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聲東擊西

鳳君華揮了揮手,示意魅顏和魎佑出去。她看向顏如玉,“不要在我面前玩什麼花招,記住,我要一顆化神丹和化神丹的解藥。”

顏如玉皺眉,戒備的盯着她。

“你想做什麼?”

“無論我想做什麼,你現在沒能力反抗。”她在顏如玉身上點了幾下,“我已經封印了你的武功,別試圖衝開穴道,否則只會真氣逆流走火入魔。這一點,相信你應該清楚。”

顏如玉冷冷看着她,幾乎要磨碎了一口銀牙。

這個女人,帶給了她二十餘年來都不曾有過的屈辱。

“化神丹的解藥只有家主和掌刑長老纔有。”她深吸一口氣,才冷冷說道:“即便我現在通知他們趕來,只怕你們也等不起。”

“是嗎?”

鳳君華冷笑,“小風。”

慕容琉風立即走了過來,鳳君華丟給他一把匕首。

“去,取一些皇叔的血來給她喝下。我倒是要看一看,你那個祖父到底會不會坐視你的性命不顧。”

“是。”

慕容琉風立即接過匕首準備去取順親王的血,顏如玉咬牙冷喝一聲。

“不用了。”她清冷的眸子裡盛滿了憤怒和微微無奈。

“我有一顆解藥,在我的貼身隱衛手上,我現在可以通知他把解藥送過來。”

“好。”

鳳君華滿口答應,“記住,你的時間有限。”

顏如玉當然知道,順親王的毒被壓制了快一個月,若不是易水雲精心照料,早就一命嗚呼了。鳳君華的血倒是解毒良藥,可以幫順親王再壓制個幾個時辰不是問題。

正在這時,營帳外傳來腳步聲。兩個渾身狼狽的士兵扶着傷重的葛麟回來了,“殿下。”

衆人全都走過去,“這是怎麼回事?”

問話的是易水雲。

葛麟捂着肩頭,痛悔道:“都是微臣不好,微臣不慎中了那明月殤的奸計,害得弟兄們死傷了大半,就連崔將軍也…”

“你是說崔將軍戰死了?”

易水雲表情微微一變,神情有些嘆息。

葛麟低下頭,面色沉痛的點點頭。

“是,她是爲了將微臣送走才遭了明月殤的毒手。”

營帳內衆人面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崔江雯是金凰副將,投降以後,東越的好多將士都不信任她以及她身邊的幾個女副將。如今知道她是爲了救葛麟而死,難免心中震動感懷,又升起幾分愧疚來。

“你說什麼?”

營帳被挑開,兩個女子走了進來,正是隨同崔江雯投降東越的婁一欣和葉佩,兩人年齡都不大,看起來還不到三十。雖然生得嬌媚,然而眉眼間自有屬於戰將的英氣和威嚴。

“崔姐姐死了?”葉佩激動的蹲下來抓住葛麟的衣襟,“那她的屍體呢?你怎麼不將她的屍體帶回來?”

葛麟黯然的搖搖頭,正準備說什麼,忽然噴出一口血來,再也支撐不住的倒了下去。

“葛將軍…”

周圍響起一片驚呼聲,還是雲墨最爲鎮定,隔空在他身上點了點,然後吩咐道:“先將他扶到牀上躺着。”

立即有士兵扶着他走向牀邊,雲墨回頭對婁一欣和葉佩道:“兩位將軍先回去休息吧,你們要問什麼,等葛將軍醒來後再說。”

葉佩抿着脣,目光裡有着焦急,婁一欣拉了拉她的衣袖,抱拳道:“是。”然後拉着她離開了。

雲墨親自給葛麟診了脈,不多時便蹙了蹙眉,然後拉開了他肩頭的衣裳,看見左肩一個清晰的掌印。

“化骨綿掌。”鳳君華眉峰一皺,“這一掌明月殤只用了五分功力,並沒有下死手,顯然是留着葛將軍回來給我們報信。而他在河裡泡了水,加重了傷勢。”

雲墨蹙了蹙眉,剛纔桐嶺發生的事他已經收到了消息,知道明月殤會在那個地方佈下埋伏,早早安排了退路,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他起身,“要治好葛將軍身上的傷並不難,只是有一味藥很難得,若是時間趕不及,只怕葛將軍…”

“是什麼?”鳳君華想起離恨宮裡有藏藥閣,裡面有許多稀有藥材,說不定可以醫治好葛麟。

“七色花。”雲墨道:“生長在熱帶懸崖峭壁上的一種花,只有七瓣,分別呈彩虹七色,十年纔開一朵,甚爲稀有。”

“宮主。”

魎佑走了進來,低聲道:“離恨宮裡有七色花。”

鳳君華眼神一亮,“當真?”

