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鐵血總督

更新時間:2013-10-28 8:32:51 本章字數:11262

“諸位,見到新任總督大人,爲何不拜?”

……

又是一瞬窒息般的安靜。

一霎之後廳堂裡的人在抽氣,廳堂外的人在驚呼。

“新總督!”

“新總督竟然已經早來了!”

“總督殺了海二爺!”

……

廳堂裡的靜海地頭蛇們早已呆了——萬萬沒想到,想象中還在車內,奴顏婢膝來討好海鯊府,妄圖在夾縫中求生存,因此被他們蔑視的總督,其實根本就沒打算讓步。

這個女總督,竟然半路截殺了截殺她的人,還兵分兩路,一路護衛儀仗繼續慢慢走,麻痹他們;一路則由自己親身改裝,冒險入海鯊府,裡外應和,雙管齊下,一出手就殺了海二爺!

何等的智慧心機,縝密可怕!

聽說過她狠,揣測過她的狠,今日對着滿堂鮮血,一地人頭,被開膛的狼藉的大佬屍首,才知道太史闌的狠,永遠超越想象!

滿堂的人便還有鬥志,此刻也被眼前景象震懾,更被高踞上座,對着這地獄般景象面不改色的總督大人震懾。

大家已經忘記了她剛纔的嘔吐,只記得她凌空下劈的決斷,和此刻俯視終生的淡定。

這纔是真正殺人如麻的大將,魔神般的冷酷。

太史闌穩穩地坐着,十分感謝那神奇的藥效,此刻她的狀態和威嚴,也是這整個計劃裡的重要一環,失了氣勢,這第一步的壓服就打了折扣。

她將一杯熱茶慢慢喝完,平復翻涌的氣息,才掀起眼皮,冷冷又看了一圈。

今日海鯊堂上,聚集了靜海城最重要的勢力首腦,而最關鍵的是,海家也有海家的規矩,這些人進入海鯊堂,是要解劍的。

沒有武器,就沒有了底氣。

但是無論如何,這起身一拜,還是在靜海城真正的最高議事中心海鯊堂一拜,其所包涵的意義太重,就等於是靜海城的所有勢力,今日一見,就被新任總督折服。

日後便是想要搞什麼事,今日當衆這一拜已經輸了氣勢。

江湖上氣勢尊嚴比什麼都重要,今日衆人就算心驚,就算想要保命,但這領頭起身一拜的勇氣,還真令人躊躇。

誰在海二爺屍首前領頭拜總督,誰就是迴歸後憤怒的海鯊的仇人!

衆人想到這一點,都激靈靈打個寒戰。

海鯊這個人,這些年老了,不出手了,很多事交給了海虎,甚至還會跑到女婿家養老,但這並不代表,衆人會忘記他的可怕與兇悍。

這是個兇名垂靜海三十年的頭號人物。

三歲喪父五歲喪母,喪父和喪母那兩年,都恰逢海涸,所謂海涸並不是指大海乾涸,而是人爲造成,是海上零星勢力聯合起來禁海,驅逐漁民,不允許漁民下海捕魚,被到處驅逐的漁民很多人餓死,尤其是孩子。但海鯊活了下來,後來有傳說說第一次海涸他和母親吃了父親,第二次海涸他吃了母親。

十三歲的時候他帶着本村的漁民,自願爲一個海盜窩做海上嚮導,然後尋機會殺了那老大,殺掉了所有的海盜,把那窩裡所有的女人都玩遍,再扔進海里。

十四歲的時候他接了一個南洋大客商一筆大生意,爲他下海捕撈名貴的巨型海珠,雙方交付錢物時他看上了那客商富可敵國的家產以及他美麗的女兒,將富商殺死,奪了他的一切,自此換他富可敵國,用沾滿鮮血的第一桶金建立了他的海上王國。

他的王國裡沒有懲罰,只有死亡,錯的代價就是死。但他也是打賞最爲豐厚的主子,跟隨他的老將,如今也都富可敵國。

他每天生吃海膽,睡覺永遠不用棉被,呼嚕聲響得聲震十里,看似熟睡如豬,但曾有個寵妾和他開玩笑,半夜赤腳摸到他牀邊,他前一刻鼾聲如雷,下一刻躍身而起,伸手一抓,生生擰下了她的頭顱。

一個經歷多年搏殺歲月,早已被所有敵人和朋友害怕,被心驚膽寒承認那是個真正毫無人性的凶神的男人。

沒人性,有時候就是沒弱點。

這樣的人,誰敢得罪?

