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大帥迴歸!

更新時間:2013-12-9 8:08:17 本章字數:11725

邰世濤向太史闌走去。手中鋼刀截面閃着寒光,倒映着他有點茫然的側顏。

他其實並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內心裡隱隱約約有個想法,但又十分抗拒,或者此時只是想走近她,在一懷的迷茫中。

太史闌則拿出了人間刺,她眼睛還沒有完全睜開,心裡也模模糊糊的,只想着此刻該保護自己,對付敵人,但這敵人在哪裡,是誰,似乎也全無概念。

錦衣人立在對面屋子門口,手執書卷,笑容靜雅,風度翩翩。

邰世濤腳下忽然一停,他已經碰到了牀邊。心中那那喃喃自語的聲音也到了高潮,他霍然舉刀。

太史闌也在此時睜開了眼睛。

邰世濤一低頭,看望進她眼神,黑而深邃,漩渦一般令人昏眩。

他心中一凜。

“唰。”長刀落下,卻在即將抵達太史闌身前時,忽然換了方向,直劈向邰世濤自己腰間!

對面錦衣人並不失望,脣角甚至有淡淡笑意,似是發現了極有趣的事。

……這孩子,果然愛得太深。

因爲愛得深,所以他全力也無法控制他的意識,所以他即使已經出手,也能在最後一刻清醒,當刀落下的去勢不可改變,那少年寧可選擇改變軌跡砍向自己。

無妨。砍誰都是一樣的,這孩子自傷,這場追逐也就結束了。

刀落下。

忽然有腳步聲響起,踉蹌自廚房邊來,卻是那盲人少年,臉色煞白,衝進了邰世濤和太史闌所在的屋子。

廚房和邰世濤所在的屋子近,和錦衣人所在的屋子遠。那盲人少年衝進屋內,腳步聲驚得邰世濤手一頓,刀勢慢了一步,那少年身子似乎控制不住,猛地衝了過來,人還沒到身子向前一撲,正撞在邰世濤後腰,他手中刀被撞出,撞到牆上,再彈落下來撞到太史闌的被子上。

這下兩人都完全醒了。

邰世濤隔着被子趴在太史闌膝蓋上,渾身冷汗,太史闌張開雙眼,將人間刺握緊。兩人對望一眼,頓時明白髮生了什麼,太史闌眼神很冷,邰世濤則又痛又悔,耳聽得身後那少年顫聲道:“有毒,有毒……”

邰世濤躍起,一手抄起太史闌,將她抱在懷裡,太史闌摟住了他的脖子。邰世濤另一隻手抓起少年,將他扔在自己背上,“抓緊我!”

“別!”少年聲音顫抖,“你這樣衝不出去,別管我,走,走……”

邰世濤充耳不聞,一腳踢開屋門,對面,錦衣人笑吟吟擡起頭來。

他身邊站着那個“孩子”,已經恢復了本來容顏,個子還是那麼矮小,一張臉卻皺紋縱橫,哪裡是個孩子?明明是個侏儒!

夜色黑濃,遠處墳場有熒熒的鬼火飄來。

門檻上對視只是一霎,隨即邰世濤狂奔而出,經過廚房時看見車伕單手捂胸,死在地下。

他向外衝,錦衣人卻並不急躁,負手在門口看着,脣角笑意薄涼。他腰間隱約有武器的輪廓,此時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擊殺太史闌。

不過不知道爲什麼,他不想這麼做,太史闌這樣的人太難得了,他願意多和她鬥一鬥。

邰世濤單手抱一個,身上還背一個,雖然步子不慢,但很明沒有平時速度,那少年抱住他肩淚流滿面,“丟下我啊……這樣會拖累你的……”邰世濤嫌他聒噪,低聲道:“閉嘴!”三步兩步已經衝到了院子正中,經過那堆泥土,忽然一腳踢散土堆,一刀便刺了進去!

一聲暴吼,土堆黑泥四濺,四濺的黑泥之中,立起一個渾身黑黝黝的壯漢,身軀八尺有餘,胸膛如兩扇門板,高偉雄壯。

這院子裡高達丈許的土堆,竟然是一個人披了泥土埋在那裡!

