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11-3 8:07:44 本章字數:10019
大船上的人已經傻了。
空手撕裂黑背鯊已經夠恐怖,關鍵還是這麼做的勇氣——她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嗎?
太史闌冷笑一聲,雙手一撒,兩半魚屍遠遠地砸出去,正砸向大船方向。
底下原本不疾不徐等着捕殺他們的鯊羣,頓時騷動,一大團一大團黑黝黝的鯊魚背,似一片片幹潮後露出水面的黑礁石,在碧藍的海水裡出沒。
它們追逐,撲上去爭搶同伴的屍首,引發了又一輪的廝殺,海水像是燒開的鍋,翻翻滾滾,攪出無數黑的紅的白的光影,一根根骨頭和一團團血肉絲絮般牽扯着海波,再被那些尖齒利牙擄獲,殺戮不分戰場,血肉早已成河。
太史闌只靜靜盯着面前的水底——那些小鯊去搶食時,那頭最狡猾的大的一定會從水底浮起。
果然她看見一抹超過她船身兩倍的巨大黑影,無聲無息地從底下浮了上來,那方向正對着她的船底,可以想見這個老傢伙還是沒放棄拱船的計劃,它身軀龐大,都不需要直接用背去拱,只要在靠近船底的海水裡輕輕一翻,這船就會底朝天。
果然那老鯊沒有完全浮上水面,它似乎也對太史闌的兇悍十分忌憚,身子停留在離水面一尺許的地方。
它不靠近,太史闌卻絕不畏懼上門打架——你不來?我去!
她從船上跳了下去。
大船上發出一聲驚呼,萬萬沒想到這女子兇悍如此,竟然敢往全是鯊魚的水裡跳。
隨即他們的驚呼更劇烈——因爲小船上司空昱忽然也不見了。大船上的人甚至沒有看到他跳下去的動作。
很多人開始揉眼睛,幾乎以爲自己花眼,那個手扶船舷一直一臉狂妄笑意看着小船的女子,終於露出了驚異之色,身子向前湊了湊。
老鯊身軀龐大,太史闌一跳下,正落在了它的背上。半身浸入海里,半身在海面上。
但她腳還沒站穩,身邊人影一閃,司空昱已經出現在她身側。
太史闌倒沒有什麼奇怪表情,她早在天授大比最後一比中,便已經知道了他的異能。
瞬移。
司空昱身上,有文臻和景橫波相結合的異能。
所以一切的門戶和鎖都擋不住他,他一擡腿便邁過空間。
這種鯊魚脊背上有一塊突出的骨頭,兩人便緊緊抓住了這塊骨頭蹲下身,附在老鯊的背上。
老鯊不防這兩人膽大到這程度,一驚之下迅速下沉,想要將這兩人淹死。
於此同時一大羣鯊魚飛快地向這邊游來。
“擋住我!”太史闌急聲道。
司空昱明白她的意思,身子擋住了大船上人的視線。
嘩啦一聲兩人頭頂沒入水面,大船上的人驚訝又遺憾地嘆息一聲,罵一聲“找死!”
那女子仍然緊緊盯着水面。
老鯊帶太史闌入水的那一刻,一大羣鯊魚迎面衝來,水底張開的利齒被光線折射,四面都似亮起了森然的齒光。
太史闌不動聲色,計算着時間。
三……
羣鯊還有三丈距離。
二……
羣鯊還有半丈距離。
一。
羣鯊的利齒已經快要亮在眼前,她甚至能看見鯊魚血盆大口裡殘存的沒有嚥下的肉屑,老鯊也下意識地擡頭,要將她和司空昱甩掉,人和魚近在咫尺,即將錯身。
就是現在!
太史闌猛拍腰間!
