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

更新時間:2013-11-14 8:34:24 本章字數:11376

容楚翻翻那臺歷,十三張,每張一個月,現在正翻在四月這一頁。四月十五這日清晰地標註:海天盛筵。

往前翻,二月十七標註:斬海鯊府。二月十四標註:收信。二月十六標註:寫信。

三月初八標註:查賬。三月十日標註:收信。

寫得很簡單,容楚卻開始微笑。

收信寫信,自然都是給他或者景泰藍的,在太史闌心中,這是和斬海虎,清官場,收軍權這些驚動天下的事蹟,一樣重要的大事,她爲此特地標註一筆。

容楚忽然有點好奇這多出的一張是什麼,往前翻,果然,多出去年最後一個月。

在去年十二月二十八那個日子上,太史闌畫了個大大的紅圈。

容楚一笑——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樣。

太史闌的細膩和柔情,可不是那麼容易見着的,他覺得便爲這個簡易曆書,便不枉他帶傷千里迢迢跑一趟。

他又往後翻,在十月底的某個日子,果然也看見了太史闌的大紅色記號,標註:生日。

這個生日的標註拖得很長,越過了好幾日,加了粗槓,十分耀眼。

容楚的笑,瀰漫到眼底。

這生日是他的。

兩人在一起聚少離多,又從來沒個安生日子,所以這一年多竟然互相從沒問過生日,也沒辦過生日宴席,太史闌對這些虛禮不在意,容楚則一向看重長遠,不覺得某一日隆重操辦就代表什麼。

然而太史闌卻知道他的生日,很明顯她是打聽過了。去年十月,容楚還在大燕出使,她記下這個日子,可是打算今年給他慶賀?

容楚無意識地翻着日曆,想着他確實不知道太史闌生日,不是不想打聽,而是隱約感覺到,很可能太史闌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生日是哪一天。他不願貿然詢問觸傷她。

或者將來,便以相逢作爲重生日吧。

容楚翻了翻,後頭沒有什麼特別標註了,想了想,拿起筆,在四月的記事欄寫:“太史,我此刻坐在你房間裡,你在哪裡?聽說有人陪你一起失蹤,我但望他救了你,又不願意他陪你一起。

嗯,你此刻想必要罵一句:小心眼!

男人的心眼或可過千軍萬馬,或不能穿針頭之尖,單看他是否在意而已。”

地方寫不下,他附了張紙。

五月的記事欄裡他寫:回來沒有?我不知道來不來得及等到你,珍重身體,海產類食物性寒,少食。

六月記事欄他寫:官場安定否?黃萬兩可信。

七月記事欄他寫:胖否?瘦否?你離開時約莫有百十斤,若少了我尋你算賬。

八月記事欄他寫:若海鯊心不死,可從其女入手。

九月記事欄他寫:紀某桀驁卻無成算,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殺之不如留之,此事我自有計較。

十月他寫:黃某生財之術不傷民生,宜推廣,你也該自己賺點銀子,回來給我買禮物。若得不到你親手面交的禮物,我定然是不高興的。

十一月他寫:真的得不到的話,這曆書做我新年禮物可否?

十二月他寫:又一年,又一年。太史,我想你。

……

寫完了,他又回頭,在去年那一頁上寫:太史,我永不能忘記那一夜的你。

寫完怔怔半晌,覺得一年只有十二個月真是太短了,明年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在這樣的歷書上,給她月月嘮叨?

或者他自己也可以做一個,但他還是想要她送的。

翻回第一頁的時候,他忽然覺得那木板似有不同,摸了摸是可以打開的,他從中間抽出一張薄薄的紙來。

低頭一看,笑意便落在眼底,果然是寫給他的信,還沒完工的一封。

他就知道她會把給他的文字,藏在最隱蔽的地方。

“容楚,今天我請客,不過是鴻門宴。我相信,吃了我的一定都得給我吐出來。等我把這事了結,組建了援海大營,收服了那羣地頭蛇,趕走東堂人,或許我就會有……”

信到此處戛然而止,徒留他對信揣測。

就會有什麼?