“鏗。”一聲,刀尖準確地撞上肉,竟然發出金石相擊的聲音,有血流出,卻不多,邰世濤那一柄百鍊精鋼的刀刃,竟然只傷了對方油皮!

那大漢怒吼着,伸出蒲扇般的手當頭向邰世濤的天靈抓下。

然而太史闌的人間刺,已經在那裡等着,邰世濤剛剛戳破對方肌膚,太史闌的刺尖就刺了出去。

黑暗裡金光一閃,人間刺,回魂!

“嗤”一聲,刺尖刺入血肉,隨即太史闌拔出人間刺,邰世濤擡腿就跑!

身後一聲大吼,回魂的令人發狂的逆作用生效,那大漢一腳蹬翻了土堆和土堆後廚房的牆,嘩啦啦的磚石竟然是衝着錦衣人主僕去的。

錦衣人這才露出驚異之色,沒想到自己最後一着攔人的殺手鐗,忽然倒戈。

這太史闌,到底有多少詭奇手段?而那少年,又是怎麼發現土堆裡的貓膩的?黑暗中那一堆黑泥土,他居然能注意到?

這對姐弟當真不凡。

錦衣人眉頭微微一皺,他使用縮骨功維持長期的變形,對內力耗損極大,原本他不準備出手的。土堆裡的人,就是爲了萬一情況下截斷他們的後路。

“虎奴!”他冷冷道,“站住!回頭追他們!”

然而平日裡忠心耿耿的虎奴,聽而不聞,一掌劈裂了廚房的牆,赤手抓起竈膛裡剛剛開始燃燒的柴禾,就對錦衣人砸去。而此時砰一聲大門被撞開,馬車聲響,邰世濤已經順利帶人上了馬車,疾馳而去。

“去追!”錦衣人終於動了怒氣,那侏儒拔身而起,身子一閃已經越過虎奴頭頂,虎奴嗷嗷地叫着,擡手將手中柴棒狠狠砸了出去。

侏儒身子一閃,眼看就要避過那棒子,邰世濤忽然回頭,狠狠撒出一把瓜子。

侏儒當然認得這是他家主子的毒瓜子,一驚之下連忙閃避,卻忘記了身後的棒子,嗵一聲,那柴禾棒子砸中那侏儒肩膀,發出一聲清晰的骨裂之聲,啪一下棒子和瓜子都裂開,一些淡淡的菸灰散了出來。

侏儒晃了一晃,倒下。

砸倒他的不是棒子,而是棒子瓜子中還含着的毒。

“蠢貨。”薄脣淡淡吐出兩個字,錦衣人眉間似罩霜色微冷,他也沒想到。已經全盤掌握的局勢忽然出現了這樣的變數。

門外馬蹄聲急驟,馬車狂奔而去,錦衣人脣角笑意微斂,身影一閃,終於親自追了出去。

身後虎奴狂喊着也追了上來,他神智迷糊,把錦衣人當成敵人,不住抓起石頭磚塊投擲,錦衣人身形飄忽,一一躲過,速度不減,只是難免心中惱怒——制人手段不成,反而被人用同樣手段制了自己。

出了村子,錦衣人一聲呼哨,一匹馬穿過墳地奔來,黑暗中雪白的鬃毛飄揚。

錦衣人上馬,那虎奴猶自追着,錦衣人也不理會,一抖繮繩,直奔馬車離去的方向而去。

最後一場追逐開始了。

馬車在狂猛地奔馳,邰世濤親自驅趕着馬車,也不管道路在何處,只圖迅速離開,最近的道路只能橫穿墳場,馬車經過墳場邊緣時,邰世濤清晰地看見有兩具屍首被扔在草叢裡,看那血跡新鮮程度,想必就是剛纔那屋子的真正主人。

邰世濤想起自己第一次敲門時,屋子裡沒人來開門,想必錦衣人一直跟隨在他們身後,看見他們去敲誰的門,就提前一步從後門潛入,殺掉那家人,再自己僞裝了來開門,侏儒比較好改裝,又能麻痹人的警惕心,所以侏儒先扮成孩子來開門,錦衣人的改裝費點事,來不及,就稍遲一些出場——真是無比縝密的計劃,更難得的是,這計劃還是在倉促之間完成的。