“咻”地一聲極其細微的聲響,和陸地上震動空氣的嗡鳴聲不同,太史闌看見無數道透亮的光芒射出,將四面水域瞬間分割,穿梭出細細的水道,又似無數針尖般細的矛槍,激着一串細密的水槍,一閃不見。
太史闌的心跳也咚地一聲——成敗在此一舉,這雖是陸上戰無不勝的利器,但水中阻力更大,鯊魚皮也更堅硬厚實,她沒有把握能一舉必殺,如果不能一舉必殺,她和司空昱就會立即和她剛纔手撕的那條魚一樣,也被撕成碎片。
海水忽然一蕩,再一靜。
太史闌隨即發現那靜不是海水的靜,是對面衝來的鯊魚的靜。
再下一瞬間,她發現海水忽然紅了。
先是無數紅色的細流,隨即大蓬大蓬的鮮血噴射出來,深藍色的海水先變成醬色,隨即赤紅,隨即深紫。
大約有十幾頭鯊魚,瞬間翻了白肚皮,悠悠地浮了上去。
其餘鯊魚又是一陣猛烈的廝殺搶食,這回食物更多廝殺更烈,整座海都似因此動盪起來。
海面這回血染範圍更大,繞着大船整整一圈如紅綢,那些人一開始看見血還以爲是太史闌和司空昱的,隨即便看見了那些翻肚皮的鯊魚死屍,齊齊愣住,一時取笑的聲音也沒了。
“怎麼殺的?怎麼殺的?”船上女子呆了半晌,失控地揪住身邊一個男子的衣領,“怎麼可能一瞬間殺這麼多黑背鯊?怎麼可能?”
那瘦弱的男子被她晃得一陣咳嗽,漲紅着臉答不出來,女子卻根本不期待他的回答,發泄完,把他麻袋一樣往甲板上一扔,“蠢貨,滾!”
男子爬起身,默不作聲地往艙門走,腳步虛浮。一衆水手們眼神譏誚地盯着他背影,毫不顧忌地竊竊私語。
“第十三個……”
“姑奶奶真是越來越不挑,這樣的貨色也肯要,這小子在這呆了多久?才兩個月吧?就這乾癟樣了。”
“我賭他還有半個月就要給扔進海里。”
“我賭五天。”
“得了,沒見剛纔那船上有男人?姑奶奶好像挺有興趣,這要那男人上船,我賭一刻鐘!”
“哈哈……”
男子背影顫了顫,卻沒回頭。
……
水底有一瞬的靜寂,隨即老鯊開始憤怒。
太史闌隱約還是感到了海水被音波震動,一層層傳遞開去,整個海底都似在嗡嗡顫抖。
她低頭一看,幾條細細的血線終於從老鯊身上冒出來,血線越來越粗,最後快有手腕粗細,身周本來就是一片深深淺淺的血水,但老鯊的血微微發紫,看起來還算清晰。
她心中一喜,老鯊還是中招了!
她的採用天外奇鐵打造的暗器有一個特性,就是能借助機簧之力,在射入軀體後依舊產生震動,擴大傷口,只要能射進鯊魚的厚皮,就有可能把傷口擴大。
她成功了。
太史闌等着老鯊負痛出水,這隻老鯊卻真的魚老成精,自己受傷,子孫被殺,它雖憤怒卻並沒有一躍而出,反而更深地向水深處潛去——它要用最省力最安全的辦法,先淹死仇人!
太史闌憋了一口氣下水,不能在水下多呆,臉色已經漲紅,老鯊卻還在向下潛,再潛下去,不被水壓壓死也要先窒息死。
司空昱一轉頭看見她的危境,忽然鬆手,抓住她的腳底,將她全力向上一送。
“嘩啦”一聲太史闌破水而出,在被送上水面前一刻,她對司空昱飛快地指了指老鯊的傷口。
海面上水波飛濺,她半身躥出,大船上的人正趴在船舷上搜索海域,盯着鮮紅的海水猜度着他們的死亡,忽然看見她沖水而出,都大聲驚呼。
太史闌急急呼吸幾口,對着大船一指海面上鯊魚浮屍,大叫:“你要的鯊魚皮!接我們上去!”
大船上那女子目光閃爍,揮了揮手,示意手下下網去撈那些鯊魚,卻沒有派下小船下來接應。
“還有一頭大的,”她懶洋洋道,“我要那頭大的。”
太史闌盯着她,她很少發火生氣,此刻卻真心有了想將這賤人剝皮抽筋的念頭。
回頭看看水下,羣鯊受驚,沒有再跟過來,但司空昱還沒有出來,他下水已久,雖然武功好可以多支持一會,可這時辰也太長了,難道……
太史闌心中一緊,不敢向下想,只得先拼命往自己漂流的船上游過去,思考着該如何逼迫那賤人出手相救。
“別等了,下去自己餵魚吧!”上頭女子哈哈大笑,“這麼長時辰,咱們這最好的水混子都挨不住,那小子一定給老鯊拖海底啃啦!”