會有信?會有禮?會有好消息?

他心癢癢如貓爪,恨不得現在就把她從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揪出來,把筆塞在她手裡,寫完它。

把信反反覆覆在手中翻弄,信紙險些被他揉皺,最終他也只好嘆口氣,在後頭提筆寫:這信你一回來可得立即給我補完,我等着。另:希望是會有好消息。再另:前面不要加這許多條件可好?

他默默收好信,又將公文都給她批完,端端正正放好。完了仔細瞧了瞧那筆桿,覺得這筆自己用着合適,她用了只怕嫌粗,可不要把手指磨出了繭,當即便命周八出去買筆回來換了。

周八毫不奇怪地去了——自從容楚遇上太史闌,便常有各種奇怪命令出來,他早習慣那節奏。

容楚在桌子邊玩夠了,又去翻櫃子,櫃子裡有個皮箱,他瞧着眼熟,似乎當初太史闌從天而降時,便帶着這個箱子。

不過他沒打算開箱,自來貴族的教養,讓他不會去翻動別人的私物。

他只是拎起箱子,輕輕晃了晃,聽聽聲音,想知道上回那個香噴噴的小鐵盒,還剩下幾個?

這東西是個害人東西,找機會得一起扔了。

容楚的目光危險地落在箱子上,他有一萬個辦法將這箱子裡,所有他覺得影響性福的東西毀屍滅跡,然而腦子裡轉過一萬零一次後,他還是決定放棄。

順其自然吧,該有的總會有。

櫃子裡還有幾件奇怪的東西,短短的,華麗的,繡花的,兩個圓圓的東西帶着個帶子的,容楚望着那東西半天,終於猜到了這是個什麼東西。

猜到這是什麼東西時,他的眼睛也瞪大了——太史闌會用這種東西?這種風格,怎麼瞧都不是她的吧?

他的眼睛忽然危險地眯了起來,他記得太史闌好像提過這種東西,在二五營的時候……嗯,她好像還說要送他一個?

這女人,果然從來對他不懷好意。

不過……這東西看樣子是她最近穿着的?她好端端地爲什麼會改變穿衣風格?

容楚可是記得那晚看見的太史闌的褻衣很樸素來着。

他猜得不錯,太史闌確實不喜歡用這種華麗派的胸罩,但她懷孕之後胸變大,原來特製的布胸罩不好用了,剛到靜海又忙碌沒來得及安排人去做,便臨時找出大波的華麗胸罩暫用一下而已。胸罩掛在櫃子裡也沒人瞧見,誰知道某人竟然跑來,還毫不客氣翻她櫃子?

容楚取了一個胸罩下來,用手掌仔細比了比,“咦”了一聲道:“不對呀,怎麼變大了……”

曾經和太史闌有過肌膚之親,並且親手“掌握”過某處尺寸的國公爺,很準確地發現了問題的不對勁。

不過他轉念想着,也許太史闌穿不慣這裡鬆鬆垮垮的褻衣,一時又沒得換,便臨時用了這種。

他託着腮,盯着那金紅色繡牡丹的華麗玩意,想象了一下太史闌送他這玩意時的猥瑣神情……然後他小眼神也陰陰的。

因爲不滿,他關櫃子時便用力了些,啪一聲,箱子忽然震開了一條縫,幾個小鐵盒滾了出來,容楚一眼便認出這是“口香糖”。

“還有這麼多?”他有點驚異地撿起來,看看那盒子,冷哼一聲,乾脆統統都拆了。

拆完盒子,把“泡泡”套在手指上,他拔下發簪——我戳,我戳,我戳戳戳。

每個“口香糖”上都多了幾個小洞洞……

今有針扎避孕套的屌絲女;古有簪戳口香糖之容國公。

所謂求子心切,古今一同。

……

把“口香糖”恢復原狀的國公爺,心滿意足地又轉悠到了牀上。

太史闌的牀褥都是清爽簡單的純藍色,被子疊得方正,軍旅似的。容楚躺上牀,抱過她被子滾了滾,覺得果然她的牀最舒服。

其實太史闌不喜軟墊,牀硬梆梆的,遠不如國公府容楚那個懶骨頭的牀軟和。可賤賤的某人就是覺得這牀好,板實!

