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霞兒,”凌雪薇倚在窗前,朝端了晚飯剛進門的霞兒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來。

“小姐,怎麼了?晚飯好了,快用些吧。”霞兒看着凌雪薇略有蒼白的臉,又補充到:“早些時候何郎中又補了一劑藥說是讓您今晚服下,我正在煎着。得飯後服用呢。”

凌雪薇點點頭,指了牀邊搭的一件粉霞銀絲喜鵲報春雲錦芙蓉裙道:“方纔發現這裙子不知何時勾破了一道,想來這些日子只有泛舟賞荷時穿過一回,應是那時不慎損壞了。你看看有沒有相似的絲線補了。”

霞兒點了頭上前收起那件裙子,她在凌府的丫頭裡織工稱得上一流,又得凌府織裁嬤嬤的厚愛,簡單的縫補凌雪薇向來便交給她了。

“小姐,我去看看藥有沒有煎好,您先用晚飯。”說着霞兒便走出客房。

凌雪薇看那門輕輕合上,帶了對面廂房中一室燈火下隱約一個身影,緩緩坐在了桌邊。

沈羲遙用過晚飯便一直坐在門邊窗前,透過不久前他在窗上弄出的小小的洞密切注意着對面房中的動靜。

本來這一趟只是爲了悄悄地探望佳人是否安好,他自己隨身還帶了些許名貴藥材,早些時候也都悄悄交給了何郎中以做凌雪薇醫治之用。按計劃明日一早就得返程,這樣才能趕得及先前與張德海說好的時間。卻不曾想竟遇到這樣多的事情。

想到此,沈羲遙心中有些寒涼。如此看來,那劉大人該是有人知道他對凌雪薇的傾慕之情,至於從何而知,也必定是從他那看似得寵的女兒身上窺探出來。爲了讓自己的女兒得到更多的寵愛,也爲了讓他斷了思慕的念頭,竟做出買兇殺人這等駭事。而那宮中的吳貴人,恐怕多半也是知曉的。

後宮女子如此心機深重,就連新近的也不例外,沈羲遙雖早知曉,也能有所理解,所以向來不對誰過多寵愛,也少聽那些嬪妃在耳邊的東長西短,是非糾纏。可此次是針對了凌雪薇,他卻是無法再坐視不理了。

外面的風越來越急,呼嘯着吹過,帶起客棧檐下一串紅燈籠飄擺不定,濃密的雲聚攏在天際,遮蔽了本就失去光華的月。沈羲遙看看時辰,檢查了室內窗戶已拴緊,吹熄了面前的蠟燭,靜靜坐在暗色之中,攥緊了手中的藥丸。

霞兒看凌雪薇服了藥,又服侍她躺下,這纔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多點了一盞燈,看準了那劃破的一道,挑出隨身帶的合適的絲線,就着明亮的燭光細細織補起來。

她一邊補着,思緒卻飄在了對面客房中那位翩翩公子,不由面上一片緋紅。雖然他並未跟自己說幾句話,可那溫文爾雅和與生俱來的貴氣,她在相府這麼多年也沒有見過。高貴卻並不拒人千里,溫雅卻不落俗,還有那世間罕見的攝人心魄的英俊面貌,一面便已傾心。霞兒回憶着,目光從半開的軒窗落在對面客房上,出乎意料,那裡已是漆黑一片,看不見燭光下的身影。不知爲何,一陣沒來由的不詳之感涌上霞兒心頭,一個失神,手上一陣刺痛,低頭一看,針扎破了她的手指,那鮮紅的血滴在了裙袍之上,開出一朵不詳的血花。