魎佑點點頭,“三年前,魑離從仙蹤山峭壁上採下來的,一直用暖玉保存着,至今沒有凋謝。”

雲墨笑了笑,對鳳君華低語道:“我還道是誰採摘了那十年一開的七色花,原來是被你得了。”

這就叫天無絕人之路吧。

鳳君華也笑笑,“既然如此,我現在就回離恨宮取七色花。”她想了想,“大概需要半個月的時間,半個月,保住葛將軍的命沒問題吧?”

雲墨卻蹙眉,“非要你親自回去麼?”

鳳君華聳了聳肩,“明月殤自己的功夫他自然知道該怎麼醫治,再說七色花又那麼稀有,定然是十分寶貴,途中他們一定會想方設法搶奪,別人去我不放心。再說我十多年沒有去離恨宮總部了,正好回去看看。”

雲墨無奈,只得道:“早去早回。”

“嗯。”

……

寬敞的道路上,幾匹飛騎急速掠過,濺起陣陣灰塵。

七天以後,終於到達目的地。

鳳君華站在山巔之上,一眼望下去雲霧繚繞,恍若仙境。

無人知道,離恨宮建立在四國交界處的仙蹤山峭壁上。沒錯,七色花原本就是生長在仙蹤山上。只因這裡是四國交界處最高的一座山,況且仙蹤山上無數奇花異草。當初選擇把這裡作爲離恨宮總部,就是看中了這裡的地勢以及可以就近採摘這裡所有珍貴藥草。七色花再珍貴,在她的地盤,誰也別想搶走。

而山巔之上,紅楓飛舞如火,一年四季都那般火紅而絢爛。

她擡眸看着周圍如火的紅楓,想起曾經玉無垠說過會帶她來這個地方看紅楓。當年建離恨宮的時候,之所以果斷選擇在這裡,其實也是因爲他的話而下意識的思考。

如今她來到了仙蹤山,那個人卻已不在。

生命如流火,絢爛一時,消散一世。

“走吧。”

身後魅顏魎佑點頭,然後幾人縱身躍下,穿過層層白霧,來到峭壁一塊岩石上。魅顏走上前,拉了拉峭壁上一根不起眼的藤蔓,隨後轟隆隆山石自兩邊打開。她們走了進去,裡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封閉式的空間,然而卻亮如白晝。一眼望過去是一片湖,湖中種着妖嬈的睡蓮,而兩旁建築接連一線,精緻華美而嚴謹雅緻,可看清遠處繚繞雲霧後的雲蒸霞蔚碧花玉瓊。

而此時,離恨宮所有人已經跪在湖的兩邊,恭敬而高聲道:“屬下等恭迎宮主回宮。”

鳳君華有些恍惚而感嘆,這些人很多是她十多年前救下來的,基本上都是無家可歸的孤兒。她將他們安置在這裡十多年,從未回來看過。說起來,她這個宮主還真是有些失職呢。

“起來吧。”

“謝宮主。”

又是整齊劃一的聲音,所有人站起來,目光灼灼而驚豔的看着她,顯然十分激動。

“宮主,您終於回來了。”站在最前面的一個穿胭脂色綃繡海棠春睡輕羅紗衣的美豔女子忍不住眼眶含淚的走上來,“我們都在等您。”

“你是…”

鳳君華眯了眯眼,記憶之中一個滿身髒污卻眼神執拗的面容浮現在腦海,漸漸於眼前之人重疊。

“你是樂楓?”

“是,是我。”樂楓神情更加激動,“您還記得我。”

“怎麼不記得?”鳳君華嘆息一聲,“我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六歲,比我還大一歲。你父親死了,你沒錢給他安葬,被青樓老鴇給騙了去,後來逃走被毒打。”

“是宮主救了樂楓,還讓人教樂楓武功。”

說起往事,樂楓忍不住眼角微微含淚。

“宮主是屬下的恩人,如同屬下的再生父母,屬下永生都不會忘記宮主的恩情,甘願爲宮主上刀山下油鍋,絕無二心。”

鳳君華抿脣淺淺一笑,又看向站在她身邊的三個同齡女子。

“綺扇,曼書,瑤羅。你們都長大了,再也不是當年的小女孩兒了。”

被點名的幾個女子面容顯然也十分激動,“十二年不見,宮主比從前更美了。”

鳳君華失笑,“十二年前我臉上貼着紅斑,醜如鬼魅,任何一個人都比我好看。”