太史闌看着底下那片靜默,她看出他們已經開始怕她,但好像更怕另一個人,一個根本不在場的人。

根深蒂固主宰靜海三十年的老海鯊,果然是一條最兇狠的海上霸王。

太史闌的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她不能殺太多人,靜海城自有其平衡,靜海城的力量她根本不想傷損太過,因爲之後她還要依靠他們對付東堂。

她要的是降服不是殺戮。

但此刻,如果這些人真的不肯降服,她騎虎難下,也只好繼續殺戮下去。

太史闌對火虎使了個眼色。

火虎慢慢後退一步。他身後是馬車,馬車裡,是太史闌的絕大殺器,可以連發的神工弩,南齊只有她這裡有。

這還是南齊軍事上的一個秘密,她提供的那一小塊奇鐵,雖然少,卻真的用處極大,容楚拿去後發現,只要在一大鍋金屬熔汁中放入一點點那種物質,就可以改變整個熔爐裡金屬的性狀,練出來的鐵,就能經得起神工弩機簧無比強勁的力道。

有這東西在手,組一支強軍便指日可待,不過看容楚的意思,這東西雖然可以用得很節省,但終究還是會耗完的,他並不打算拿出來推廣全軍,只打算在關鍵時候作爲秘密殺器。而且這種物質適合用作暗器或箭矢,具有驚人的張力和速度,但用作刀劍並沒有什麼特別,而暗器和箭矢是損耗性武器,所以他也在安排軍中巧匠重新設計圖紙,看能不能研製出非損耗型武器,不要浪費這天外之寶一分一毫。

但是神工弩一出,死傷太劇,難免要打破此刻靜海城的平衡,豎敵太多。

太史闌在座上猶豫,心內殺氣散發,廳堂裡的人也能感覺到,面色都緊張起來。

外頭開始短兵相接,海鯊府的護衛們同時也大多是慣行海上的兇悍大盜,知道主子被殺,震驚憤怒,悍然出手,太史闌這邊卻是有備而來,長林衛如潮水般涌進,列陣對敵,內五衛裝備精良,又搶佔先機,幾個回合之下,庭前海鯊府的人死傷一地。

廳堂中的人開始坐不住,殺戮在前,血色逼眼,然而還是沒有人動。

太史闌眼神慢慢遞向火虎,火虎猶豫一下,退後一步。

太史闌心底嘆口氣。

今日大開殺戒,日後便不能善了,武力震懾誠然有用,可是過剛易折。

她一向不怕殺人,但並不愛殺人,她只喜歡決然殺最少的人,來達到最大的效果。

車子微微向前,裝了沉重神工弩的車身,立即將青石地面壓裂。

衆人臉色大變,霍然站起。忽然有人快步向前來。

太史闌一怔——對方衣袂飄飄,身材頎長,赫然是銅面龍王。

“原來總督大人已經到了。”他沉聲道,“我等有失迎迓,請大人恕罪。”說完深深一躬。

太史闌盯着他,眼神意味複雜。

誰先來打破僵局,也不該是他。

隨即她便笑了,親自下座,扶起銅面龍王,“是龍王吧?久仰,日後本督在此處,還得仰仗龍王幫襯。”