沒有多想,霞兒收回思緒迅速補完了那件裙子,看着那斑血跡,又看看已經漆黑的天色,霞兒決定等到清晨再洗。將裙子掛好躺在牀上,霞兒卻沒有立即睡着,卻一直盯着那件裙子。

霞粉的顏色由深至淺從裙襬處向上延伸,一枝滿繡了牡丹碧桃的枝幹從下斜延至腰部,還有兩隻栩栩如生的喜鵲翹着長長的尾巴,彷彿在朝對方“嘰嘰啾啾”地報送着春來的喜訊。這樣一件裙袍,再加上雲錦的質地,換做任何女子都必將當做最珍貴的收藏。這是凌三公子在上一年元夕時送給其妹的禮物,凌雪薇向來多喜素色,穿上這件時令所有人驚爲天人。魅而不俗,豔絕塵寰。

霞兒想,自己沒有小姐那般如仙容貌,但若是有這樣一件裙衫在身,一定會添色不少,也能引得對面公子凝視片刻吧。想到此,她再睡不着,帶了小女兒的心態,又點亮一室燭光,在鏡前仔細勻面梳妝,又換上了那件裙子,挽了風流別致的飛燕髻,帶了一朵胭脂色牡丹花,一支紅珊瑚瓔珞流穗珠珞,顧鏡自賞,鏡中人果然換了一幅模樣,雖有些與年齡不相稱的成熟,但也嫵媚動人,別有風韻。

若是能穿着這樣一件衣裳,在波光搖曳的春日湖邊,與那位公子站在搖曳柳絲之下,哪怕只是片刻,也是生命中最美的回憶了吧。。。

風緊起來,挾雜了焦味與火星,伴了“噼噼啪啪“的聲音,空氣裡充滿了不正常的炎熱,有驚恐的聲音撕心地喊到:“着火啦!着火啦!“。。。

風吹來不正常的炎熱,沈羲遙心中一緊,西邊有上下躥動的明亮,看來那羣歹人是想將他們都燒死在這偏僻的客棧之中。還帶了其他的人陪葬。

窗外突然閃過兩個黑影,在門邊停了下來。沈羲遙屏了呼吸,輕輕將手中藥丸服下,悄悄站在了門後。

“吱呀”一聲,門被緩緩推開,兩個黑影躡手躡腳走了進來,有寒光在他們手間暗暗閃出。沈羲遙看着他們小心地走到牀邊,舉刀就砍,若真有人在那牀上熟睡,這一下定是魂飛魄散了。

只有“嗙”的聲音 傳來,又有“咚”的一身,什麼東西倒在了地上。

爲先的那人疑惑的轉身,卻見跟在身後的人不知蹤影。夜黑漆漆的,外面還有腳步聲和哭喊聲,窗上有明滅的紅光,大火已經燒起來了。

突然脖頸中一涼,什麼東西在夜色中一閃而過,有滑膩的液體留了下來。那人最後看到的,是如同神祗般的面孔下,一把淌了鮮血的寶劍。。。

沈羲遙看着躺在地上的兩個人,有些厭棄。沒有智慧只會蠻幹的敵人是不足爲懼的。更何況他從小所受的格鬥教育,更是常人無法企及。

外面越來越熱,沈羲遙沒有再看那兩人一眼,轉身而去。

客房裡,霞兒顯然被嚇壞了。火已經大起來,來不及換回自己的衣服,必須去叫醒小姐,趕緊離開。

在門口,霞兒遇到了何郎中。“先生,這。。。”霞兒驚慌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快去叫醒你家小姐,那邊火小一點,也許還來得及。”何郎中也同樣焦慮。

凌雪薇的房內,一個暗影站在牀邊,外面的火光似乎沒有引起他的注意。他仔細端詳着因服了藥物而沉沉睡去的凌雪薇的面龐,在欣賞,又在猶疑。

此時,門外走進另一個身影,用如同雪上上的寒冰般的口氣質問道:“你在做什麼。”

那暗影回頭,正是那羣人的帶頭大哥。而這個走進的人,也正是沈羲遙。

“你怎麼在這裡?”那爲首之人有些驚訝,但又笑起來:“看來他們沒有找到你。”

“不,他們已經被我解決了。”沈羲遙的目光同樣落在了凌雪薇的身上。她睡得很熟,恬靜的面龐上還帶了微微的笑意,似乎做了什麼好夢一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邊出了什麼事,不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

