冊封之後,很快就是侍寢。
按照莫無殤的要求,錦蘊休息了一天。沐浴、香薰,另外由宮中的老人教了一些房中事,她的侍寢夜就要來臨了。
“害怕?”洛桑蹲在屋樑上,手裡端着一碟點心。看樣子,他又從御膳房那邊順了不知道哪位主子的宵夜,吃得津津有味。看着在屋內踱來踱去的錦蘊,開口問道。
錦蘊翻了翻眼皮,她倒是很想瞪他一眼。無奈洛桑爲了防止有人突然闖進來,最近跟她說話總在屋樑上。他居高臨下,錦蘊覺得瞪他都瞪得沒有氣勢。
“有什麼好害怕的?”錦蘊看着洛桑吃得香甜,好像也感覺到有點餓了。她也拈起一塊糕點,文雅地小口吃着,“我只是,不太確定。你那方法真的管用麼?”
洛桑不滿意地挑了挑眉:“怎麼?你以爲,我願意讓師妹去伺候那個傢伙?”
錦蘊嘴角一抽。大概,全天下,也就只有洛桑敢稱呼皇上爲“那個傢伙”了。“我的意思是,萬一,那個……你知道……嗯……”錦蘊忽然覺得有點難以啓齒。這讓她自己都鄙視自己!
好歹她也是伺候過皇帝的人好麼?怎麼還會害羞?況且,對着仇人害羞,難道是正常反應?
洛桑不太明白錦蘊的意思,只是發現錦蘊的耳尖忽然變成了粉紅色,期期艾艾,不知道想說什麼。
“你到底想說什麼?”洛桑觀察了一下外面,暫時還沒什麼人,從屋樑上跳了下來,“該不會是,想要臨陣脫逃了吧?怎麼臉這麼紅?病了?我和你說啊,病了的妃嬪可是不能侍寢的哦!”
錦蘊沒好氣地打開了某人伸過來,要摸她額頭的手:“我沒事!就是想問你,那個……萬一……他要……霸王硬上弓,怎麼辦?你那個方法,好像奏效有點慢吧?”
洛桑眼前一黑:“這個,不是你該考慮的問題麼?”
“啊?我以爲你有備用方案?”錦蘊急了。其實,這件事她想了很久。關於侍寢,如果她還是以前的身體,或者別的什麼人的身體,她犧牲也就犧牲一下了。可是,現在,她的身軀是洛桑的小師妹。
看洛桑對她那麼在意,應該是很喜歡這位小師妹的。他肯定不樂意,那啥啊!雖說,他真正的小師妹早已香消玉殞了。
“我看你那麼胸有成竹,還以爲你有十足的把握呢。再說了,後宮侍寢,不是先得聊會兒天,吟個詩,作個對什麼的嗎?”洛桑難得地也泛起了紅暈。只不過,落在錦蘊眼裡,那紅暈變成了氣惱。
“啊!是你說,你有辦法,保證過關來着。我還以爲……”錦蘊欲哭無淚。她印象中,莫無殤是個急性子,而且,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前世,她死了心進宮,第一夜時,幾乎被莫無殤揉碎。
“娘娘,鳳鸞春恩車就快到了,請娘娘做好準備。”外面,管事太監常福順在門口提醒道。不等錦蘊示意,洛桑迅速躍上了屋樑,順便又帶了一碟點心,一壺茶上去。
錦蘊搖搖頭,洛桑這個人,有時候認真起來讓人摸不清他的底細。可有時候,腦洞大開時,也令她無法招架。
香湯沐浴早就進行完畢,此時的錦蘊已經卸去釵環,滿頭青絲散下來,更加襯得膚白似雪。
轆轆的車迤邐而來,那車聲卻是越來越近,在靜靜的夜中能聽到車上珠環玎玲之聲。
這聲音,對宮中許多女子來說,是最美妙的聲音。同時,在車聲路過自己宮殿時,又變成最讓她們痛苦的聲音。夜半子時,那車聲碾過,承載了多少女人的期盼與恩寵,也碾碎了多少女人的眼淚和歡笑。
常福順在門口站着,身後跟着的,是另外兩個小太監。紅箋扶着錦蘊的手,陪她站在門內迎接。這個車聲,錦蘊再熟悉不過了。想她初初入宮,第一次坐上鳳鸞春恩車,心裡就像裝了無數個小鼓,叮叮咚咚敲打個不停。
現在,雖說她不會那樣緊張了。可是一想到這輛車將載着她去什麼地方,她就有點不舒服。手,不由自主地攥緊了紅箋的手腕。
“娘娘!別怕!這是好事!”紅箋安慰着錦蘊,她從前在沈嫚姝宮中時,也見過鳳鸞春恩車。這輛車子出現,代表着自家主子得蒙聖寵,主子受寵,她們這些奴婢也覺得光彩。在宮裡走動時,才分外有面子。
因此,除了錦蘊外,月華宮的人,臉上都浮現出興奮之色。錦蘊不禁暗自腹誹:把你們的主子推向龍牀,你們興奮個什麼勁兒啊?