錦衣人的心狠手辣和可怕頭腦,讓見慣上位者智慧的邰世濤都心頭髮麻,這樣一個人出現在這個時候,姐姐的運氣當真不好。

他咬牙,這些念頭不過在腦中一閃而過,隨即馬車越過那些屍首,那些碗口大的馬蹄,不知道踏散了多少土堆,又踢飛了多少碎骨。

眼看那些低矮失修的墳塋在車輪下塌陷,邰世濤也不禁頭皮發麻,他素來行事中規中矩,行驅馬踏墳之事終究有些不安,身後太史闌聲音忽然冷冷傳來,“今日我踏諸位屍骨,不過是爲了活下去,異日護佑諸位子孫!若你等泉下有靈,不妨再助我一二。多謝!”

邰世濤聽着這般狂妄又近乎無恥的言語,只覺得心中一熱,又有些想笑,緊張不安的心情瞬間散去,手臂一抖,馬車已經轟隆隆踏過墳場。

忽聽身後一聲馬嘶,聲音清越若龍吟,在軍中熟知馬匹的邰世濤心中一驚——這等鳴聲,多半好馬!

他百忙之中扭頭一看,便見一匹白馬,自月光盡頭奔來,雪白的鬃毛旗幟般飄揚在風裡,韻律優美卻速度如電,初見時還是隱約一小點,眨眼間身軀已經遮蔽身後月色,黑暗從這匹馬身後剝落,馬上人卻還溶在夜色裡,一身黑色的披風捲在肩頭,只一雙眸子,遙遙、冷冷、而又空空地看過來。

邰世濤心中一震,頓時明白憑對方這馬的速度,馬車必定很快會被追上。而那智慧絕倫手段百出的東堂親王,這回被逼親自追來,再不會給他們任何逃脫的機會。

但知道歸知道,束手就縛卻也是不能的。他再次揮鞭,“啪!”

墳場那邊,錦衣人一雙遠山雲煙般冷冷又迷離的眸子,遙遙看過來,眼看馬車倉皇而去,脣角又是淺淺一扯。

隨即他也策馬,毫不顧忌踏墳而過。

白馬揚蹄,閃電般自黑黃土墳間穿梭,忽然一聲長嘶,聲音淒厲。

錦衣人一驚,一低頭,便看見旁邊一個被踏碎的墳堆裡,一根斷骨支了出來,白馬踏過時,被斷骨戳傷了蹄子。

眼看那血流了一地,馬已經不能再跑,錦衣人眉頭終於皺起——今日當真不順!難道老天也在幫太史闌?

無可奈何,他只能下馬,身後發瘋的虎奴已經追了上來,錦衣人嘆一聲氣,只得先回身和添亂的奴僕周旋。

月光冷冷,照着墳前殘破的斷碑。

……

馬車一路狂奔,很快就過了夾山道,果然沒有遭遇埋伏。邰世濤心中暗暗嘆氣。心想自己幾人當初還是推斷錯誤,原以爲東堂人一定不會放棄夾山道這樣最好埋伏的天險,所以在前面那個小村放鬆了注意力,想來東堂人就是把握住了他們這個心理,反其道而行之。

不得不說,這也是一個心理博弈的高手。

夾山道一過,他的心便放下一半,因爲過了夾山道就是援海大營的巡區,在這裡隨時可能碰上援海營和蒼闌軍的巡邏隊伍。

只是這裡還是偏了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遇上巡邏小隊,另外,最近的港口在十里外,太史闌和錦衣人的約定,是以踏上任何一艘南齊戰船甲板爲限。

邰世濤算着,就算遇不上巡邏小隊,馬車行走十里也不過一個時辰。曙光在望,不禁心情微微鬆快。

他想着姐姐可以上船,終於能得到更好的照顧和休養,省得她和幾個大男人在一起,什麼都不方便,甚至連水都不敢多喝,不禁又酸楚又喜悅。

正想着,他忽然聽見“咔”一聲微響,隨即整輛馬車向左一歪。

邰世濤一驚,心知不好,急忙鬆繩掠入車廂內,太史闌已經一手拉住了那少年,身子向外支起,方便邰世濤一手抄住。邰世濤急急將她抱起,一手拽着那少年,靴底一蹬衝車而出,車廂下輪子骨碌碌飛出去,車廂在他身後崩裂,邰世濤掠到馬背上,正要砍斷繫住馬身的繩子,驀然那崩裂的車輪底部飛出一段木條,砸在馬腿上,耳聽得咔嚓一聲。