“不敢,我等榮幸。”銅面龍王答得簡練,微微直起身子,接住了她的手。

太史闌一怔。

男女有別,她的扶只是虛扶,並沒打算真的靠上他的手,誰知道他的手一擡,竟然將她手指給握住。

他的手骨節修長,掌心微涼,將她的手指緊緊包容在掌心,竟然是一個沉迷而不願放鬆的姿態。

太史闌再次看見他衣袖深處掩着的疤痕。

她眼神一低,淡淡道:“如此,最好。”將手慢慢抽出來。手指完全抽出時,她看見他的手掌微微一握,似待挽留。

他握到了四面帶着血腥氣的空風,似有些悵然地攥拳停留,隨即一笑,無聲地退了下去。

兩人這手底官司,除了站在面前的蘇亞和花尋歡誰也沒看見,蘇亞花尋歡先是驚愕,隨即若有所悟。

有了地位較高的銅面龍王帶頭,衆人都舒了口氣,海鯊的怒火自此有了龍王首當其衝,誰也不願再拗着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都依次上來參見。

每拜見一個,火虎便高聲唱名,外頭便響起一陣歡呼。

被唱名的靜海城地頭蛇們雖然覺得惱火沒面子,但也暗暗心驚,這位女總督果然是備足了資料來的。

回頭想想,一個女子,敢於親身冒險入虎穴奪虎子,膽識智慧非常人可及,被她拿捏也沒什麼丟人的。

衆人很快參見完畢,太史闌平平靜靜撫慰幾句,蘇亞和花尋歡就在他們參見的時候,旁若無人地收拾了海二爺的屍首,衆人瞧着這兩個女子同樣毫無僞飾的平靜,都從心底寒了上來。

看手下一樣可以看出主子風格,太史闌的女屬下都這麼殺氣睥睨,難怪她短短一年所向披靡。

薛暮辛站在太史闌身側,手裡拿一個名冊,每個首領上來唱名拜見時,他便在冊子上點劃,衆人瞧着他批點並不按順序來,這說明不是總督大人在覈對人數,說明總督大人這個冊子是按照自己的方式來排列的,但到底是什麼方式?地位?肯定不是,衆人在靜海城早已地位分明,參見也是按順序來的,冊子如果按地位排序,那就是順着下來。那麼財富?或者,忠誠度?分出可以拉攏的,還是必須剿殺的?

這些江湖老鳥,知道但凡這種鐵血總督上任,整合當地勢力時,必然是一手蜜糖一手大棒,拉攏分化和血腥鎮壓雙管齊下,現在就不知道誰是她眼裡可以爭取的對象,誰又是她必須要處理的敵人?

衆人這麼想着,又開始緊張,坐姿各種不自然。

太史闌冷眼望着,眼神平靜心底譏誚——她一路孕吐,根本還沒來得及做功課,這冊子是空白的,她讓幕僚做個樣子而已。

一個做樣子,就嚇得這些人眼神浮動,看來世上真的沒有鐵板一塊的抱團勢力,有的只不過是強權壓迫下的暫時妥協,那就好辦的,要拆分這樣的勢力,只需要更強的力量和更狠的手段便行。

她玩完了自己的心理戰術,示意薛暮辛將冊子收起,衆人的眼神滴溜溜順着冊子滾了一圈,對她態度更加恭敬了些。

“此地雜亂,氣味不佳。”太史闌淡淡道,“諸位也不必再留了,稍後本督會宴請當地名流,請諸位務必賞光。”

“一定一定,榮幸榮幸。”大家都連連點頭。

“總督府日後需要仰仗諸位甚多,也需要和諸位之間有位聯絡召集的渠道,諸般安排也可以方便些。”太史闌又道。

衆人都緊張起來——新總督今日的行動,已經表明她絕對不會和海鯊府同存,海鯊府必然是她要剿殺的對象,那麼她就會選擇一位新的主事者,來將靜海城的勢力重新洗牌。

今日之後,不可一世的海鯊府,就要被新的不可一世的總督給強力抹去。

而取而代之的新主事者會是誰?

衆人目光都投向銅面龍王,他本身勢力足夠,先前態度曖昧,衆人都疑他本來就是新總督安排的暗手。

太史闌卻看向了端木成。

“久聞端木家百年老族,德高望重,族中有數位祖輩曾戍守靜海,深受民衆愛戴,想必日後可爲靜海城中流砥柱。”

這就是選擇培植端木家的意思了。

端木成喜出望外兼受寵若驚,連忙站起,深深施禮,“大人擡愛,草民豈敢辜負大人厚望!”

