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大剛搖着頭，很感慨的模樣。
話說的很激動，情緒也很飽滿，說完頓了一下、又頓一下，等了好久，屋子裡依然靜悄悄一片。
期待中的誇獎、興奮、激動，一個沒來，薛大剛皺了眉，扭頭看看自己媳婦，還有倆兒子。
三人睜着大眼，大眼睛撲閃撲閃，靜靜地看着他，很鎮定、很剋制的模樣。
“你們幹嘛呢？沒聽到我說的話嗎？”薛大剛奇怪道。
母子三人同時點頭。
“那還愣着幹嘛，快去把剩下的豆腐給我裝車上啊，再晚天就黑了。”薛大剛催促道。
母子三人又同時搖頭。
“什麼意思？把話說清了。”薛大剛擰着眉，一切都出乎預料。
母子三人對視一眼，最終還是王春梅開了口：“裝不了了，家裡沒豆腐了。”
“怎麼會沒了？不是還剩好幾大塊嗎？”
“都給鄰居們送去了，本來想讓大傢伙嚐嚐的，結果，大家都太客氣了，非要給錢，不收還不高興，沒辦法，只能收下了。”
王春梅的樣子像是勉爲其難，薛大剛可不這麼想。
一張牀上睡了半輩子的人，彼此都太瞭解了，究竟什麼想法，不用她說，薛大剛也能猜出個大概。
沒有埋怨或怪罪，只是稍顯驚訝道：“那麼多一點沒剩下？”
“沒有，連家裡晚上吃的都沒留。”王春梅搖搖頭道。
“沒就沒了吧，咱們自己就做豆腐，想吃什麼時候都能吃。”薛大剛隨意道。
說完又換上笑臉，道：“你們這主意不錯，但也不能一直這麼幹，容易惹人生厭，有今天這一遭，咱家賣豆腐的消息，街坊們也都該知道了，誰想吃了自會上門來買，剩下的都交給我，多跑兩趟總能賣完。”
“都聽你的。”王春梅應一聲。
眼睛直勾勾盯着薛大剛的口袋，鼓鼓囊囊的，明顯揣着不少錢。
薛大剛嘿嘿一笑，從兜裡開始掏錢，碩大的手掌，抓了兩三把纔算掏完。
有硬幣有紙幣，大多都是一分一毛的零碎錢，攤在桌上一大片。
王春梅、薛少華、薛少康三人各自咽口唾沫，對於窮了半輩子的人來說，這種場面，實在震撼。
薛大剛瞅着三人，臉上笑容更盛，心裡嘀咕：這纔對嘛，這纔是應該有的反應啊。
不用他招呼，王春梅驚訝完，自己就撲在了桌子上，一分一毛的開始數起錢來。
表情嚴肅而認真，動作迅捷而敏銳，邊數嘴裡還邊嘟囔。
薛家三個老爺們，眼睛一眨不眨守在旁邊，緊張又期待的看着。
堆着錢稍顯凌亂的桌面，迅速變得乾淨起來。
少頃，王春梅手上動作一滯。
“數清了嗎，多少錢？”薛大剛迫不及待問道。
“八塊八毛二。”王春梅擡起頭，眼中仍是驚訝。
“家裡賣了多少錢？”薛大剛追問道。
“四塊七毛六。”
“加一塊就是……”
“十三塊五毛八。”薛少康脫口而出。
“是十三塊五毛八。”薛少華默算完，跟着確認道。
王春梅緊跟着閉上眼，嘴裡開始碎碎念，念道一陣，猛然睜開眼，失聲道：“除去成本，這麼一會就掙了八塊多。”
“有這麼多嗎，你別算錯了？”薛大剛不敢置信道。
王春梅沒急着回話，再次盤算一陣，這才肯定道：“沒算錯，就是這麼多。”
薛大剛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很精彩，有驚喜、有錯愕，隱隱中還有淡淡的失落。
六點多才出的門，到現在也還沒到八點，滿打滿算一個半小時，居然就掙了八塊多，比他之前蹬三輪給人拉貨，三天賺的錢加起來還多。
此時此刻，他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啥時候錢變得這麼好掙了？
一個半小時掙的錢，就頂的上過去三天，要是起早貪黑幹一天，都能趕得上過去一個月了吧？
跟現在一比，過去這麼多年他都在幹嘛？
家裡日子過成這樣，都是他蠢嗎？
失落感逐漸放大，一時間沉默下來。
薛少華、薛少康兄弟倆咧開嘴傻樂了半天，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父親的異狀。
“爸，你怎麼了？掙這麼多錢還不開心嗎？”薛少華奇怪的問道。
“該不會是嫌掙得少吧？林叔說能掙七、八十，那得要一天才行，咱們就幹了下午這一會兒，能掙這麼些，已經不少了。”薛少康跟着道。
“別瞎想，我沒不高興。”薛大剛隨意笑笑。
王春梅看看自家男人，沉默一下，插話道：“既然生意這麼好，咱就得賣力氣幹，家裡還剩下的黃豆不多了，按今天的架勢，恐怕明天上午都不夠賣，買回來的豆子還得泡過之後才能用，臨時買太耽誤事，這樣，老大你把錢都拿上，現在就去全部買成黃豆，晚上提前泡好，等明天直接就能用。”
薛少華應一聲，接過錢，積極的走了。
“少康，你在屋裡歇着，我跟你爸去做飯了。”丟下句話，王春梅拉着薛大剛出了門。
拐到廚房，兩口子面對面，這才說起了掏心話：“大剛，你怎麼了？剛纔還好好的，怎麼突然不高興了？有啥心裡話，跟我說說？”
“沒有，你別多想，我沒事的。”
“真沒有？”
“真沒有。”
自家男人的脾氣，王春梅清楚地很，不想說的話，誰都撬不開嘴，只能無奈道：“你要有什麼事，隨時跟我說，千萬別堵在心裡，憋壞了身體，你是當家的，家裡的事都得你來拿主意呢。”
“放心，日子剛有點盼頭，我可沒那麼傻，自己去找不自在。”薛大剛咧開嘴笑笑。
“你能這麼想，我就放心了。”
有了希望，日子就有奔頭，再苦再累也能忍受。
一如往常的一頓晚飯，吃在薛家人嘴裡，卻比往常更加香甜。
飯後做好明天的各項準備，一家人便早早睡了。
第二天早上四點，一家人又已起了牀，一番忙碌，持續到黎明，薛大剛蹬着三輪，滿載一車的豆腐，緩緩出了家門。
一輪紅日從天邊升起，既是新的一天，也是薛家人，新的人生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