他的馬也斷了腿。

邰世濤只得再掠下馬,恨恨地看着車廂被瘸馬拖出幾步,轟然歪倒在一邊的道上,他過去看了一眼,才發現壞掉的半邊輪子竟然還是當初那個位置,上次被破壞的時候他已經修好,但這次的損傷在更裡面不易被發現的地方。

一般人對於下過一次暗手卻被拆穿的地方,不會再來第二次。同樣,拆穿這處暗手的人,下一次也不會認爲這裡還會出現同樣的問題。這其實是一個心理問題。但喜歡反其道而行之,思維特別的錦衣人,利用了這樣的心理,第二次的暗手,還是下在了馬車的同樣位置。

沒有了代步工具,這一段路沒有市鎮,也少有人行,很難買到馬,邰世濤又帶着兩個人,速度自然要減慢。

但此時連猶豫嘆氣的功夫都沒有,邰世濤還是一個抱一個扛,咬牙繼續趕路。

他身上有太史闌給的信號煙火,但不敢使用,錦衣人必然會追來,信號一用,保不準先召來的是惡龍。

邰世濤看看眼前的夾山道,這裡是一座石山,石山下有大路通往碼頭,從方位看,翻過石山,應該也就是大海,靠近碼頭。

兩條路,一條路好走但有人追,一條路難走但是近,也不太好追。

邰世濤幾乎沒有猶豫,撕下衣襟,將太史闌牢牢地綁在腰間,又請太史闌幫忙,把那少年綁在他肩頭,深吸一口氣,開始徒步上山。

山路崎嶇,很多地方甚至沒有路,邰世濤幾日夜幾乎都沒怎麼休息,壓力巨大,又揹負着兩個人,其實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再走這樣的山路,幾乎每一步都是雙倍的耗損,黑夜裡漸漸響起他疲憊的喘息。

昏昏沉沉的太史闌忽然感覺到有溼潤的東西不斷落在臉上,越來越密集,她知道這是邰世濤的汗水,想要擡手爲他擦去,邰世濤卻忽然用肘一把將她的臉壓在懷裡,“別動,有荊棘!”

這一刻他沒有喊姐姐,這一刻他的語氣甚至是命令的。太史闌從未聽過他用這樣的語氣說話。她的臉緊緊貼靠着邰世濤的胸膛,嗅見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一種奇特的日光般的香氣混合,不覺得難聞,反而讓她想起成熟男子淡褐色的肌膚,而臉下的肌膚確實飽滿而富有彈性,熱度灼灼,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

她有些恍惚地想,確實,世濤已經是男人了……

她想讓他放棄背上的少年,此刻帶着那盲人少年,是一個極大的累贅。但她終究沒有開口。雖然她已經給那少年服了解毒丹,但畢竟藥不對症,只能稍稍延緩他的死亡,真正要想救,得尋醫生確定到底是什麼毒才行。丟下他,也就是丟下了他的性命,留那可憐孩子一個人,在黑暗中慢慢等死。

她知道世濤做不到,而她也不願意。

這世上生命同等重要,除非十惡不赦,否則無由放棄,這是她記事起便堅持的想法。她深惡痛絕因爲權力和資源分配的不平等,所造成的不同人享有生命權的不平等。

可此刻她又忍不住的心疼,世濤的心跳太急,他已經累透了。

他將她護在懷中,用手臂替她擋住山石縫隙裡那些低矮的荊棘,臂上很快鮮血淋漓,他一開始步伐很快,漸漸慢了下來,漸漸有些不穩。他一開始直立行走,後來腰背有些佝僂,再後來他用自己的長刀支撐着身子,一步步地向山上爬,汗水浸透了衣服,溼了一遍又一遍,連背上昏迷的少年都被冰涼的汗水凍醒,一次次哀求他將自己放下,一次次得到他沉默的拒絕。