在牀上滾了滾,聞着比國公府枕頭更濃郁的伊人氣息,容楚心情變好,把臉埋在太史闌的枕頭上,太史闌的枕頭倒是特製的,她用不慣瓷枕,是方方正正一個大枕頭,容楚把臉埋了埋,笑道:“你若也埋過臉,如今便算我親過你了。”

他忽然把手伸到枕頭下,很快抽出幾封信來,細細一瞧,果然是自己給太史闌的幾封信,還有景泰藍給太史闌的信。這些信紙都保存得很好,但能看出已經閱讀很多次,邊角發毛,摺痕也很清晰。

他微微笑起來——她的珍重,自有她的表達方式。

天漸漸黑了,蘇亞已經到房門前來看了幾回,有心將國公從總督閨房裡請出去,但眼看某人死賴着也沒辦法,總不能把自己的救命恩人給拖出去,再說人家也是實質上的半個主人了。只好命人加緊看守,又將這整個院子給封了,自己親自在院外守着。

容楚向來是個厚臉皮,毫不客氣佔了太史闌的牀,享受高級服務。並且下達命令,要求當晚所有人除做好守衛外,其餘都當聾子傻子,不用太過精明。

當晚,總督府上空嗖嗖地飛過些影子,鬼鬼祟祟閃來閃去,總督府上下按照容楚吩咐,只當沒看見。第二天果然流言就傳了出來,說當晚總督的院子確實有燈火,還說蘇亞姑娘守在院子外,誰都只當蘇亞姑娘對總督大人忠心耿耿,而且對其餘任何權貴都不假辭色,她既然肯親自守着,那看樣子總督是真的回來了。

於是,關於前一天總督玩的悶招到底是怎麼回事,衆人紛紛猜測觀望總督大人到底打算對三大將做什麼的時候,第二天一大早,折威元帥黃萬兩便帶齊軍士,浩浩蕩蕩出門,直奔烏凱和莫林的府邸。

之後靜海的大小勢力,就在提督府的門口,聽見裡頭似乎有喧囂之聲,隱約還有對峙呼喝聲,沒多久大門砰一下被踹開,平日裡笑眯眯的黃元帥臉色鐵青的走出來,大罵:“好你個老烏!你敢說這事你是乾淨的?事到臨頭竟然夥同老莫把責任都推到我這裡!笑話!我折威軍什麼時候可以命令你水師上府了?”

後頭烏凱一臉無奈地跟着,絮絮叨叨地道:“元帥你一定得相信我,她真的一句話都沒說……”

“放屁!”黃萬兩大罵,“她一句話都不說,難道跑你院子裡去曬太陽?”

烏凱張了張嘴,滿臉有苦說不出的鬱悶,黃萬兩氣哼哼地一拂袖,“她說要彈劾我,上書請求改制外三家軍世襲制!我老黃要保不住折威,你們也別想安生!大家走着瞧!”

兩人一前一後罵罵咧咧出來,前頭偷聽的人們立即做鳥獸散,散去的人羣眼底閃着詭秘興奮和不安的光——總督果然回來了!果然一回來就開始算舊賬!看樣子烏提督和莫總將把責任都推到了黃萬兩身上?然後總督一怒之下要報復,要上書請求改革外三家軍世襲制?

這可是大事!

這要逼急了黃萬兩,會鬧出什麼事來?本地三大軍捲成一團,又會造成怎樣的變動?會不會戰事就此真的起了?

衆人眼瞧着黃萬兩又氣沖沖地往莫林那裡去了,隨後如樣又來了一回,兩趟跑下來,衆人眼看大佬們不歡而散,眨眨眼,終於悟出味道來——攤上大事兒了!