“她真漂亮,殺了她,太可惜了。”那爲首的大哥淡淡道:“但受人錢財,替人消災,我還是得殺了她。”

“你殺不了她的。”沈羲遙同樣淡然道:“因爲我在這裡,任何人都不能傷害她。”

“哈哈”那爲首大哥朗笑起來:“即使我不殺她,”他看看外面火光四起的天:“你們也走不出去了。”

沈羲遙的眉頭皺起來,他此言不虛。外面的火勢極其兇猛,現在已經刻不容緩。要麼說服眼前人放棄,要麼與他搏一場。說服顯然不易,只有走另一條了。

長劍從劍鞘中緩緩拔出,沈羲遙嘆了口氣對眼前人說:“你要殺她,我要救她,那我們就看誰更厲害了。”

爲首男子也換上了認真的神情,將腰刀拔了出來。

兩個人就這樣在這個房中對峙着,卻沒有人先動手,只有如刀的目光在空中劃過,一室的空氣似乎凝結了起來。

“啊”一聲尖叫,是剛趕到門前的霞兒。屋內的兩個人她只認識那位翩翩的公子,而小姐牀邊站的粗陋的漢子,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

兩人一驚,同時看向霞兒。她豔麗的服飾和精緻的裝扮,在火光中有着神秘而詭異的妖媚。

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身影快速地閃到凌雪薇身邊,何郎中的臉在夜色下有不正常的潮紅,文弱的手臂舉起一方石硯,要狠狠向那爲首大哥砸去。

而牀上的凌雪薇,也咕噥了一聲,似要醒來。

就在此時,那爲首男子已經發現身後異樣,舉刀便要向牀上的凌雪薇砍去。何郎中一個縱身擋在前面,被寒光傷了身體。

“公子,快。。。”何郎中喊着,不知何處來的力氣,將那爲首男子使勁抱住向後逼去,他瘦弱的臂膀在那厚實的肩膀上更顯纖細,還有很多的血順着臂膀流了下來。霞兒見狀也飛奔而去,使勁拖住那爲首的男子,同時也拿起了方纔何郎中手上的硯臺,欲向爲首男子頭部砸去。

凌雪薇翻了個身,卻沒有醒來。

早先何郎中多開的那副藥里加了些安眠的材料,她才能在如此混亂的形勢下沒有被驚醒。

沈羲遙深吸了口氣,閃動着手中的名劍,對何郎中斷喝一聲:“閃開”,向那爲首的男子刺去。力道之猛,直接貫穿了爲首男子的胸膛。

血,緩緩淌了下來,爲首的男子看着自己身上突然出現的洞,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而他身後的何郎中也未鬆手,就那樣直直抱着爲首的男子,一起仰面倒下。

“爲什麼,不是讓你閃開的麼?”沈羲遙衝上前去,看着何郎中,不可置信地質問道。

“公子,他傷及我要害,也活不了多久了。”何郎中一直沒有鬆手:“我怕鬆了手,他對小姐不利。。。”他咳了咳:“你的腳傷,難免移動有所遲緩。。。”一縷鮮血順着何郎中的嘴角流下,他吃力地笑了笑:“快帶他們走,用溼的手巾,護住口鼻。。。”他的眼睛漸漸失了光彩:“快。。。快。。。來不及。。。了。。。”頭歪了下去,卻帶了淡淡的笑容。

“先生。。。先生。。。”霞兒已經撲上前去,哭叫着:“先生,您不能走啊。。。”

沈羲遙默默看着已經失去呼吸的何郎中,內心百感交集。可是此時不是哀悼之時,外面已經傳來一些坍塌的聲音,這客棧是木製的,經不起大火的摧殘。

“快,叫醒你家小姐,我們快離開這裡。”沈羲遙一把拉起地上的霞兒,推她至牀前,自己一把將掛在窗邊的凌雪薇的外袍扔給霞兒,撕下自己的袍腳,用房中的清水浸溼,蒙在面上,又準備了同樣的兩塊,打開門,外面火光沖天,令人戰慄的熱浪一陣陣傳來,有火光中掙扎的人影,一切好似阿鼻地獄一般。。。