太史闌也沉默,她不會干涉世濤的決定,她永遠爲世濤的堅持和有擔當而感到驕傲。

天最黑的時候他爬到了山頂,之後開始下山,素來上山容易下山難,她感覺到他腿肚子抖得厲害,讓人擔心他下一瞬就會抽筋,然後三個人一起滾下去。

黑暗裡只有一個人的呼吸,那就是邰世濤的,粗重而急促,太史闌和那少年,屏住了呼吸,不敢再打擾他一句。

好容易行到半山腰,眼看成功在望,三人甚至都已經看見了碼頭上停靠的戰船,還看見一隊隊的士兵,在山下週邊巡邏,戰船離山邊的距離非常近,只隔着一個沙灘。

三人都齊齊鬆口氣——終於到了!

這一路的艱難!

連邰世濤都彷彿忽然有了力氣,直起腰,三步兩步就要奔下去。

然而就在此時,他隱約聽見衣袂帶風之聲,就響在頭頂。

他一僵,回頭後望,就看見石山頂上鑲嵌着一輪大月亮,月亮裡一個人,這回他沒有騎馬,卻仍舊乾乾淨淨風神超卓,杏黃色的錦衣在玉色的月色中清輝淡淡,他似笑非笑的脣角笑意也淡淡。

他負手,饒有興趣地從上往下看,眼神就如對待自己的獵物。

邰世濤毫不猶豫發出信號,底下戰船上幾乎立刻有了動靜,但邰世濤的心底,依舊是涼的。

從船上下來到石山上的距離,和東堂這個可怕親王衝過來的距離相比,太遠了。

頭頂一聲輕笑,錦衣人道:“了不起,很了不起。”

邰世濤不理他,迅速往下走,不管如何希望渺茫,他都會爭取到最後一刻。

“能讓我接連失手,把我逼到這個地步……”頭頂上的人在嘆息,“不過你們竟然還帶了這麼個廢物,我真不知該誇你們聰明還是蠢。”

邰世濤沉默下行,心底冰涼地發現,他快走了這一截,頭頂上的聲音還是這麼近,東堂這個可怕親王一直跟着,而且很明顯,他不費什麼力氣。

或許躲已經沒有用,不如回身拼死一戰,拖延時辰,等到那些人迎上來,救下姐姐。

他提刀的手緩緩擡起。

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抓住了他的刀!

邰世濤一驚,駭然瞪大眼睛——是那盲人少年!他要幹什麼?難道他是奸細……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他毫不猶豫舉掌向少年天靈拍落!

無論欠了他什麼恩情,此刻他如要害姐姐,他都會毫不容情!

他的手掌落了空。

“嚓”一聲,綁住少年的布帶,被少年抓着他的刀割斷,少年頓時從他背上跌下去,邰世濤這一掌險些拍在他自己後腦。

邰世濤怔住了。

“走……走……”那少年也沒有發覺邰世濤剛纔想對他下殺手,一落地便骨碌碌滾過去,一把抱住了錦衣人的腿,“你們快走!”

“不——”邰世濤上前一步。

“走!”少年緊緊抱住錦衣人的腿,錦衣人眉頭一皺,一腳便將他踢開。少年在地上滾了幾滾,滾到太史闌身邊,連聲咳嗽。

太史闌忽然從邰世濤袖子裡抽出那含了暗器的腰帶,扔給少年,“繫上!等下手指從左向右按!”

少年毫不猶豫繫上腰帶,他腰細若柳,女子一般的身量,太史闌的腰帶給他用尺寸正好。

隨即太史闌腳蹬在邰世濤小腿上,“走!”

邰世濤毫不猶豫擡腿就跑。

少年咳嗽着,對着錦衣人搖搖晃晃站起來。

錦衣人眼底這回倒有了點讚賞之色。他素來最瞧不上婦人之仁,太史闌逃亡還不肯丟下廢物,讓他對她的打分低了很多,由此也更決心要將她打敗——這麼一個婦人之仁的人,他如果輸在她手下,豈不丟人?