三大軍事頭目不歡而散,城中硝煙氣息濃厚。海鯊至今沒有露面,而天紀少帥紀連城也莫名其妙出海了。此刻的靜海城,就像一個上方懸着火苗的火藥桶,充滿暴烈和惶惶不安的氣氛。

三天後,上府將軍莫林在視察平嶺分營的時候,遇襲,幸虧一隊巡邏兵及時經過,才救下了氣喘吁吁的總將。

五天後,總督及靜海將軍府、上府總將和水師提督府同時發佈公告,宣稱近海有海盜出沒,以及城中近來有可疑人物出現,懷疑被東堂奸細滲入,現徵得總督府同意,根據靜海戰時管制條例,宣佈暫時閉城,暫停城內一切車馬行和販售通商行爲。並由總督府根據戰時軍管條例,調撥折威軍前往黑山海峪一線佈防。

據說公告一出,黃萬兩當即氣得掀了桌子——這兩個舉動,看起來都是針對他的。停車馬行和通商,是斷了他的財路。調折威軍遠地佈防,是將折威軍驅出靜海勢力範圍。這一撤出,將來再要回來可就難了。更何況黑山海峪那一處最是險惡,如果東堂真的打過來,十有八九會從那裡登陸,現在單單把一個不善海戰的折威軍派往那裡,那不是有意整他是什麼?

衆人不安的同時,也有些奇怪,總督手握着當初衆將立下的契約,回來第一件事就該組建援海大營,爲什麼這事不急,反而先拿了折威軍開刀?

但無論如何,很明顯折威軍現在是遭了刀。

遭刀的不僅是折威軍,還有城中大小勢力。閉城禁商的政策,所有人都會因此受到損失,總督府又沒有說這政策什麼時候開禁,這要一直禁下去,這些地頭蛇就可能斷掉一直的海上商路,後患無窮。

其實這麼做,總督府乃至整個靜海都受損失,但衆人都多少有點了解太史闌,覺得以她的兇惡瘋狂性子,爲了報復,做這樣的兩敗俱傷舉動一點都不奇怪。

總督生氣了,後果很嚴重。

一開始靜海城的地頭蛇們還在看折威軍的笑話,隨即發現自己也受到了波及,總督府隱隱傳出風聲,說總督大人下一步,就要拿那些敢於追殺她下屬的幫派開刀了。

這下靜海的地頭蛇們慌了,他們尋思着要做些什麼,此刻靜海羣龍無首,誰也不服氣誰,想來想去,竟然都覺得,此刻被兩大當地軍隊擠兌的折威軍主帥,應該和他們同仇敵愾,會爲他們做主。如果雙方聯合給總督府施壓,應該可以令狂妄的總督有所收斂。

於是他們託人和黃萬兩拉上了關係,給黃萬兩悄悄遞了帖子,黃萬兩也放下了元帥的架子,表示願意和他們接觸。次日,靜海諸勢力頭目連同折威軍主帥黃萬兩,秘密會晤於“十九樓”。

十九樓者,妓院也。

總督回靜海後,在靜海城製造了黑色恐怖氣氛,一到晚上就人影來去,刀光隱隱,整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這些人的秘密會晤因此便倍加小心,不僅選了妓院,還選了一個三等的妓院,裡面都是一些歪瓜裂棗,販夫走卒纔會光顧的地方。

“十九樓之會”後來成爲靜海歷史上,人數最多,集合當地權勢者最多,最詭奇最反覆的一次會議。

這次會議的真相,到很久之後,都只有寥寥幾人才知曉。

當晚,本地首領們在十九樓後院會晤,黃元帥也早早來了,會議在熱烈友好的氣氛中進行,就發展雙邊關係,鞏固彼此地位,一致對外和共同合作等方面,提出了有效、有力、有發展前景的諸多措施,並形成了初步意見——說人話就是這羣人決定發動自身的所有力量,牽制上府和水師提督,影響總督府,改變總督府的現有決策云云。

會議進行到一半,忽然燈滅了。

燈滅了原本也沒什麼,誰知道地忽然也陷了。

地面忽然翻了板,將這一羣人下餃子一般下到了下面一層。等衆人再次睜開眼睛看見亮光,面對的已經是兩排柵欄。

衆人又驚又怒,一開始以爲是黃萬兩下的手,轉頭一看,黃元帥不也在被下的餃子裡?