太史闌扒着船舷,冷冷回看她一眼。
那船上女子被她這徹骨一眼盯得身子下意識一縮,隨即勃然大怒,“敢這麼瞧我!拿箭來,射她!射她!”
“嘩啦!”
忽然一聲爆響,似從海底傳來,整個海面一陣巨蕩,飄浮在海面上的小船霍然被掀翻,險些將太史闌蓋在下面。
太史闌一驚回頭,便見海水忽然下陷,現出一人寬的溝壑,似巨手劃過,裂出海峰海谷,隨即嘩地一聲,一條巨大的黑影,箭一般射出水面。
黑影射出時,水花血花飛濺,海面上下了一場粉紅血雨,太史闌在朦朧的紅色視線裡仰起頭,就看見老鯊如巨龍斜飛而起,一躍上天,鯊頭上血柱直射,刺破天空如驚虹。
日光折射水花血花如虹影,虹影裡一人長髮散披,半蹲於鯊頭之上,緊緊揪住老鯊的頭部血肉,姿態緊繃利落,一飛沖天,望之如神。
大船上的人齊齊仰頭,順着老鯊飛起的軌跡活動頸椎一圈。眼神驚歎。
太史闌也仰頭,看着老鯊灰白的腹部擦過自己,驀然鯊背上司空昱身子一滑,一手抓住了鯊背的硬骨,一手抓起了太史闌。
“起!”
兩人齊齊落在鯊背上,直衝大船而來。下一瞬,這頭受傷發狂無法控制自己的老鯊,就會帶着兩人惡狠狠撞在船身。
船上人正看得發呆,眼看巨大鯊身竟然衝自己飛來,驚得連聲大叫:“快讓!快讓!”
那女子一邊由人護住向後退,一邊大叫,“抓鯊鉤!抓鯊鉤!給我抓住,抓住!不要錯過這個好機會!”
霍霍幾響,甲板上固定着的幾枚巨大的鐵鉤飛了出來,這種鉤子專門用來對付這種兇殘狡猾的小型鯊,鉤子可以構築鯊背上那塊突起上的孔洞。
此時老鯊已經離大船隻有一丈左右距離,卻已經露出力竭之勢,幾條巨大的鉤子飛來也不知道躲讓,那鉤子衝着它背上去,自然也衝着背上的司空昱和太史闌,兩人在鯊背上本就滑溜難呆,不讓會被鉤子砸傷,讓了又會被滑下鯊背。
這時候也只好放手,太史闌正要鬆手,忽然那女子又回頭,這一眼她終於看清了司空昱和太史闌的容貌,身子一震,兩眼放光,又大叫,“救下他們!”
此時水手們忙着捕鯊,沒想到這主子命令瞬息萬變,也來不及抽手去救人,那女子乾脆從自己腰間抽下一條柔韌的似筋非筋的帶子,唰一聲甩了出去,準準地纏住了司空昱的腰。
她臂力不凡,手臂一揚,司空昱順勢飛起,司空昱飛起時,也沒忘記順手抄住了太史闌的腰。
也因爲這女子一打岔,衆捕鯊人視線被混淆,鉤子出手不準,滑過鯊身,只在那厚皮上添了幾道血痕,老鯊發出一聲吃痛的低吟,尾巴一甩,霍然向海中落去。
砰一聲老鯊落在水中,激起數丈高的水花,與此同時,司空昱和太史闌也終於落足在大船的甲板上。
那女子並沒有鬆開帶子,眉開眼笑地瞧着司空昱,呢聲道:“哎呀,原來這好模樣兒,真後悔沒早些救下你。”手指一拉,便要將司空昱拉到自己面前。
她滿臉蕩笑,脣瓣下意識地撅起,看那模樣,竟然是想當面偷香,四面手下嘿嘿笑着,絲毫不以爲意的模樣。
司空昱眉毛一豎,伸手入懷便要摸刀。
太史闌忽然一擡手,將他推到一邊,自己迎了上去,一把勾住那女子脖子,道:“姑娘,你看錯了,其實他是女的,我纔是男人。”
……
滿船的人一傻。
司空昱一呆。
太史闌抽空瞪他一眼——現在立足未穩,元氣未復,這一羣人一看就不是好鳥,保不準是海匪之流,難道一上船就打架,或者再被拋下船?