此刻倒覺得,太史闌還算決斷。

他眼角都沒看那少年一眼,快步就要追上去,那少年還沒靠近,就被他周身的真氣給震開。

他和那盲人少年錯身而過時,聽見他在身後慘笑一聲。

他心中忽有警兆。

明明什麼聲音都沒聽見,但多年傾軋爭鬥中鍛煉出來的直覺,還是讓他微微斜掠出一步,轉頭回望。

然後他就看見那少年手指正撫過腰間,而他腰間已經多了一條女式腰帶。

這古怪的發現讓他心頭一跳,二話不說,伏地臥倒!

“咻。”

頭頂風聲一厲,彷彿空間都被瞬間撕裂,又或者天上閃電凝化爲針,跨越天海距離倏忽而至,掠過的風像冰梳,他聽見後背衣衫撕裂的聲音。

被風聲撕裂。

這聲音快得難以形容,那一刻他趴在冰涼的地上,心也冰涼——好可怕的暗器!南齊什麼時候有了這樣的武器?這樣的武器是軍中的嗎?那東堂還打什麼仗……

心驚同時也在慶幸,慶幸多年被暗殺的生涯練就了他關鍵時刻總能做出最正確的抉擇,如果剛纔他不是趴下而是躍起,他現在就是一具四面噴血的屍體。

正常情況下,他嫌趴下太難看,是絕不肯趴的。

邰世濤聽見身後的風聲,回頭一看,不禁心中發恨——這樣也給他逃了!此時他也來不及怒罵,撒開腿狂奔,石山已經見底,他已經腳踏上鬆軟的沙灘,而那邊的士兵發現動靜,也已經奔了過來。

身後一陣腳步聲響,歪歪斜斜,竟是那盲人少年,迴光返照般迸發了力氣,聽着邰世濤的方位,也一路狂奔而下。

前方遠遠來迎接的士兵忽然一聲驚叫,邰世濤百忙中用眼角一掃,心頓時墮到谷底。

不知何時,錦衣人身邊出現了那個巨人虎奴,看樣子居然清醒了過來,正手持一柄長矛,做投擲狀。

這種巨人的臂力一定驚人,他含怒一擊,可貫十丈。

邰世濤抱着太史闌在沙灘上狂奔,停也不停——有矛來,就射我吧!

“咻!”

風聲雖不如先前那暗器可怕,卻也快到驚人,幾乎剛剛響起,就呼嘯到近前。

邰世濤甚至連行走路線都沒改變,只遙遙奔向前方接應的人,馬上他中箭,就把姐姐扔出去,希望他們來得及接住……

“噗。”

一聲悶響,是利器入肉的聲音,邰世濤卻沒感覺到疼痛,甚至沒感覺到逼近的風聲。

巨大的風聲,在他身後一丈之地,因爲遇上阻礙,被逼停。

那阻礙……

邰世濤回首,就看見石山腳下,那盲人少年正對他張開雙臂,他的姿勢充滿保護,而他胸前,一截銀紅色的矛尖,尖銳地透出來。

半山上錦衣人神色驚愕。

邰世濤顫了顫,眼看着那少年眼底光芒漸漸滅了,然而那清瘦溫柔的臉容上,神態依舊平靜,甚至微微動了動脣角,似乎還想給出一個安慰的微笑。

邰世濤忽然想起,這一路逃亡驚險,他竟然到現在都沒來得及問他的名字。

一路扶持,一路相救,但到死,他都不知道他的姓名。甚至不明白他爲什麼這樣拼死相助。

邰世濤這一刻忽驚覺自己的自私。

根深蒂固的等級觀念,也許,讓他內心深處,對這樣的人,依舊是厭棄的。

然而這個被他厭棄的人,此刻在他身後,張開雙臂,像要給他一個最後的擁抱。

這一生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的人,終究放棄了可以觸及的下半生幸福,代他擁抱了死亡。

那黑夜的相遇……無聲的相擁……假鳳虛凰的做戲……滾熱的米湯……三人同食的剩飯……他給出了他的全部,卻從無獲得。

邰世濤眼前模糊,看不清去路來路。

太史闌也回過頭去,認認真真看了那少年一眼。

隨即她忽然道:“我是太史闌。我答應你,取締靜海、乃至天下所有的小倌館。”