隨即上頭響起狂笑,笑聲幾分熟悉,話卻說得譏諷。說這羣宵小聚在這裡商量什麼大事兒,到頭來還不是被人包了圓兒?當初投靠新總督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樣扎堆老鼠般混在一起,商量賣了他老海鯊?

衆人一聽,心中一驚——海鯊?

再聽上頭海鯊語氣,心中發涼——海鯊沒走?一直潛伏在城裡?等機會懲罰那些曾經背叛他的舊日手下?

衆人在太史闌就任總督,查抄海鯊府的時候,都是表過忠心的。飛龍罩海的沉香照壁下架的柴,也給添過火。海二爺滿門抄斬時,也沒去救。

這確實是背叛。

再回頭想想海鯊行事,睚眥必報,善於隱忍,越想越覺得是這麼回事——海鯊弄走了總督,怎麼可能在這關鍵時候離開?果然是潛伏在城中,眼看總督竟然回來,氣憤不過,乾脆先來處置了他們這些叛徒?

衆人心慌,沉默的有,告饒的有,怒罵的有,上頭海鯊譏嘲他們一頓後,卻不再說話。然後就開始餓他們。

沒吃沒喝,老鼠滋擾,日夜噪聲,上下漏水。

這些大小豪強,過慣了奢靡的日子,哪裡吃得這樣的苦,不過一兩天,便有人開始告饒。這些告饒的人被一個個拎出去,之後再也沒回來。

到後來出去的人越來越多,那牢裡也就漸漸空了。出去的人也就回了自己的府裡,偶爾出門,遇見十九樓的難友,都忍不住問一聲,“你被掏了什麼?”

答的人必然捶胸頓足痛心疾首,“我那積攢了數代的心血啊……”

然後互相木着臉,瞧一瞧,做個揖,怏怏地回去。

這些險些被掏空家底贖身的地頭蛇們,心中揣着一懷對海鯊的恨,無處發泄,只得縮起脖子做人。

城禁政策終究還是推行了下去,黃萬兩也灰溜溜地準備去黑山海峪了,衆人原本還懷疑他搞鬼,此刻看他那喪氣模樣,終於確定,果然是海鯊那老不死,下的狠手!

就在衆人都在暗恨海鯊,憋足勁等着海鯊公開露面,合力咬他一口,並同情着黃萬兩的時候,黃萬兩正蹲在總督府的後院密室,對着滿滿一庫的珠玉寶貝古董笑眯了眼。

“要得,要得。”他歡歡喜喜搓着手,“吃一點苦頭,賺這許多銀子,跟您做生意,不虧!”

密密簾子後看書的人笑了笑,對外頭望了望,又對身邊蔣樂打個手勢。

蔣樂又學着太史闌的腔調道:“大帥,切莫貪心。這裡面只有三分之一是你的。”

黃萬兩咂咂嘴,有點心疼地看了看那一大堆,隨即高高興興摟了自己那一小堆,“三分之一也夠了,意外之財嘛哈哈。”

容楚放下書,看着簾外黃萬兩放光的臉,心裡一個疑問浮了出來。

他讓蔣樂問:“您貴爲元帥,一生富貴,爲什麼還要這麼費心費力地掙錢?”

黃萬兩忽然沉默。

再過了一會,他擡起臉,平凡的臉上,有一抹思索和懷念的神情。

“我是黃家獨子,母親早逝,自小在軍中,我是在馬背和軍中伯叔們的背上長大的。我從三歲開始被捆在馬背上參加戰役,到三十歲接替折威元帥位,這二十七年中,我歷經大小戰役近百,受傷一百餘次,瀕臨死亡十餘次。”

容楚挑了挑眉毛,他隱約也聽過這事,當時還奇怪,黃萬兩作爲折威主帥之子,無需親身上陣,怎麼會受傷這麼多次?