衆人望着他,有點羨慕也有點不以爲然,多數人還抱持着觀望態度——就算總督大人今日端了海鯊府,老海鯊可不止這府中一點勢力,事實上他多年來雄霸靜海,無人敢和他做對,府中早已警衛鬆懈。而他外頭的兄弟數萬,都散落在廣闊的靜海之上,他的女婿也是盤踞黃灣一帶的海上黑幫老大,總督就算暫時趁老海鯊不在佔據上風,但離將他連根拔起還太遠。

不過對於端木家來說,他家多年被海鯊打壓,忍氣吞聲仰人鼻息,早已壓了一肚子邪火,還時刻處於被吞併的擔憂之中,臥榻之旁不容人酣睡,海鯊遲早要對端木家下手,如今終於有了機會,爲此冒險一搏也是值得的。

如此也便定了,太史闌擡擡手,有點倦地道:“既如此,今日便罷了,諸位自便。”

衆人都站起身,一時卻不敢走,又想瞧着總督大人到底打算怎麼對付海鯊府?

太史闌從來不理會別人怎麼想,看也不看那些人,一邊下座一邊淡淡吩咐身邊的花尋歡,“將所有擒獲海鯊府中人,登記造冊後下獄,開官府公帖尋求罪證,落實之後甄別處理。”

衆人都吸一口氣——審判權交給了百姓?這是一絲一毫也不給人逃生的機會!這些海鯊府的屬下,哪個不是江洋大盜出身,哪個手上沒沾了無數人的鮮血?

“請問大人海鯊府怎麼處理?”花尋歡問,“是要充公嗎?”

“一家府邸,佔地如此廣闊,這是浪費資源。”太史闌道,“燒了。”

衆人又抽氣——好狠!

“大人。”端木成猶豫一下,站起身來,“海鯊府按例雖應充公由官府處置,但海鯊建此府時,用料講究,十分結實,燒燬也是一種浪費。草民建議,不如適當拆建,轉爲官用。”

“你考慮得很好。”太史闌讚賞地點點頭。

她本來就不打算在城中放火,所謂“燒了”不過是一個態度,心中自然已經有了打算,道:“聽說靜海城中禁教育,竟然還沒有學宮,這海鯊府大小,做個學宮倒也合適,就是建制有點區別。端木先生,勞煩你安排一下,即日起尋工匠,拆建海鯊府爲學宮。此地在建成學宮之前劃爲禁地,除批准人員外任何人靠近格殺勿論。”

最後四個字平平靜靜,卻聽得人人渾身一顫,端木成態度更加恭敬,“是。”

“端木先生心繫民生,本督甚爲嘉賞。”太史闌凝視着他,“造福桑梓的鄉紳,按例可以由各府上報總督,再由總督代爲向朝廷請賞,端木先生回頭和靜海府尹說一下,上個請賞摺子來。”

“謝大人!”端木成喜出望外,深深躬身。

衆人這下真有點羨慕了。

自古官民涇渭分明,這些草莽出身的大老粗,一旦有了財富和安定的生活,就開始嚮往高端的地位,而走上仕途是洗白家族,真正走向貴族階層的重要途徑。歷來官老爺們也明白他們這種心理,在爲他們請朝廷恩賞的事情上便分外拿捏,以此榨取更多的好處。

像太史闌這樣,隨隨便便就送出他們夢寐以求的官身地位的,還真是大方得少見。

太史闌掃一眼衆人神情,對端木成點點頭,又看了銅面龍王一眼,他靜默地坐在日光的陰影裡,銅面具反射着一片虛無的光。

太史闌沒有再停留,走了出去,衆人紛紛跟着相送,走到庭院正中,太史闌一停。

她面前是一副巨大的照壁,海鯊家可以移動的迎門照壁。

這照壁是海鯊家的招牌,也是海鯊家名聞靜海的重要標誌,據說是他連續剿殺海上數十家大小勢力海盜,找到了一株海底沉香木的巨木,用來雕了這副飛龍罩海的照壁,這也是他真正奠定在靜海行省獨霸天下地位的一戰。這照壁價值連城還在其次,更是他威權和地位的象徵。

衆人屏息看着太史闌淡定的眼神——這位女總督又想搞什麼幺蛾子?把這價值連城的照壁拉回去嗎?