“在屬下們的心中,宮主永遠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樂楓這話說得真誠,毫無虛僞拍馬之意,其他人也都用力點頭。十多年前鳳君華名聲不好,但於離恨宮所有人來說,她卻是他們的恩人,是她給了他們溫暖,給了他們家,給了他們第二次生命。所以即便是十多年她都未曾出現,離恨宮的人也都對她掛懷而感激。

“好了,別說這些了,我這次回來是有重要的事,我馬上就要走。”

樂楓道:“宮主,我們知道您要七色花,您跟屬下來,屬下帶您去藏藥閣。”

鳳君華點頭,說起來離恨宮創建這麼多年,除了建造圖紙是她畫的,最開始她來過幾次,那時候離恨宮甚至都還未完工。等到完工以後,她又來過一次,那時候離恨宮已經成員上萬,各司其職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離恨宮什麼都沒有變,除了當年那些小男孩兒小女孩兒全都成年以外。

來到藏藥閣,裡面堆積了密密麻麻各種藥材,好在魑離這個司藥堂堂主很有乃心,將各種珍貴藥材都分閣保存,並且貼好了標籤。藏藥閣很大,內有一間密室,乃是採集了海底玄冰所建,一走進去就寒氣逼人。

七色花就在這間密室裡。

她走進去,忽然腳步一頓,目光落在腳下一灘乾涸的血跡上。

身後樂楓小聲道:“蓮玉公子曾在這裡療傷。”

其他幾人都不說話,知道鳳君華和玉無垠之間的恩怨,亦知道她曾因玉無垠而渡情劫,更知道她殺了玉無垠…

鳳君華看着那灘乾涸的血跡,默然半晌。

“七色花呢?”

“屬下這就去取。”

樂楓走過去,在冰牆上敲了幾下,然後凸出一個小格來,一個黑色的盒子彈了出來,她將在凸出的小格上暗了暗,那是關閉機關的按鈕。尋常人進來這個地方不瞭解佈置,會被密室周圍的機關暗器所傷,死無葬身之地。

樂楓將那個盒子遞給鳳君華,“宮主,七色花就在這個盒子中。”

鳳君華接過來,手指一彈便打開了盒子,頓時七色光芒耀眼而懾人。

赤橙黃綠青藍紫光芒交錯而瑩潤,像是不同顏色的美玉。

沒錯,七色花每瓣花瓣看起來就像透明而滑膩的美玉,遠看是花的形狀,近看卻以爲是價值連城的玉器。

“宮主,七色花極其珍貴,不過藥性太過剛烈霸道。若要用來醫治內傷,只每瓣花瓣取少量即可,如若不然會適得其反。這盒子裡有千年暖玉,可保持七色花永不凋謝,再做他用。而一旦脫離了暖玉,七色花就會迅速凋謝,所以宮主您取藥的時候一定要用寒冰劍以保持花瓣的鮮嫩。”

“我知道了。”

鳳君華將七色花收起來,看了看四人,道:“當日我建離恨宮是爲覆南陵皇室,如今天下戰火四起,也該是離恨宮發揮作用的時候了。”

樂楓四人齊齊精神一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宮主的意思是,我們可以隨您下山了嗎?”

“不願意?”

“當然願意。”

綺扇立即回答,“宮主,我們可求之不得呢。您不知道,我們有多羨慕幾位堂主能夠跟在您身邊。如今我們終於也能隨您一起和您並肩作戰,我們都開心得不得了。”

曼書瑤羅也點點頭。

“嗯。”

鳳君華嘴角一勾,“好,那咱們現在就下山去。”

別看樂楓幾個看起來柔柔弱弱,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絕技。離恨宮的藏書閣裡面有江湖上各大門派的武功秘籍,只要不是天生骨骼不能習武的,衆多秘籍之中,總會找到合適自己的武功和兵器。

鳳君華又去劍閣取了寒冰劍,便離開了。一路上魅顏向她稟報着離開後的消息。

原來那日葛麟他們從水中離開是取了捷近之道,趕在明月殤兩個時辰前回到了前線。顏如玉被擒,金凰被偷襲,凰靜芙回去後就開始整軍善後,一個時辰以後,明月殤來了。就如同之前在桐嶺葛麟說的那樣,明月殤將崔江雯的死改了說法。金凰投靠東越的副將可有三人,爲何雲墨獨獨只派去了崔江雯隨同葛麟去攔截他而非婁一欣和葉佩?東越將士一向排斥她們幾個,雲墨又豈會不顧衆位將士的想法而重用她們?把她們三個分開,明顯就是逐一殺害,崔江雯就是其中之一。

婁一欣和葉佩投降金凰以後便沒有出戰,自然也看得見東越將士們的白眼和不屑,心中難免有些不忿,葛麟又昏迷不醒,她們不由得有些動搖。雲墨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們心裡十分清楚,看起來溫潤如玉實際上卻心狠手辣,收降了她們卻不用,莫不是對她們有疑心?可如果雲墨要殺她們,大可以直接處死,反正她們是金凰被俘虜的副將,殺了還可以振軍心,又爲何多此一舉?難道就是等着必要的時候利用她們?

