言四處散播,臣妾是病着正好躲開,可辰妃姐姐想必要辛苦多了吧!”錦蘊話裡有話,明褒實貶,再看莫無殤,果然見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哼!她?協理六宮?最近流言肆虐,不見她有絲毫舉動。朕看,她這個協理,恐怕能力有限吧!”錦蘊心中一喜,口頭卻更加謙遜,“皇上千萬別這麼說,姐姐辛辛苦苦爲皇上打理後宮,皇上還要抱怨的話,姐姐該多委屈啊!”
莫無殤卻不改冷顏:“委屈?難道任由這些個污言穢語在宮中流傳,朕的美人就不委屈了嗎?”
“總是臣妾不好!”錦蘊垂首低語,一副乖巧模樣。莫無殤抱着錦蘊,輕聲道:“朕知道,那兩天你被人綁架了扔在郊外。這都要怪朕,給你安排的地方不那麼安全。你放心,你失蹤的事,朕最清楚。如有人再亂嚼舌根,朕治她們個欺君之罪!”
錦蘊伏在莫無殤懷中,心頭冷笑:辰妃,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好好嚐嚐滋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