凌雪薇從朦朧中醒來,看到的先是霞兒驚慌恐懼的眼神,沾血的衣袍,低頭,地上躺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她認得,是救她性命的何郎中,另一個粗壯而面惡的男子她不認識。此時這兩人已經失去了呼吸。門邊還站了一個蒙了面的男子。這一切讓剛剛從睡夢中醒來的她嚇了一跳,卻也立即發現了外面沖天的火光,意識到了現在危險的處境。

“小姐,”霞兒帶着哭腔欲解釋什麼,門邊的沈羲遙見凌雪薇已醒,一個箭步上前:“快走,來不及了,出去在解釋。”他的聲音已經因爲傷勢與炎熱變得沙啞,顧不上凌雪薇迷濛的神情,將另兩塊浸溼的布塊遞給霞兒和凌雪薇,“快蒙上,我們要衝出去了。”

客棧的走廊上已經熾熱無比,大火如同一頭兇殘而飢餓的猛獸張開了大嘴,要吞噬一切。

沈羲遙拉着凌雪薇和霞兒向前跑着,還要躲避不時下落的燒焦的木塊、瓦礫。火星在他們身邊飄散,凌雪薇在沈羲遙與霞兒之間,跌跌撞撞跑着,一頭長髮迎風飄散開去,襯得她的面龐蒼白至極。

突然,手上一沉,身後有坍塌的聲音,還有霞兒的呼喊聲。沈羲遙攥緊了凌雪薇的手,但慣性還是讓他向後退了半步。

身後木製的長廊地板已經坍塌下去,霞兒一腳踩空,若不是被凌雪薇拉着,已經掉進了下面的火海之中。

“小姐,”霞兒大半身子已經懸在空中,猛烈的風助長着火勢,從上向下看去,一片肆虐的火光。在那鮮紅得令人懼怕的光芒中,房屋在扭曲,從它張開的大嘴間,所有東西都被火苗包圍,還不時傳出物體斷裂的聲音。

“霞兒,抓住我。”凌雪薇趴在地上,一手緊緊攥着霞兒纖細的胳膊,另一隻手則被沈羲遙緊緊拉住。

“小姐,放開我,放開。。。”霞兒的臉上都是恐懼,可是逐漸傳來的“咔啪咔啪”的聲音,也預示着這裡的地板不久也會塌陷。

“不,霞兒,你抓緊握。”凌雪薇說着使着勁,試圖將霞兒拉回來。

“小姐,放開吧。”霞兒看着地板已經出現的縫隙:“霞兒今世不能再服侍小姐了,但霞兒永遠記得小姐的好。會保佑小姐的。”她說着笑起來,對着凌雪薇身旁另一個使勁的人道:“公子,請你務必救小姐出去。”說完閉了眼睛,鬆開了自己的手。

凌雪薇沒有抓穩,眼看着霞兒掉落進那個張開了大口的火獸之中。她絢麗的裙袍如同綻放的豔麗之花,瞬間消失在明亮的大火之中。

“啊。。。”凌雪薇發出嘶聲力竭的一聲呼喊,人倒在了地上。

沈羲遙也是驚訝和震撼不已,可是時間緊迫,他一把抱起地上的凌雪薇,欲向外衝去。

腳上的疼痛又一次傳來,沈羲遙踉蹌了下,他懷中的凌雪薇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掙扎起來。

“公子,你受傷了,我自己走。”凌雪薇垂了眼簾,手緊緊捂着敷在口鼻處已經不再潮溼的布巾。

沈羲遙點點頭,但還是沒有放開一直抓着她的手,一同向樓梯處跑去。

腳越來越痛,沈羲遙咬牙忍着,一定要出去,出去了,怎麼樣都好了。

樓梯已經燃起了大半,整個客棧已經向一邊塌陷。樓梯已經不能再走了,可是兩層的樓,又該如何逃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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