確實,如此巨寶,誰不動心?

有人便想討好,自以爲聰明地笑道:“此照壁是海底千年沉香木雕成,做過防水處理,價值連城,寓意美好,大人如果喜歡……”

“我不喜歡。”

那人一僵,傻傻地看着她。

“寓意美好,海鯊府還是被抄;飛龍罩海,依舊沒能罩得了自家的爛池塘。”太史闌淡淡地道,“來人,把這玩意給劈了。”

衆人:“……”

好,好,沒有最狠,只有更狠。

這位女總督的思維,果然不是常人配揣測。

於定雷元帶人上去拆照壁,照壁木料堅硬,衆人拼命猛砍,木屑紛飛,斑痕斑駁,衆人瞧着那無比珍貴用一件少一件的沉香木照壁被砍得不成模樣,心疼得臉上一抽一抽。

“海鯊府多年來搜刮民脂民膏,奢靡無度,本督既然來了,自然要還百姓一個公道。”太史闌吩咐薛暮辛,“將所有海鯊府中值錢財物登記造冊,發往公庫,稍後處理。如有人在此過程中,中飽私囊——以貪賄罪論處。”

“是。”

“其餘按律處理,發榜公佈。”太史闌一邊吩咐一邊下臺階,“對了,海鯊府的所有女眷,另行登記,暫押總督府女牢。”

“大人,總督府沒有女牢……”

“造一個。”

“是。”

衆人聽着,一邊心驚,一邊想着總督特意將海鯊府女眷拎出來單獨關押是什麼意思?海鯊府女眷美貌聞名靜海,但這位又不是男總督。

火虎等人刀砍了半天照壁,把那些珍貴的木料砍壞後,又架起柴來燒,頓時煙霧騰騰,沉香木的香氣沖天而起,籠罩全城。

所有的百姓都聞見了這股離奇的香氣,蜂擁而來。

太史闌便是在這樣的火光中,香氣裡,邁出了海鯊府的大門。

靜海城的百姓,也是在沉香木的香氣裡,第一次看見他們新任的女總督。

女總督身後火光熊熊,豔若紅龍變幻飛動,越發襯得她眸子深黑麪容沉靜,巋然如屹立於浪濤邊的礁石,又或是晚霞深處走來的神祗。百姓們仰首望着,不由自主屏住呼吸,不敢相信新任總督竟然如此年輕。

滿城香氣迤邐,那香氣濃郁又深遠,古老又深切,帶着令人膜拜的神聖般的力量,伴隨這樣香氣行來的女子,也讓人心動神搖,不敢用言語褻瀆。

忽然有人沉默着深深拜了下去。

更多人跪了下來,伏在滿是魚腥泥濘的冰冷地面,以額觸地,低聲喃喃,說着自己也聽不懂的話。

或者是禱告,或者是欣喜,或者只是內心深處難抑澎湃的發泄。

那是一大片滾滾而去的浪潮,臣服在太史闌的腳下,她靜靜地立着,任風將黑髮如旗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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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泰二年二月,靜海總督、一等子爵、領靜海將軍銜太史闌,初入靜海城,親身入虎穴,滅盜匪,斬海虎,收首領、抄海鯊府、燒照壁,以雷霆萬鈞之勢,在靜海城所有勢力面前上演了一出絕殺大戲,以最強硬的姿態,成功入主靜海城。