崔江雯此次隨同葛麟而去,不就是因爲熟悉桐嶺地形麼?

等沒有了利用價值,就可以毫不猶豫的殺害?

還是,當初降服她們也只是爲了羞辱金凰打擊金凰士氣?如今已經沒有這個必要?

心中存在種種疑惑,她們到底還是不相信雲墨會如此拐彎抹角多此一舉的殺她們。再說了,雲墨手底下能人無數,他自己就曾遍走天下,怎能不熟悉金凰的一寸一地?隨便畫張地圖就夠了,何須再用葛麟?

離間計,到底誰在離間誰?

就在這個時候,明月殤又將崔江雯的屍首掛在城門上示衆,警告金凰的將士們,這就是叛徒的下場,頓時震懾了軍心。

於是東越的將士們這才明白,感情離間計只是其次,重要的還是殺雞儆猴。

這一招的確夠狠。

要知道崔江雯等人手下還是有不少兵的,自從她們幾個副將投降以後,金凰的士兵們好歹受了些影響,以至於士氣低落。如今看見崔江雯死得如此悽慘的模樣,誰還敢猶豫動搖叛變?

當天晚上顏如玉的貼身隱衛便送來了化神丹和解藥,順親王在子時醒了過來。

三天後,明月殤在城門叫戰,雲墨親自迎戰。

乾元聖經對上玉丹真經,問天書和先天圖上古陣法齊齊出世,那是一場驚天動地的決戰,山河動盪乾坤顛覆,日夜交替。

整整十天,兩人才從陣中出來,各自受了重傷,撤兵離去。

“他受了傷?”

一路歷經重重殺手阻撓,終於來到東越邊境,前方百里處就是玉倫關。

魅顏點頭,“金凰楊城兵變,原本派來援助前線的五萬大軍被調去了楊城,而楓城忽然城塌,百姓都恐慌跑去楊城,如今楊城一片混亂,女帝正焦頭爛額之中,根本無暇顧及前線之戰。”

“是他做的?”

這個‘他’,自然是指雲墨。

“嗯。”魅顏道:“明月殤只以爲殿下派兵攔截於他是想趁他沒到前線直取玉倫關,卻沒想到這只是殿下的聲東擊西之計。明月殤在殺死崔副將陷害殿下的時候,殿下已經策劃楊城和楓城事變,如今他們傷亡慘重。”說到這裡,魅顏嘆息一聲,憂心忡忡道:“可是雖然重創了金凰,明月殤也身受重傷,但殿下也傷得不輕,雖然這次看似他們敗了,但金凰皇太女還可出戰。如今軍中殿下重傷,王爺又未痊癒,易先生要給王爺和殿下診治,若非殿下早在出戰的時候在軍營外布了陣法,只怕此刻已經被凰靜芙帶人攻破了。”

鳳君華面色隱在夜色中,越發沉暗起來。

“既然如此,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回去。”

“是。”

馬蹄聲陣陣,直奔邊關大營,再經過一條小路的時候,鳳君華停了下來,身後幾人也面色微微有些凝重起來,防備的盯着周圍。

夜色寧靜而森冷,而更森冷的,是穿插在夜風中的無形殺氣。

忽然鳳君華從馬背上躍了起來,與此同時凌厲的劍風直直掃來,身後數條身影飛身而起,同時出手,殺氣縱橫。

黑夜裡慢慢走出白髮白衣的老者,兩個人,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鳳君華看着那兩個人,眯了眯眼,隨後猜測到了他們的身份。

“顏家長老,難得你們親自出山。”

那兩人看起來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眼神卻沉暗如夜。

“小兒猖狂。以爲自己有一身武功便可稱霸天下了麼?真是可笑。”

左邊的那位,面容慈祥言語惡毒,說罷身影鬼魅般一閃,只見白光在黑夜裡一閃而逝,下一瞬便來到鳳君華面前。鳳君華冷笑,身影很軟消失不見,他微微驚訝,也就那麼一瞬間,魅顏和魎佑已經迎了上來。他急忙後退,然而身後忽有凌厲的風聲閃過,強大的殺氣接連襲來。