那女子面色疑惑地看着太史闌,太史闌盯着她的眼睛,放慢語速,又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那女子迎着她的目光,眼神漸漸恍惚,怔了半晌,道:“啊……如此甚好,快跟我來。”
一旁的海匪們早呆了,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將太史闌打量,再張着嘴愕然看着他們的姑奶奶。
姑奶奶眼睛出問題了?
腦子裡忽然進水了?
眼前的人……好吧,確實高挑,有中性之美,利落風範,也有男子氣質又不失精緻,但那穿了水靠的身材,傻子也看得出是女人啊!
太史闌發育正常,不算洶涌也不算萎縮,她又不會去特意裹胸,男裝只是爲了方便,所以女性特徵一向從不遮掩,不過腹部倒還沒顯懷。
太史闌迎着他們的目光,從容地摟着姑奶奶去船艙,當然只是手指虛虛地扶着。
留下司空昱怔怔地站在那裡,回想着剛纔看見的她的眼神,極黑,極深,像天地深處的漩渦,瞬間要將人吸入,而忘卻世間一切。
他望着太史闌背影,忽然出了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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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闌跟着那女子進船艙,艙內裝飾豪華,連杯子上都鑲着指頭大的海珠。
女子雙手摟着她的脖子,倒退着進房,眼神迷離地吃吃笑着,“哎呀,我怎麼一瞧你,這心肝兒就砰砰地跳呢……好人……小心肝……”
太史闌抽抽嘴角,此刻她纔看清這女人長相,頓時胃裡又翻騰起來。
也不是說有多醜,五官其實還說得過去,只是太黑,不僅黑還粗糙,可能是在海上呆久了,皮膚上還生着許多水痘,如果僅僅這樣也罷了,偏偏她又不甘心,用了大量的粉來遮掩,粉選得適合膚色也罷了,偏偏她要用最白的香粉,虛虛地在臉上站不住,好像驢糞蛋上掛了霜。
對着一張折騰成這樣的臉,太史闌連折騰的心都沒了。
這間房間有個小小的舷窗,太史闌探頭一望,不遠處就有一座島嶼,遠遠地能看見有漁船人煙,看樣子是座住人的島嶼,不過那島既小,掛在外面的東西瞧着也破破爛爛,實在不像這麼一艘堂皇大船會停留的地方。
眼瞧着這大船竟然是向那島去了,太史闌倒覺得不錯,好歹先腳踏實地,她這兩天在海上早被晃暈了。
她摸摸肚子,誇一聲小傢伙爭氣,這兩天這麼折騰,居然沒出事。
她視線一轉,那女子神情便有些茫然,望着她的背影,“咦”了一聲。
一聲未畢,那女子目光忽然一轉,滿面怒容地道:“你怎麼還在這裡?還不滾出去?”
太史闌一驚,她剛纔全副心神用於攝魄,自己也不知道效果如何,居然沒有注意到這屋子裡還有一個人。
角落裡發出一陣細微的響動,一個人從船艙的暗影裡垂頭走出來,步伐輕飄飄的,人也瘦得像個紙片,果真毫無存在感。
那女子神情滿是厭惡,轉身踢了男子一腳,道:“快滾!別耽誤了老孃的興兒!”
太史闌趁她一轉身,雙手交擊,在她脖頸後重重一砍。
一聲悶響,女子應聲倒地。
那男子驚愕地擡起頭,太史闌這纔看清他的面容,十分清秀,只是面黃肌瘦營養不良,一副癆病鬼模樣。
他驚嚇地看看太史闌,再看看那女子。太史闌淡淡負手瞧着他,等着他驚叫,給他一下狠的。
這男人卻沒有叫,迅速低下頭,低聲道:“你這樣是招禍……她性子跋扈兇狠,醒來之後一定會殺了你,這船上都是她的人,四面又是大海,你跑不掉……”
“你呢?”太史闌靜靜地看着他,目光在他脖子上斑駁的傷痕上掃過,“你是不是也跑過很多次,然後都沒成功?”
那男子沒想到她竟然問出這麼一句,張張嘴,眼圈忽然就紅了。
“和我合作。”太史闌坐下來,順手拿起桌上的水果點心便吃,“我保證你這次可以走掉。”
男子猶豫了一會,太史闌也不理他,從容吃水果。
那男子盯着太史闌,終究信了她滿身的氣度,咬牙道:“好。”
“她是誰?”