盲人少年的身子震了震。

“如果你是犯官家屬,家族確有冤情,我會爲你家族平反。”

女子清晰冷靜的聲音響在清晨淒冷的海灘上,伴隨海濤撞擊黑色的礁石,四面靜寂如死。

他脣邊似有笑意。

一陣風過,他輕輕倒了下來,臉埋在沙灘上,將那最後一抹笑容,銘記在大地深處。

或許相遇是命,用命博一場黑暗沉淪的救贖。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聽見太史闌最後一句話沒有,或許聽見,或許沒有,然而那縷笑容,證明他最後一刻的安寧。

邰世濤模糊的視線移上去,看見半山上,錦衣人沒有追下來,卻忽然取出了一張弓。

一眼看去弓似乎很小,通體火紅,十分華貴,錦衣人指間一枚銀箭,在黑暗中熠熠閃光。

這種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想必錦衣人也被那暗器和虎奴的失手激出了怒氣,終於拿出了殺手鐗。

“扔我!那邊!”太史闌聲音急促。

她指的方向是大船邊,幾艘用來海上運送的小船,此時要等大船放下踏板牽引上船,已經來不及了,錦衣人剛纔那一箭兇猛無倫,射程足可到達大船腳下,何況沙灘上本就無法太快奔行。

此時也有人等不及踏板,從大船躍到小船上。

邰世濤毫不猶豫,衝前一步,一擡手,將太史闌全力擲出。

太史闌身子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落向小船,小船上有人竄出,凌空接住了她。此時第一箭已到,銀光一閃,電射太史闌背心。

那人橫刀,刀光如雪,鏗地一聲火花四濺,箭狠狠撞上刀,箭上巨大沖力撞得持刀人蹬蹬後退兩步,黑髮被箭風割裂,落在脣邊。

她狠狠咬住黑髮,站在沙灘上,攬着太史闌愕然擡頭,完全想不到有人隔着那麼遠射出的箭,居然還有如此恐怖的臂力。

懷中的太史闌在掙扎,身子落了下來,隨即一腳蹬在了小船的甲板上。

接住她的花尋歡不解其意,太史闌已經回頭。

沙灘上,力竭的邰世濤用刀支住身體,已經沒有力氣再向前一步,而半山上錦衣人的弓,正指着他背心。

第二箭,將發。

邰世濤生死存亡迫在眉睫。

花尋歡眉毛聳動,她看得出這距離,她絕對無法在對方的箭下救得世濤。

然而太史闌卻在笑。

疲倦的,卻又勝利的笑。

她笑着,一腳踏着甲板,看着錦衣人,手指對甲板一指。

“如果你最終沒能攔下我,讓我順利地傳遞給全城百姓我還在靜海的消息,並順利地登上黑水峪戰船,算你輸。”

產後夜奔,一路輾轉,幾經波折,各逞智慧。

如今她的腳,終於碰觸到了黑水峪戰船的甲板。

賭約至此時,結束。

小舟上,交架的刀戟間,太史闌緩緩回身,她身姿單薄,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可一段目光,便籠罩了整個靜海。

半山腰,錦衣人一動不動,杏黃錦袍的衣角,飄飛如一抹淡雲。

他的弓依舊拉滿,他來得及射邰世濤,甚至來得及射還沒能上大船,身邊無遮無掩的太史闌,可最終,那弦上的箭,停駐。

這一霎遙遙相望,各自心緒複雜難言。

這一路,其實沒有輸贏,她縱然順利踏上甲板,最終也有賴於他人犧牲,而半路上,他其實放棄了無數次一箭擊殺她的機會。

然而並無後悔,這一路相鬥,他邂逅這世上最強大最特別的女人之一,酣暢淋漓的智慧博弈,爾虞我詐的生死之爭,到得最後,只覺不虛此行,惺惺相惜。

英才日漸凋零,滄海如此寂寞,不如留一個人在天涯那頭繼續行走,以同樣的頻率和速度。他日想起,便覺得上位者的道路,不再孤獨。

他在意的,從來只是過程。

天好像是在一瞬間亮的,陽光好像是在一霎間刺破黑暗的,刺破黑暗的日光從山頂如滾滾流水傾斜而下,流過山石、樹木、荊棘、草叢……刺目的陽光裡,已經不見錦衣人的身影,他所立的山石空空蕩蕩,彷彿從未有人來過,從未有人一路而來,錦衣披髮,談笑間展開一場驚心絕世的追逐。