他面色微變,耳邊聽到自己正在和另外幾個女人應戰的同伴道:“小心,這妖女會隱身術,別遭了她的道。”

他咬牙,眼神憤怒,忽然周圍真氣大放,將魅顏和魎佑齊齊震得後退數步,嘴角溢出了鮮血來。心中同時都有着震驚和凝重,沒想到這兩個老頭武功如此之高,近乎已經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果真是妖女,卑鄙。”先開口的那老者低喝一聲,似乎也不再探尋鳳君華的藏身之處。他知道,隱身術其實並非萬能,對於高手中的高手而言,隱身的那人隱去了身形其實不能靠得對方太近,不然還是會暴露自己的行蹤。他冷笑,忽然掌風自四面八風而起,將空氣全都束縛成網,凡是靠近他的人都會被真氣網給網住。

鳳君華暗自心驚,卻沒有退,使出千里渡,剎那來到他身邊,在他發覺出手之時立即手中紅光一閃飛掠而過。他面色再次一變急急後退,然而下一刻身後又是火紅的光慢慢靠近。方纔隱身的鳳君華已經現出了身形,身影幻化將他團團圍住,他右手兩指一點,阻擋了業火侵襲,另一隻手掌風而至。身邊同伴也已經將樂楓幾人震開,上來幫忙,想要偷襲鳳君華。鳳君華卻不戀戰,直接揮手一團火光發出,身影便鬼魅般退出數步,再剎那而至,與兩人同時交起手來。

魅顏等人也迎了上來,鳳君華輕喝一聲。

“擺陣。”

“是。”

樂楓綺扇曼書瑤羅四人退後,各自站好了方位,開始佈陣,幾人動作一致,在空中一陣揮舞,而後齊齊發動內功,在中央結成一個巨大的真氣銀屏,要將下方對戰的幾人全都圍住。

鳳君華趁機閃身而出,並且隨手一揮,指間溢出白色的氣線,然後化爲透明而無形的帛書,怪異而金黃的字符由慢到快自帛書中現出,然後那原本被顏家兩位長老看不起正要破解的陣法光圈立即被字符浸透鞏固,變得牢不可破。

夜空上懸掛的彎月剎那圓盤,光芒大盛,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兩人低擋不住,都不禁退後了幾步,背抵着背,面色有些蒼白。

“掩月書?”先開口那長老目光凌厲而凝重,“你怎麼會有掩月書?”

鳳君華已經上了馬,冷冷道:“聽說顏家幾位長老不但擅長折磨人,更擅長陣法八卦,尤其是這上古陣圖,更是十分有興趣。這掩月書呢,就當本宮給你們的見面禮。你們若能破得了陣便是你們的本事,若破不了,也該你們命裡有此一劫。不過話說回來,你們兩人加起來差不多兩百歲了吧,也該死了。”

“你是故意的。”先說話的老者咬牙,“你知道我們要在這裡截殺你,趁我們不備佈下掩月圖。”

鳳君華這次說都懶得再說一句,直接一拉馬繮,夜風掠過,方纔遮住面容的頭髮被吹到身後,藉着月色,那張臉便顯露了出來。月色清寒而皎潔,瑤池仙境雲霧繚繞,瓊花玉樹碧柳橫斜,諸般美景,都不若那張臉一分一毫美麗風華。

被困在掩月書中的兩人驀然睜大了眼睛,滿眼的不可置信和震驚。只有一剎那,鳳君華便已經掉頭而去。

“等等…”

呼喚聲被馬蹄聲給吞沒了下去。

“二哥,你看見了嗎?”身邊的老者目光有些怔愣,還在喃喃自語。“她的容貌,與…”

被喚二哥的長老微微沉吟,“顏家雖然和南陵素有淵源,但素來不直接參與朝廷政治。這次老爺子不知道怎麼回事,不但讓顏諾出山幫助明月殤,還縱容顏如玉殺東越太子妃。從前我一直想不通,如今…”

身邊那人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有可能是顏家…”

老二擼着鬍鬚搖搖頭,“據說這位東越太子妃的母親來歷不明,身世有些神秘。天機那老頭兒素來與顏真儒有幾分交情,再加上莫千影的年齡,的確與當年那樁事兒符合。”

“如果真的與顏家有關,我們就必須徹查此事。”

“先離開這裡再說吧。掩月圖乃上古陣圖,不知道這小女娃是怎麼得到的,偏偏又是月出之夜…”

“你們走不了了。”

一個低沉好聽的聲音忽然響徹而起,似遠在天邊,又恍若就在耳邊呢喃,帶着兩分輕笑三分譏誚五分森寒。

“誰?”