“我大器晚成,年輕時候練武怎麼都不行,直到三十歲後毀鼎爐重修,纔有了今日成就。”黃萬兩平淡地道,“我那老子,是個倔強好面子的人,他認爲我必須攢夠足夠的軍功,才配接替這元帥之位,所以大小戰役,他必定要我身先士卒,衝鋒在前,偏偏我武功不成,所以頻頻遭遇危險。”

容楚靜靜聽着,眼神遙遠,似乎也想起了自己當年的征戰歲月。

多年後他棄劍從政,卻有另一個女子,撿起了他丟下的劍,代他展開另一段征程。

“那一百多次受傷,就是一百多次生死之險。而這一百多次性命,都是我的同袍,我的兄弟們,拼死救下來的。”

黃萬兩愛惜地撫摸着那些值錢的古董,眼光如金錢晶晶亮,“外三家軍慣例,無終身軍制,每五年換防,每十年清退老兵,最多不超過二十年從軍。那些在軍中半輩子的老兵們,他們沒有謀生技能,除了打仗什麼都不會,很多回鄉時還帶了殘疾,這樣的人,拿什麼來養家?拿什麼來謀生?而朝廷,需要操心的事太多,根本不會去管他們的死活。”

容楚不語,這一點他也曾想過,當初他軍中回鄉的老兵,他特意安排給予豐厚安置銀,但如果沒有謀生技能,終究會坐吃山空的。

“我原先也沒想到這些。”黃萬兩道,“直到有一年,無意中路過一個小鎮,發現路邊快要凍餓而死的老乞丐,竟然是曾經救過我三次的一個老兵……”他吁了一口長氣,“從那以後,我開始做生意,賺錢。想辦法賙濟那些衣食無着的老部下們。我不能靠吃新兵的空餉來養老兵,我只能老老實實做生意。”他笑了笑,“其實也挺好,我一直對做生意感興趣,我父親卻一直不許我做,如今我可算盡展所長了。”

室內一片寂靜。

在場的人不少,容楚和太史闌的護衛們大多都在。

衆人原先都有些瞧不起這胖胖的,市儈的,明明身爲大帥,卻爲掙錢不擇手段滿身銅鏽的黃萬兩。然而此刻,所有人眼神凝重,深深感佩。

有種大愛,隱藏在內心深處,巍巍無聲。

他染一身銅臭俗塵,受世人誤會輕蔑,行人間最堂皇光明事,所經之處,步步蓮花。

容楚低低嘆息一聲,揮揮手。

周八掀起了簾子。

來靜海這麼多天,他終於露出真面。

黃萬兩瞧見他,並不意外地笑眯了眼。嘖嘖地道:“太史闌那丫頭當真好福氣。”

容楚一笑,道:“說這麼好聽,可不是想從我這裡再拿些去?”

黃萬兩大笑攤手,“如此甚好。”

容楚莞爾,道:“留一半給她吧,她之後組建援海大營,要用錢的地方多的是。”

黃萬兩怪里怪氣地搖頭,“嘖嘖,這丫頭跑哪去了?到哪去找你這樣一個人?替她平靜海,替她絕隱患,替她留後招,現在連她組建援海大營需要的錢都給搞來了。好福氣,好福氣喲。”

容楚不過淡淡一笑,“我一生,亦受她益良多。”

他轉了話題,“剛纔聽元帥一席話,我也很有感觸。不過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與其一直資助,不如另尋他法令回鄉老兵可以自己謀生。”

“你說得很是!”黃萬兩立即兩眼放光湊過來,“你是咱們南齊第一智人,快教教我辦法……”

……

夜色降臨的時候,黃萬兩心滿意足地告辭,臨走時瞟一眼容楚一直沒站起來的雙腿,古怪地一笑,又嘆一聲,“好福氣喲……”

他晃晃悠悠地出門去,在四合的暮色裡,忽然想起自己遠在內陸的夫人,想着是不是該將她接來?