“辛小魚,不過大家都叫她魚娘,或者魚姑奶奶。”男子答,“黃灣羣盜中唯一的女盜,和海姑奶奶是拜把子的閨中蜜友。”
“海姑奶奶?”
“海鯊老爺子的女兒,黃灣十八島的真正主人。”男子解釋,“我們這裡,有權勢有地位的女子,都叫姑奶奶。”
“這裡是黃灣?”太史闌聽出端倪,皺起眉頭,不會吧,司空昱不是說這裡是近海嗎?難道一場風暴,竟然將他們捲到了內海?
“黃灣只是黃灣羣島的一個統稱,真正海姑奶奶居住的黃灣島離這裡還很遠,黃灣羣島最遠兩個島嶼之間的距離足有千里。”
“辛小魚出海是要做什麼?”
“她代海姑奶奶巡查黃灣諸島並收取今年第一季的魚稅。”男子道,“海姑奶奶也親自出來了,她們兩個一個從南到北,一個從北到南,各自負責一半島嶼,估摸着應該就在這附近的水市島碰頭,再一起回黃灣。”
“收稅需要她們親自來收?”
“應該還有一件大事,我有發現魚姑奶奶和屬下商議來着,但我身份太低微,沒資格參與。我猜可能和今年新總督到任,掃了海鯊老爺子靜海城府邸的事有關。”
太史闌本來只想問問這人基本情況,此時聽他口齒清晰,說話很有邏輯和頭腦,不禁來了興趣,“哦?”
男子忍不住站直了些,明明太史闌隨口相問,他卻覺得好似少時面對師長考校,緊張得額頭都出了汗珠。
“海鯊老爺子去瞧海姑奶奶,結果被新總督抄了老窩,海鯊老爺子怕海姑奶奶擔心,根本沒告訴她就匆匆趕了回去。不過海鯊老爺子心疼女兒,別人可不會心疼,這事兒遲早都會傳到海姑奶奶耳朵裡,海姑奶奶性子壞,從來不肯吃虧,怎麼可能坐着不動,她親自出門收稅,我看是爲了要把今年的魚稅加倍收上來,好和南邊那塊買洋槍,幫老爺子報仇呢。”
“南邊那塊?東堂?”
“還有專門走南洋路線的商人,也是半商半匪,手裡經常有些好東西。”
“這就是水市島?”太史闌看着前方不遠處島嶼淺灰色的輪廓。
“是的。魚姑奶奶會在這裡停留,目前她所負責的黃灣七島裡,也就這個島的魚稅還沒收上來。”
“這個島規模如何?”
“沒來過,按大小看不過是個中等島嶼,不過聽說這個島原先很多是異族,民風彪悍,向來最難管理,所以兩位姑奶奶才選在這裡集合。”
太史闌若有所思地看了不遠處的島嶼一眼,本來她還想把這女人給扔海里去,現在忽然改變了主意。
“海姑奶奶勢力如何?”
男子思索了一下,“應該這麼說,海鯊老爺子雖然被端了靜海城的府邸,但其實他的根基未失,他的老家和根底都在黃灣,元氣未傷。”
太史闌點點頭,“你叫什麼名字?”
男子垂下頭,“我沒有名字……”
“嗯?”太史闌疑惑。
“我們黃灣很多孤兒,大家都沒有名字,平日裡按年紀排序海一海二地叫着,我原先在我們那裡是老六,不過這實在不能算名字……”
太史闌忽然想起了龍魂衛的大頭領們,嗯,趙十三今年該叫趙十四了。
“你就叫海六。”她道,“如果將來你願意跟隨我,那麼辦好一件事叫海五,再辦好一件叫海四,以此類推,什麼時候到海一,我給你一個正式名字,再給你一個正經出身。”
海七怔怔地看着她,原想說你自己還在落難怎麼口氣這麼大,然而心忽然便砰砰跳了起來,直覺一個足可改變一生命運的重要機會就在眼前,連忙垂首躬身,“是。”
太史闌點點頭,很滿意海六的聰慧,現在她需要這麼一個熟悉黃灣的人幫助她。
她也不擔心海六會背叛,看他形貌穿着,就知道在辛小魚身邊過得很慘,他背後看辛小魚的眼神,充滿恨毒。人臉可以擺佈無數表情,唯有眼神不可修飾。
“你……啊不姑奶奶,您應該也是這海上霸王之一吧?是金沙羣島那邊的大把頭嗎?”海六小心翼翼地試探。
“別叫我姑奶奶。”太史闌淡淡道,“你瞧着我像大把頭?”