兩人猝然擡頭,只覺得周圍忽然風聲大作,掩月圖光芒加劇,無數金光化作的箭雨射向他們的身體,他們面色大變齊齊閃躲。然後又覺得眼前有人影晃過,快如閃電,根本就無法捕捉,而且那人武功很高。

箭雨加劇,藉着月色柔輝,增加百倍的速度與頻率,讓兩位長老眼花繚亂,很快身上就帶了傷。然後黑影一閃,冷厲的劍光似突破了透明結界,剎那而至,只聽得短暫的悶哼聲低低響起,又轉瞬淹沒。

下一刻,兩個高大的身影倒在地上,脖子上一條血痕觸目驚心。而他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隱約還帶着不可置信的恐懼,又在臨死前終於看清那人的面容而憤怒不甘,最後終都化爲了無盡的絕望和空洞。

顏家最高長老,武功高強世所罕見的絕世高手,就這樣被一個晚輩一招致命。生命的諷刺,權利的顛覆,不過如此。

他冷冷看着兩人的屍體,準備離開,忽然又是一頓,身後馬蹄聲響了起來。

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氣息慢慢靠近。

他呼吸微微滯了滯,下意識握緊了雙拳,足尖輕點就要飛身而起,身後鳳君華卻開口了。

“顏諾!”

他身子一僵,一瞬間忘記了言語也忘記了行動,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月色下他聲音單薄而蕭索,隱約寫着寂寥和蒼涼的味道。

兩個人隔得不遠,然而卻好似千山萬水,誰也夠不着誰。從前即便是真正的千山萬水,他也能覆山斷河走到她面前。然而此刻,他便是連轉身的勇氣都沒有。

沉默,在空氣中無線蔓延。

鳳君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複雜而深邃。

好半晌他才緩緩開口了,聲音卻不負從前的熱情似火,而是冷淡如水。

“太子妃不是要去前線幫助你的夫君嗎?還在這兒耽誤作甚?”

太子妃…

三個字聽在她耳朵裡有些震驚,於他而言,每個字卻都是刮骨割肉的鋼刀,將他的心一片片割裂粉碎,痛得他連靈魂都在顫抖。

鳳君華眼睫垂下,低低問。

“爲什麼?”

他仰頭輕笑,負手而立,語氣有些漫不經心。

“什麼問什麼?”

鳳君華抿脣,“爲什麼幫我?”

“你錯了。”他聲音驀然低沉,“應該說是太子妃幫我除去兩個心腹大患,讓我能夠掌握家主之權,說起來我才應該感激太子妃。”他終於緩緩轉身,月色下眉眼依舊精緻如畫,玉色傾城,只是那雙眼睛卻不再如從前那般燃燒着灼熱的情感,亦或者,只是將它深藏在了心底深處。

他望着她,有一瞬間的恍惚。

不過大半年不見,她似乎比從前更美了,是因爲那個人麼?

胸腹內生出澀然與微痛交織而過,他手指又忍不住緊了緊,努力剋制住衝過去的*,再開口時聲音依舊戲謔而玩味兒。

“太子妃擺下掩月圖而沒有殺人滅口,不就是等着在下現身麼?如今我就在這裡,太子妃意欲如何?”

鳳君華沉沉看着他,忽然手中多了一把劍,直直對着他。

“顏諾,我現在開始分不清你到底是敵是友了,你說,我該如何做?”

上輩子她對他舉槍,這輩子她又對他拔劍。

好像從一開始,他們都是敵對的。

對啊,從來都是。

從前她要殺他父親,現在他要幫她的敵人。

那些原本就存在在他們之間的鴻溝,他不是不知道,但從未放在眼裡過。就像從前她是殺手,要殺他父親,他仍舊可以純粹的去追求她。哪怕最後死在她手上,他也從未後悔。

穿越到這個世界以後,他從一開始就沒有了選擇。只是從前他以爲他可以無視那些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立場和敵對,可最終還是輸給了命運。他非但不能擁她入懷,反而只能與她刀劍相向。

上天真是殘忍,偏要折磨他至此。

是不是他前世作孽太多,這輩子來還債的?

他閉了閉眼,忽然覺得心中疲憊,那些壓抑在心頭許多不能訴說的無奈無法對她傾訴。他看着她手中雪亮的劍,想起那把黑色的槍,恍惚間腦海裡涌現出一個念頭。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如此矛盾如此掙扎了?