她也成爲靜海諸任總督中,上任最風光、出手最狠辣的一位。

她第一天在海鯊府做的事,已經讓人震驚,但很多人還想着,她後頭是不是還打算留着一手,好和老海鯊討價還價,沒想到第二天,總督大人竟然真的將所有的海鯊府中男丁示衆,並公開徵集罪行,總督府門前一排站籠被站滿,百姓圍着罵了三天三夜,無數的雞蛋爛菜葉招呼得那些傢伙滿身狼藉,每隔一個時辰總督府就要派人去站籠裡收菜,不然那些傢伙就會被滿籠子的東西憋到窒息至死。

站籠旁的用來收集罪狀的箱子每隔半天就塞得漫了出來,需要人時時清理,總督府里人人忙得腳不沾地,到處可見捧着文書奔跑的人員,更有很多人日夜關在屋子裡,奔跑在城中,調查覈實,分批審問。

不跑不行,因爲總督大人說了,所有事情要在三天之內完結,做不好的軍法處事。

三天之後,所有人都瘦了一圈,厚厚的卷宗也完成了,太史闌簡略一翻,簡單地一個過堂,便定了罪,在總督府外公佈,隨即大筆一揮——斬!

海鯊府三百七十人,除少量罪不至死,單純傭僕被甄別出來釋放之外,其餘人統統死罪。

太史闌一邊快馬上報朝廷,一邊下令——斬立決。

這下有些人想動作,指望着太史闌還要報朝廷,還要等秋決的人都傻眼了,想不到這女總督說殺就殺,竟然不等朝廷勾決!

太史闌纔不等,她就是放個屁,她家藍藍都會說是香的。

三日之後,所有案犯都被牽到海鯊府舊址,海鯊府門前正好還有個廣場,三百七十人一排排跪滿了廣場,圍觀的百姓人山人海。

最前面一個棚子,則坐滿了靜海官場的官員,從靜海府尹開始,都早早到了——不敢遲到,因爲總督大人會不高興。

所有百姓神情雀躍,所有官員如坐鍼氈。

如坐鍼氈的還有靜海城的其餘勢力,太史闌要求他們也到場觀看,這些人瞧着往日稱兄道弟的人此刻悽慘地跪在廣場上,禁不住的一陣陣心底發涼。

發涼的同時倒也慶幸,因爲到目前爲止太史闌還沒爲難他們,他們的魚稅和保護費還照樣收着,總督府沒有干涉的意思。

這些人想着,總督大人不可能選擇得罪所有人,對海鯊府下了死手,結下一個強敵也就夠了,之後自然要對他們好些。所以雖然怕,但還算能穩穩坐着。

因爲存在這樣的心理,所以這些人也沒動過什麼要劫獄或者幫忙撈人的想法,甚至在這幾天內,通過各種辦法還給總督府送去了厚禮,太史闌也毫不客氣,一一笑納,甚至還很有興趣地揀選了一些禮物,分贈給景泰藍和容楚,以及三公等人。

這些當地半匪半士紳的地頭蛇們因此更加放心——肯收就是一個和平信號嘛。

他們不曉得,有些人心還是挺黑的……

太史闌也準時到了,一身寬大黑袍坐在主座,她不愛穿官服,這種情況下就更不會穿了,她穿着一身寬大重錦長袍走過來的時候,滿場無聲,所有人投來的目光,不管是愛戴還是憎恨,是歡喜還是仇恨,都凜然而不敢直面。

雖然一次殺這麼多人,創下靜海乃至南齊建國以來的處決人犯的記錄,但太史闌也沒有如臨大敵地搞什麼戒嚴和警衛,她只做了一件事。

她把兩架神工弩拖了來,往廣場正面上方左右一架,所有人只要想救這些人,都在這兩架神工弩射程範圍之內。

海鯊府被查抄時,應該還有一部分人在外辦事,另外這些被處決的人也在外面有親朋好友,雖然大多數人都不敢出手,但總會有一兩個以義氣爲先的莽夫的。

果然還沒開場,就有人前來攪局,這邊剛剛炮響,外頭就是一聲大喊,“刀下留人!”幾條人影嗖嗖地竄了來。

百姓譁然,興奮無比向前擠,等着瞧這說書裡纔有的情節,太史闌卻冷笑一聲——聽戲聽多了吧?還刀下留人呢!