廳堂裡,容楚看着新近的信報,悠悠嘆息一聲。

“你得快些回來……我只來得及爲你做最後一件事了……”

……“助我上船!我要殺了他!”

少年聲音堅定,低低的尾音迴盪在海風裡。

容榕回頭,背光的角度看不清他的臉,只覺得那眼神灼燙,燙得她心也熱了起來。

“好!”

一聲出口毫不猶豫,邰世濤倒怔了怔。容榕已經乾脆地站了起來,對上頭叫道:“我兄弟貪玩出海,現在迷了方向,上頭各位大哥是要回靜海嗎?捎帶我們一程吧!”

“兄弟?”上頭有人怪笑起來,“這丫頭,這時候了還扮什麼男人!”

容榕紅了臉,她是說習慣了,有時候還是覺得自己是男人,此刻一回頭,看見邰世濤眼神,心忽然又砰砰一跳,第一次覺得做女人其實也沒什麼不好。

上頭又笑起來,怪聲怪氣地道:“小娘子,咱們可不是回靜海,咱們是出海呢。”

另一人含糊地道:“和她說什麼真話,騙上來玩玩……”

這話容榕沒聽見,邰世濤卻聽見了,臉色一緊,拉住容榕道:“你別說了,咱不去了!”

“怕什麼!”容榕甩開他的手,“你保護我啊!”

她仰臉笑道:“出海更好啊,我們兄妹本來就是想出海轉轉,又怕迷路了轉不回來,有諸位大哥帶着,最好不過了!”

她語氣天真,笑容嬌俏,仰起的臉龐光潔精緻,肌膚在暗影裡玉一般的溫潤,上頭向下看的漢子們眼睛都亮了。

只是沒人敢做主,都回頭對海鯊訕笑。

海鯊穿一身青錦團壽字長袍,像個富家翁一般站在那裡,悠悠地抽着煙,斜眼瞟了一眼容榕,目光着重在她玲瓏有致的少女身體上掠過,隨即道:“上來吧。”

船上漢子們急忙放下繩梯,要將兩人接上去。

容榕忽然把拳頭遞到邰世濤懷裡,悄悄道:“趁他們沒注意我,趕緊戴上。”

邰世濤翻開那薄薄的東西,才發現是一個做工精巧的面具。

這種幾可亂真的面具十分稀有珍貴,邰世濤心中一驚,“你哪裡來的?”

“偷的。”容榕得意洋洋地道,“哈哈我把十四的老底都翻光啦。”

邰世濤也沒注意她的話,問:“你怎麼不戴?”

容榕摸摸臉,撇嘴道:“沒有漂亮的,我纔不戴。”

邰世濤瞧她一眼,相處時辰雖短,他也看出這少女不是虛榮驕縱的人,不肯戴,想必也是心裡明白,嬌俏的姑娘才能討喜,才能求得上船的機會。

她不惜用自己的容貌替他開路,卻不肯要他承她的情。

少女盈盈地笑着,眼神清澈。

邰世濤心中嘆息一聲,垂下眼,避開她的眼神,將面具又塞在她掌心,“你不戴,我也不戴,咱們有險一起闖。”

他扶着容榕站起來,送她上繩梯。少女腰身盈盈一握,美妙的腰線下,一團渾圓的突起,起身時蹭到他的腿,他的臉唰地紅了。

他低着頭,退後一步,跟在容榕身後上了船,一落地心便一跳。

四面都是人,大多是彪悍壯實的漢子,胳膊或胸口紋着刺青。都用不懷好意的目光瞄着他和容榕。但令他心驚的不是這個。

他看見了熟人。

二層艙門口,站立的兩個男子,明明就是紀連城的親兵!

他還沒想好怎麼反應,上頭艙門已經開了,紀連城的臉露了出來,又驚又喜地道:“世濤!你怎麼在這裡?他們不是說你受傷失蹤了?”

容榕的臉色頓時變了,驚嚇地轉頭看他,邰世濤將她的眼神看在眼裡,心中一暖,剛纔一霎的驚慌也漸漸消去。

他不能驚惶失措,錯了自己死不足惜,還會害了這個無辜的好姑娘!