邰世濤身子在瞬間鬆懈,然而當他轉頭看向戰船時,眼眶不禁再次模糊。

模糊的淚眼,倒映太史闌的身影,她正慢慢站直,由花尋歡扶着登上戰船,船上的士兵都已經被驚動,黑壓壓的人羣蜂擁而來,那些焦灼絕望、滿是黑灰的臉,在看見他們元帥大人的單薄卻筆直的身影時,忽然都露出狂喜之色。一霎的寂靜之後,歡呼之聲爆上雲霄。

“大帥到了!”

“大帥真的到了!”

“大帥沒有離開!”

越來越多的喊聲開始匯聚,化成一片歡喜而瞬間鬥志昂揚的高呼。

“大帥迴歸,揚我武威!”

“大帥迴歸,揚我武威!”

喊聲衝破這海上霾雲,吹開滾滾海水,吹散瀰漫硝煙,驚得海鳥高飛,驚起戰鼓高擂,遠處東堂戰船在海水動盪的光影中戰慄。

邰世濤仰起臉,在一地鮮血和汗水中,歡喜而又悲傷地,落下淚來。

------題外話------

逃亡結束啦,養文的趕緊回來看文啦,不看文哪來訂閱,不訂閱哪來月票,雖然沒訂閱沒月票也不會影響俺碼字質量數量,但滿屏養文的叫囂對俺幼小的心靈難道不是一種摧殘?你不看我還有毛的勁寫啊?啊?

另外大家不要罵小甜(第三聲)甜(第二聲)嘛。各爲立場沒有錯。這是上位者的基本素質。換成容楚太史闌異地相處,不會客氣到哪裡去滴。其實你們不覺得小甜甜很可愛嗎?我還指着他給我掙以後的月票呢,你們真不喜歡,我就給小蛋糕安排女人。

第五十一章 帝后鬥法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四十一章 誘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九章 夜襲第二十六章 俯視衆生第二十七章 路遇第三十一章 四個男人的心思第二十八章 南齊之秘第五十章 女人們,退散吧!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十一章 腳踢公公第二十七章 路遇第十章 她是人,還是神?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七十一章 發飆景泰藍第五十三章 你想不想娶我?第七十七章 深情第七十一章 闖陣來救第四十六章 不清淨的容楚第三十三章 我可以照顧你嗎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八十二章 醋罈子第四十六章 強抱第二十一章 邂逅驚心第七章 國公府家書第九十二章 小魔王降世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三十章 被刺激的妖孽第三十五章 女霸王的第一次主動第二十六章 俯視衆生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第七十二章 心事如舟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四十三章 鐵血“女”總督第四十八章 不夠資格!第三十二章 大家一起來圍觀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二十九章 命根子好了沒?第四十五章 霸氣賢惠好男人第七章 御姐與正太第三十九章 二五營(二更)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十二章 幺雞VS國公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十五章 春光煦煦,有美一人第八十一章第八章 陰魂不散?第十章 都是鳥兒惹的禍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六十八章 索愛第八十六章 真愛天地,她的贈禮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七十九章 春暖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三十六章 “父子”合作第九章 夜襲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十三章 邰家新魔王第十五章 不受歡迎的媳婦?第六十九章 出門左轉,下次再玩第六十九章 出使第二十四章 勁爆消息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四十二章 千里飛雪贈寒衣第四章 青樓相會第八十二章 醋罈子第三十七章 舊情難忘?第三章 國之妖孽第三十五章 女霸王的第一次主動第十二章 產室交鋒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一百章 爲她挽旗的手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三章 雄風大振的虎鞭(二更)第二十八章 南齊之秘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一章 理想姐夫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七十一章 闖陣來救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二十五章 容楚的告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