她微微擡起下巴。

“錚”地一聲,屬於神工弩獨特的嗡鳴,撕裂空氣的最強音。

那些人的影子剛剛從人羣中竄出,腳尖還沒踏上廣場邊緣,就看見迎面似有黑光一閃,像天邊的一道閃電,忽然就劈到了面前。

沒有思考的餘地。

那些人只覺得身子一震,隨即就飄了起來,而在其餘人的眼裡,只看見黑光一閃,然後那些人就比來時更快地猛烈撞了出去,撞上身後的同伴,一連串地如糖葫蘆串在一起向後一射,半空裡劃開一條深紅的直線,像一筆永遠沒有止境的“一”。

然而這個一是有盡頭的,盡頭就是死亡。

“咻”一聲,有人看見箭頭從最後一個被串住的人背後穿了出來,帶着一蓬血雨一閃不見。隨即那些後竄出足足數丈地的人們,終於在人羣之後砰然落地。

沒擠到最裡面,在外頭踮腳張望的百姓們,就比任何人都搶先看見了一場死亡。

還是瞬間羣殺。

剎那間外圍就多了十幾具歪七扭八的屍首,每個人胸口都炸出一個拳頭大的洞,讓人不敢相信這是箭造成的,還只是一支箭。

總督府的護衛飛快地衝出來,他們不是來收拾屍首的,他們是來撿箭的,這些箭雖然現在已經不算少了,但依舊每支都很寶貴。

他們不需要在屍首上找,因爲神工弩的特製箭從來都會穿身而過,飛竄出人難以想象的距離,只要跑遠點就行了。

這一箭的兇猛。

所有人都凝固了,很多人眼睛還在直瞪瞪望着天空,因爲剛纔飛人那一刻的血雨剛剛落地,在潔白的廣場上揮灑出各種詭異的痕跡。

更多人根本不明白髮生了什麼,只知道有人來了,然後有人死了,其間好像那些飛來很快的人飛去更快,一霎眼就到天邊了。

官員們又尿了一批褲子,太史闌大皺其眉。

不過她很滿意,神工弩的效果,之前在海鯊府沒展示成,這時候展示更好。

外頭很快收拾好了,太史闌對所謂“劫獄”一言不發,連表情都沒有,如她的神工弩一般,根本不把這點事當事,揮揮手示意繼續行刑。

總督府緊急尋找了三四個最好的劊子手,這門職業不需要太多的從業人,所以三四個已經是極限,其餘的便由太史闌麾下的高級護衛們充當,一聲令下,人頭落地,骨碌碌廣場上滾了一地,鮮血交叉噴射衝上天空如霓虹,瞬間將廣場血染,天際簌簌,落了一地的血雨。

棚子外原本雀躍的百姓無聲,忽覺生命的凜然。棚子外的官員們簌簌發抖,太史闌很快就聞到了一陣臊臭氣息,她眼神冷冷一瞟,就有人將那些嚇尿了的傢伙請了出去。

楊成等人站在棚子側,觀察着官員們的神態,稍後也會做記錄並給太史闌參考。

廣場上專業的劊子手連砍幾個頭顱,刀刃翻卷,心理上也受不了,腿軟請罪。太史闌一揮手,讓自己的護衛上。

她的護衛一上,所有人便見識到什麼叫真正的鐵血,刀起刀落,毫不猶豫,砍瓜切菜,人命如草。

一蓬蓬鮮血彎折成各種弧度,彈身、扭曲、濺射、鋪展……連貫的血虹和細碎的血滴糅合成一幅幅別有韻致的畫面,每幅似有近似,其實各自不同,那些屬於人體精華的最鮮豔的顏色,被同樣鮮豔的淡金色日光折射成琉璃色,炫得人眼花。

又或者這是一場殺戮的煙花,在盛世到來之前,作爲黑暗的結束序曲。

殺人殺成這樣,簡直成了藝術,看到最後,所有人最初的恐懼也忘記了,盯着那些刀優美的落下軌跡目不轉睛。

嚓嚓嚓嚓,快刀斬亂麻,一刻鐘人頭解決乾淨,護衛們迅速收刀,有人還四面瞧着,尋找是不是還有沒落地的人頭,那眼神居然有點不過癮。

那眼神瞧得四面的人都毛了。

可怕的總督,可怕的護衛。

傳聞裡這不是普通總督的普通護衛,是經過十幾場大小戰役的真正士兵。

有些人終於開始信心動搖——這樣的一羣人入主靜海行省,海鯊真的還有翻身的機會?