他上前走了一步,睜開眼灼灼看着她,一如從前那般情深癡戀,彷彿即將離世之人在與這世間最眷戀的人做最後的訣別。

“分不清嗎?那就殺了我吧。我姓顏,我身後是顏家,是南陵的保障。顏如玉在你們手裡,我死了顏家就沒有了家主,長老也死了兩個,這對顏家來說不可謂創擊不大。”他微微笑着,似有暖陽亦或者月光太柔和,以至於原本蕭條黯然的面容也點燃了亮光,明耀而懾人。

“你…”

鳳君華神情越發複雜,眼看他一步步靠近,她忽然眼神一跳,手中劍化爲了虛無。

“你不要命了?”

顏諾輕輕笑着,“你要我的命,隨時可以拿走。”

鳳君華沉浸在夜色中的容顏越發深沉,眼神比這夜色更黑,像一望無底的深淵,看不清底下是風平浪靜還是波濤洶涌。

她忽而拉了馬繮掉轉頭,冷聲道:“算我欠你的,以後再相見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馬蹄飛揚,承載着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裡。他盯着她離去的方向,有片刻的失神。

君兒,你還是關心我的麼?你仍舊對我心軟了麼?

無數記憶紛繁閃過腦海,都是她冰冷的雙眸無情的話語。似乎從始至終,她對他向來就沒有過好臉色。唯一一點不同的,就是在他死在她手上的時候,他清晰的看到了她眼底的波動。

他知道,她不愛他,甚至不喜歡他。或許在她眼裡,這輩子他也不過一個可有可無的陌生人而已。

……

離開以後,鳳君華便和魅顏等人匯合了,魅顏神情有些凝重。

“宮主。”

鳳君華挑眉,“出什麼事了?”

魅顏有些猶豫,斟酌着說道:“慕容千總,也就是您的弟弟,與婁副將發生了衝突,失手傷了婁副將和葉副將,結果不到半個時辰,她們兩人莫名其妙死了。”

鳳君華目光微縮,“立即回去。”

“是。”

快馬加鞭趕到營帳後就見慕容琉風跪在雲墨的營帳外,神色倔強。有士兵看見鳳君華,立即跪地行禮。

“參見太子妃。”

慕容琉風眼睛一亮,回頭就要站起來。

“姐。”

“不許起來。”鳳君華一揮手一股真氣壓下來,他剛欲起身的動作一頓,又砰的跪了下去。他愕然擡頭,目光有些委屈。

“姐?”

鳳君華看也不看他一眼,“魅顏魎佑,你們在這裡看着他,如果他敢起來,就打斷他的腿。”

“是。”

兩人聲音鏗鏘有力,似有無窮震懾力,將周圍巡邏的士兵也震得面色有隱隱波動。

鳳君華擡手掀開帳簾走了進去,易水雲正在給雲墨運功療傷,他穿着裡衣,面色蒼白而虛弱,看得出來傷得極重。

“子歸。”

她剎那間來到牀前,對易水雲道:“讓我來。”

易水雲點頭收了功,鳳君華扶住雲墨的肩膀,低頭就要吻下去。

“青鸞。”

他睜開眼,握住了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蒼白的面容上依舊帶着淺淺而溫柔的笑意。

“別用往生之力,你會虛脫至死的。”

鳳君華搖頭,“我給你渡三魂珠的靈力,你會好得快些。”

“不行。”

他仍舊拒絕,“三魂珠如今存在你體內還未完全修復,你渡的也會是你自己的真力。”

鳳君華咬脣,“那我運功給你療傷。這總行了吧?對我不會有損害的。”

她神情焦急而擔憂,眼中寫滿了心疼之色。

他輕輕笑了,點點頭。

“好。”

鳳君華立即坐在他身後,正準備給他輸送真氣,樂楓忽然走上來。

“宮主,可以用七色花,對姑爺的內傷有幫助。”

鳳君華一怔,而後眸光一亮。

對啊,七色花。

這時易水雲開口了,“這幾位是…”

四個女子走上去,很是有禮的自報家門。

“離恨宮樂楓。”

“綺扇。”

“曼書。”

“瑤羅。”

她們半低着頭,齊聲道:“見過姑爺。”

鳳君華此刻才注意到她們對雲墨的稱呼,尷尬的乾咳一聲。

“這裡是戰場,什麼姑爺不姑爺的?叫殿下。”

“是。”

幾個女子低頭應了,臉上卻帶着揶揄的笑意。

雲墨也輕笑一聲,“可我覺得姑爺比殿下聽着順耳。”