很快,鳳鸞春恩車就近了。站在宮門口,能看到車身前的羊角宮燈,紅色宮結串細密的珍珠,珠下是金黃色絲線流蘇,隨着車的顛簸在車頂歡快地蹦跳。車門垂掛着一條紅色簾子。別人可能不知道,但錦蘊卻最清楚,那車門的簾子,全部用均勻的珊瑚珠串成。隨着車身搖擺,珊瑚珠互相碰撞發出“噠噠噠”的聲音。
這門簾,就是當年的蘇青翎,也就是錦蘊的前世親自設計的。
有那麼一段時間,莫無殤也和這次一樣,對自己相當迷戀。鳳鸞春恩車每每在除了初一、十五之外的時刻還停留在她的宮門口。那車上的銅鈴聲,曾是她盛寵不衰的象徵。
只可惜,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莫無殤娶她爲後,不過是看中了鎮國公的力量。在他根基未穩之時,鎮國公給了他巨大的支持。那時,太后把着朝政不放,是鎮國公全力支持,她從旁籌謀策劃,才最終奪回了親政權。
誰料,“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莫無殤終得親政,卻又在自己疑心和太后挑唆下,對鎮國公多加打壓。
而對她,也從一開始的長情,變成了後來的仇恨。怪不得人家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
如今她重生之後,再次入宮。莫無殤對她,就好像對當初的蘇青翎一般,恨不得把所有的寵愛一股腦兒全都傾瀉而出。
看起來是很好,可一旦有一點觸犯到他,便立刻翻臉無情。彷彿最初的溫存,都給錯了,必須加倍討還。
“娘娘,請!”接引錦蘊的,是小樂子。他現在是莫無殤身邊的首領太監。雖然資歷尚淺,但莫無殤正是看重他沒有什麼根基,正好爲己所用。
錦蘊對着小樂子點點頭,深吸一口氣,獨自上了鳳鸞春恩車。
月華宮距離皇帝的寢殿不遠,這一點,就足夠讓無數妃嬪嫉妒了。在後宮中,雖說只要皇帝想,住在哪個宮殿都差不多。但畢竟如果能距離皇上近一點,得到雨露恩澤的機會也就更多一些。
錦蘊袖中藏着一根短笛。這根短笛,可是她今晚侍寢的“利器”
當然,她不會那麼蠢,直接去刺殺莫無殤。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在沒有讓所有人都付出應有的代價之前,她絕不會輕舉妄動。
坐在車內,錦蘊感覺到車身一震,接着車簾被女史掀了起來。皇帝的寢宮到了!
在女史的牽引下,錦蘊被帶進了寢宮內殿。
內殿中,燭火通明,莫無殤正斜靠在一個墨綠色金線刺繡靠墊上看書,感覺到錦蘊進來後,也沒有擡眼,只是指了指自己身邊,示意錦蘊坐下。
屋內的香爐裡,飄出一陣清幽的龍涎香。錦蘊暗自思索,洛桑說的在香料中下藥,不知道是什麼藥,會不會就此讓皇上不能人道?
雖說錦蘊不打算和莫無殤發生點什麼,更不想給他生孩子。但若是現在就下得藥狠了,恐怕會惹人懷疑。
過了一陣,莫無殤放下書,這纔開始正視錦蘊。
錦蘊端坐在他身邊,微微頷首,燭光下,洗淨鉛華的面容,有種淡雅的美。
莫無殤擡手撫上了錦蘊的下巴,想讓她正對着自己,卻被錦蘊躲開了。嘴角一彎,他索性伸手扳着錦蘊的肩膀,強行讓她轉過身來。
錦蘊低下了頭,那樣子,正像一個準備承寵的妃子,無線嬌羞。
“怎麼?見到朕害怕了?”莫無殤感覺到錦蘊的身子在微微顫抖,眉頭不可察覺地皺了皺,很快又舒展開來。
雖說之前他和錦蘊單獨在一起的時間也挺多,但真正到這個地步,還沒有過。錦蘊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害羞是正常的。
其實,莫無殤想多了。
錦蘊純粹是不想看他。她怕自己會忍不住露出仇恨。莫無殤手指碰到她,她像被火燙了一樣立刻躲開。這一切,這是因爲她覺得他噁心!
莫無殤倒被錦蘊這個樣子撩撥了起來,擡起她的下巴就要吻下去。
“皇上——”沒有辦法,錦蘊只得強迫自己裝出嬌弱的樣子,狠狠壓抑着一巴掌拍過去的衝動。忍得太辛苦,她眼中都蓄滿了淚水。
莫無殤眉尖一挑:“怎麼?不願意伺候朕?”
“不是的!”錦蘊咬咬牙,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臣妾……只是太高興了臣妾資質愚鈍,不敢相信,會得皇上如此厚待……”
莫無殤哈哈一笑,樂了:“這麼說?是喜悅的淚水?朕倒想嚐嚐……是什麼味道?”曖昧的語言,加上莫無殤離得她又近,錦蘊差點就要一把推開莫無殤了。
好在,最後一刻控制住了自己,想到之前洛桑教過的事情,急忙出聲道:“皇上,今夜對臣妾來說意義非同尋常,臣妾有個想法,不知皇上可否答應?”
“哦?”從來沒見過妃嬪在侍寢夜提要求的,莫無殤不免覺得新鮮,“愛妃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