“少帥!”他退後一步,也露出驚喜的笑容,連忙施禮,“卑下沒想到能在這裡遇見您!卑下那晚受了傷,醒來時身在海中,是這位姑娘救了卑下,卑下當即與她結拜爲兄妹……沒想到這裡也能遇見您,卑下這就安心了!”

他一邊說一邊思考着繼續的措辭,身後容榕已經脆生生笑道:“哥哥,這是你的元帥嗎?這麼年輕,就做了元帥啊!”

她笑聲若銀鈴,滿臉驚歎崇拜之色,紀連城被這嬌憨美麗的少女當面一捧,頓時心情愉悅,滿臉放光地笑道:“當真是巧!世濤,你這半路認的妹妹可真招人喜歡!”

容榕的臉色,便透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嬌羞喜悅來,看得紀連城更加歡喜。

邰世濤微笑附和,暗地裡卻有些擔憂地看了容榕一眼,他也沒想到容榕這麼聰明機靈,真不知道誰家能教養出這樣的姑娘,明明涉世未深,人卻慧黠多智,反應極快。

可是她太機靈了,竟然招了紀連城的喜歡!

一旁海鯊一直不說話,忽然梆梆地敲了敲煙鍋子,沙啞地道:“這位小兄弟是在陸上受了傷,怎麼會到海里?既然被救,怎麼不回軍中,反倒飄到了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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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曉得您們要罵我坑爹,攤手,莫急,莫急,我的呼聲你們聽得見,你們的呼聲我也瞧得見,耐心些,麪包會有的,孩子會有的,你們要的會有的,我要的……有沒有?

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壺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七十四章 心中有你第九十六章 殺馬特追求者第五十七章 生產(二)第二十五章 絕不相負第五十二章 給她棄書第九章 夜襲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五十三章 你想不想娶我?第十九章 容府賞梅宴第五十六章 生產(一)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七章 他的心思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一百章 爲她挽旗的手第六十五章 我家“娘子”好漂漂第十二章 產室交鋒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二十二章 你是誰?第八十六章 真愛天地,她的贈禮第十三章 純情初哥第五十九章 人間真情第六十三章 水中情第八章 我爲她證明第三章 國之妖孽第八十章 滿月酒與美男計第五十二章 牛逼罵人賦第十二章 看着我的眼睛第三十二章 大家一起來圍觀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第六十二章 雙生第六十二章 有了老婆忘了娘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第十八章 補天的容楚第二十七章 女裝之美第六十九章 出門左轉,下次再玩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十七章 探望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六十一章 坑爹公婆第三十七章 因妒傷夫的河東太獅第三十八章 最難辜負美人恩第六十五章 巨大八卦第三十一章 我們都愛洗刷刷第四十九章 興奮國公府第十四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第六十七章 拿鐵傳訊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一百零二章 身世第四十六章 去信通知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五十三章 他的算計第四十一章 坑爹的容楚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二十四章 勁爆消息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四十一章 誰來拉架吊死誰!(二更)第六十四章 以我之壽,換你平安第五十三章 他的算計第三十九章 愛恨博弈第五十章 女人們,退散吧!第十六章 陌上人如玉第三十六章 板磚萬歲第五十七章 吃醋大戲滿臺飛第二十五章 一個人的屠殺第四十五章 醋意(二更)第十一章 那好吧我娶!第六章 人間刺,刺人間第九章 夜襲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七十五章 鮮花示愛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四十九章 捍夫大戰!壯哉太史!第四十八章 秒殺一號情敵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三十四章 帶刺的玫瑰不能採第五章 夜來殺機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六十七章 揩油法寶第七十八章 她的傷口第六十五章 我家“娘子”好漂漂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五十三章 你想不想娶我?第九十四章 麗京新頭領第二十一章 邂逅驚心第三十四章 聯手鬥王第二十五章 絕不相負第五十三章 一對璧人?第三十二章 大家一起來圍觀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七十九章 容楚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