海六抿着脣不做聲,他覺得像,也不像。像的是那般睥睨悍然的氣質,不像的是那些大把頭骨子裡粗俗放蕩,眼前女子卻是內斂的,眉宇間氣韻不怒而威,隱然尊貴。
他想了想,還是學陸上的稱呼,“小姐……”
“叫我夫人。”太史闌道。
海六看看她紮起的頭髮,實在看不出這位哪裡像已婚的人了,但他從善如流,立即道:“夫人,魚姑奶奶這裡,你看……”
“怎麼?”太史闌也在思考如何處理,她的人間刺沒有帶着,不然倒好解決。
“這個……”海六紅着臉,道,“魚姑奶奶生性好淫……她醒來時如果有男人在她身邊,她就會忘記原先的事……”
太史闌挑挑眉,瞄一眼這傢伙紙片一樣的身材,終於明白他怎麼瘦成這樣了。
“要麼您請您那位同伴來冒充一下吧……”海六低頭道,“他在外面也不妥當,外頭那些人……”
太史闌心中一驚,想了想,捋起袖子,把門開了一條線,對外頭甲板上的一個水手招呼道:“姑奶奶說讓我同伴一併進來。”
那邊聽着,也不懷疑什麼,哈哈笑着把司空昱推了過來,司空昱關上門,還聽見外頭擠眉弄眼地笑。
“姑奶奶可算認清男女了……”
“這位看起來不錯,伺候好了姑奶奶,咱們也就有好日子過了。”
“你說她們會不會玩假鳳虛凰的把戲啊……”
又是一陣淫邪的笑聲。
司空昱閃進門時,臉色通紅。
“你怎麼了?發燒?”太史闌奇怪地瞧着他。
司空昱臉色更紅,匆匆拉着她的手道:“你沒事吧?”一擡眼看見那邊牀上,啊地一聲目瞪口呆。
辛小魚已經被抱上牀,海六正在和她做活塞運動呢。
雖然有一層珠簾隔着,但聲音卻是擋不住,司空昱傻傻看了半晌,萬萬沒想到太史闌讓他進門來看的竟然是活春宮,呆了半天驀然轉身,“我……我出去轉轉!”
太史闌一邊感嘆地想假如容楚在這裡一定會說咱們也照樣,一邊趕緊拉住他,“幹什麼?留在這裡!”
司空昱身子一僵,停住了,太史闌感覺到他背肌僵硬,甚至連脖子上的青筋都跳了起來。
這傢伙,反應這麼大做什麼?
太史闌這才發覺自己緊緊抓着他的手,連忙鬆開,司空昱卻霍然轉身,一把抓緊了她的手,雙手一合,將她的手掌緊緊包攏在掌中。
太史闌一抽抽不動,也就不再猛力抽,她記着自己的情況,有些動作能少做就少做。
屋子裡很暗,剛纔的燈火已經全熄。海七再厚臉皮,也不好意思在堂皇燈火下幫太史闌打掩護。
所以太史闌只能看見司空昱的眼睛,灼灼發光,他的呼吸灼熱地噴在臉上,頻率急促。
司空昱也只能看見她的眼睛,極度深黑又微光璀璨,如海底閃耀着珍寶的漩渦。
太史闌感覺到他似乎在激動緊張。但她想不出此刻有什麼事值得他激動緊張的?而且這傢伙雖然彆扭傲嬌,但真的很少失去方寸過。
“太史……”司空昱深吸一口氣,似乎怕自己下一刻便失去勇氣般,急急開了口,“你……你是不是在暗示我?”
嗯?太史闌一怔——暗示?
想想自己要他等在這裡,找機會上島,也算暗示吧?便點點頭。
司空昱更激動,太史闌感覺到他手都抖了。詫然道:“你……”
“你讓我說。”司空昱截斷她的話,喃喃道,“太史,我可等到這一天了……”
“啊?”太史闌愣住,有點不對。
“你和容楚決裂了是嗎?我已經聽說了,容府不接受你!”司空昱急促地在她耳邊道,“你一定是傷心遠走靜海的。容楚不珍惜你,是他沒福……太史,你……你是不是暗示我可以照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