三百七十人頭落地,早有備好的馬車將屍首都拉去了亂葬崗,海鯊府裡除了幾位高層跟着海鯊去了黃灣島,以及海二爺之外,其餘少有成家的,這些野慣了的山海之盜,並不喜歡受家室之累,這讓太史闌少了很多麻煩。

屍首一拉,海鯊府院子裡的池子引水一衝,過了一夜,乾乾淨淨,昨日的殺戮好像沒有過,只有那些石板縫被浸潤成鮮紅的縫隙,告訴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還有靜海城裡忽然轉好的治安、忽然減少的欺壓敲詐綁架殺害,告訴人們這裡曾經發生過什麼。

把海鯊府收拾了,下一步太史闌就轉向了靜海官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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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八,讀者都發,月票告緊,誰保菊花?

第十二章 幺雞VS國公第六十六章 人間溫暖第四十七章 好多情敵?第六十四章 你親我親大家親第十四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第六十八章 動情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二十九章 命根子好了沒?第九十三章 人類是愚蠢的第二十三章 容大茶壺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三十八章 滾你個蛋第十七章 天降美人!第五十九章 預言第九十七章 急追第五十三章 他的算計第四十九章 容楚之怒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六十四章 武帝第四十二章 戳套套保幸福第一百零四章 你是我的無與倫比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四十五章 霸氣賢惠好男人第六十章 愛上他?第五十章 女人們,退散吧!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二十一章 邂逅驚心第九章 夜半摸上美人榻第八十九章 叮噹生日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四十六章 強抱第五十五章 鳥兒飛,流氓追第四十五章 太史闌迴歸第五十六章 兩女共事一夫?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六十七章 拜堂?第四十章 天下規矩,猛砍必破!第七十三章 獲知喜訊第三十八章 最難辜負美人恩第十七章 探望第三十章 被刺激的妖孽第四十章 尋妻第二章 跟我去養胎!第三十五章 容楚的計劃第十章 她是人,還是神?第八十四章 逛街和禮物第十四章 她的眼淚第三十三章 心事第六十六章 斬愛第二十三章 懿旨第四十二章 彪悍景泰藍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九十九章 南齊雙帥第三十四章 帶刺的玫瑰不能採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一章 叫花雞第七十八章 生死相隨第四十一章 誘第五章 夜來殺機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九十一章 父子鬥第五十四章 生產前夕第六十四章 你親我親大家親第六十三章 水中情第二十二章 此情旖旎第三十二章 佔便宜是個技術活第二十二章 被俘第六十九章 傷我侵我,此仇必報!第十八章 景泰藍VS宗政惠第十九章 我要保護你第四十四章 誰想殺我的女人?第二十六章 承諾第三章 雄風大振的虎鞭(二更)第一百零一章 得到他第七十六章 容主母第六十三章 搶奪第六十六章 人間溫暖第四十一章 進擊與裸奔第六十九章 真愛未滿?第八十三章 疑似出GUI?第三十二章 胎動第六十八章 動情第三十七章 因妒傷夫的河東太獅第五十八章 別再和我搶女人第五十章 女人們,退散吧!第二十八章 容楚的噩夢第八十六章 真愛天地,她的贈禮第七十六章 空手套白狼的容楚第十六章 至尊超薄杜蕾斯第八十一章 婚書現世第二十章 大鬧容府第四十四章 缺德國公第二章 誰偷了我的褻褲?第六十章 奇女子第七章 御姐與正太第八十六章 真愛天地,她的贈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