樂楓等人頭埋得更低,臉上笑意更濃了,易水雲也有些忍俊不禁。

鳳君華瞪了雲墨一眼,“傷得這麼重還有心思開玩笑。”

她說罷下了牀,拿了個軟枕放在他身後,然後掏出盛放七色花的黑色木盒,打開,七色光芒頓時耀眼刺目。

“樂楓,寒冰劍。”

“是。”

樂楓上前一步,雪亮的刀劍拔出劍鞘,在空氣一劃,還未看得清她動作,盒子中的七色花花瓣尖頭已經被劃去,呈一字型的擺在寒冰劍刃上。

鳳君華之間火光一閃,將那劍刃上的七色花融化再用業火焚燒煉製成一顆白色的藥丸,直接給雲墨餵了下去。然後將他扶起來,坐在他身後,雙手發功抵在他背上,真氣緩緩運行他周身大穴,引導他體內自身的真氣在血脈裡緩緩流轉。

兩人都閉上眼睛,周圍渡上了一層結界,雲墨臉上不斷有汗水溢出,慢慢的臉色恢復了些,鳳君華這才收功,扶着他躺了下來。

“怎麼樣?”

“我沒那麼虛弱。”

他笑了笑,“用七色花給葛將軍療傷吧。”

鳳君華將七色花扔給易水雲,“先生,交給你了。”

易水雲點頭,想起跪在營帳外的慕容琉風。

“三小姐,風兒他…”

“先生別說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鳳君華打斷他,不願意多說。

易水雲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樂楓等人也道:“宮主,沒有其他的事,屬下等也出去了。”

等幾人都走了出去,鳳君華纔看向雲墨。

“怎麼傷得那麼重?”

雲墨搖搖頭,看着她,眼神裡若有笑意。

“他都對我下戰書了,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鳳君華瞪着他,不就是吃醋嘛,說得那麼好聽。

“你把他的問天書毀了?”

“我的先天圖也被他毀了。”雲墨表情淡漠,“算是持平吧。”

“什麼持平,你不是又擺了他一道麼?”鳳君華嘀咕着,“真是服了你,幾座城池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兒,你就不怕明月殤經過上次的事兒會有防備?”

“事不過三。”雲墨容色淡淡而從容鎮定,“同樣的招數我用了兩次,況且我都逼得凰靜芙燒了兩座城池,他們不會懷疑我會故技重施,因爲這不像我的風格。”

鳳君華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什麼風格?你最大的風格就是黑心黑肺把所有人都算計在鼓掌之中。可惜這次也傷了自己,看你還得意不。”

雲墨無奈道:“好吧,這次是我的錯,我不該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害夫人你擔心。”

鳳君華又嗔他一眼,“就知道貧嘴。不過我很奇怪,那五座城池你還得利用多久?”

雲墨眨眨眼,笑意清淺而高深莫測。

“直到徹底沒有了利用價值爲止。”他半闔着眼睛,有些懶散的說道:“我花了十多年的功夫,總不至於這麼快一條密道一場瘟疫就了事吧?”

鳳君華看了他半晌,而後站起來,道:“你自己先休息,我去看看小風。”

雲墨默了默,“青鸞…”

“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鳳君華深吸一口氣,握着他的手,鄭重道:“我不會讓你爲難。”

她說着就走了出去,樂楓等人見到她立即頷首。

“宮主。”

鳳君華看着跪在地上一臉倔強的慕容琉風,說:“爲什麼殺人?”

慕容琉風振振有詞道:“她們想要叛變,我只是和她們爭辯了幾句,是她們先動手的。”

“還敢狡辯。”鳳君華聲音一歷,“慕容琉風,你長沒長腦子?義父平時是怎麼教你的你都忘記了嗎?慕容家世代爲將,忠肝義膽嚴以律己,軍中律法森嚴不可違抗。主帥未曾下令,你私自殺死副將,是違抗軍令,你知不知道?”

“可是,姐姐…”

“住口,別叫我姐。”鳳君華聲音更冷,“在軍中沒有姐弟,只有將軍和從屬。作爲一個軍人,應該要服從軍令,而你是怎麼做的?你是不是以爲是本宮的弟弟就可以爲所欲爲不把軍規放在眼裡?”

慕容琉風呆住了,鳳君華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稱本宮。

“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鳳君華繼續冷聲道:“今天你膽敢殺人,明天是不是就敢放火?或者闖更大的禍?”

慕容琉風抿着脣,不說話。

“你懂不懂什麼叫做軍令如山?”鳳君華表情嚴厲,一字字說得清晰明瞭。

“違抗軍令者,軍法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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