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陽山
原本每日冒着鍊鐵導致的黑煙的磁陽山似乎要把這幾天沒有冒的黑煙一口氣冒出來,整座山被烈焰火舌來回舔弄着,直到露出焦黑的土地和燒剩下的樹根殘骸才戀戀不捨的離去。
宣贊一把火讓磁陽山鋼鐵廠化爲了灰燼。
在遠處的村民看着這一切,心中又痛又恨,磁陽山的鐵廠讓他們有了一份錢多的生計,他們不在乎這些鋼鐵是用在了什麼地方,他們在乎的是孩子的飯碗裡是不是多了塊肉,在乎自家婆娘是不是可以多做一件衣服。
宣贊並沒有難爲磁陽山附近的村民,他畢竟是郡馬,這點廉恥還是有的,他燒完了磁陽山後就快馬加鞭的趕回兗州備戰,此時的兗州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工地,到處都是搬運石頭、木材的民夫,他們在抓緊時間加高加固城牆。
城樓上正在指揮的關勝看到宣贊回來,指着遠處說道“好兄弟,我在這城頭就看到了黑煙,你現在立刻去漕河鎮下寨,記住,一旦賊軍來,以襲擾爲主,除非有我將令,否則萬萬不可輕動。”
宣贊拱手道“末將得令!兄長你就看好了吧。”
——
花開兩頭,各表一枝,姜德四路攻劉豫,分攻任城、膠西、萊蕪、龔縣四地,其中史進,韓滔攻膠西,膠西縣令還沒等大軍殺到,就帶着家眷細軟和守軍直接奔密州去了,二人才用了三日就殺到了密州,將密州圍的水泄不通,只等打造器械攻城。
滕戡則是碰到了萊芙守將李成,滕戡本仗着自己武勇,希望用鬥將的方式削弱本就低下的守軍士氣,卻沒想到李成居然勇力絕倫,能挽弓三百斤,站在城頭一箭射落滕戡的頭盔,這還是滕戡反應的快,不但沒有削弱守軍士氣,反而讓守軍士氣高漲了起來,滕戡氣急敗壞,令軍士準備攻城梯,以弩炮爲掩護,強攻萊芙。
李成本是試弓手出身,每次臨陣都身先諸將,還效仿古人,士卒未食不先食,有病者親視之,使得萊芙全軍上下用命,滕戡首戰廝殺兩個時辰,戰死數百人也沒有登上城頭,不由讓滕戡收起了小覷之心,一邊報戰報給姜德,一邊重新佈置,準備再戰。
再說盧俊義,任城郡守孫鑫鵬是當地人,雖然劉豫下令讓他撤軍到兗州以便集中兵力堅守,但他根本不願意放棄祖地,盧俊義殺到後,先是佯裝去砍伐樹木,卻連夜用火藥炸開城門,孫鑫鵬被巨響驚醒後嚇得連忙找馬匹想逃走,被趕來的盧俊義部將獨術虎一刀砍下頭顱。
四路之中反而是原以爲會有堅強抵抗的姜德最爲順利,姜德直到磁陽山都沒有遇到任何敵軍,來到磁陽山,姜德看着變成一片焦土的礦廠氣的渾身發抖。
“侯爺,這關勝好不客氣啊,等我碰到他,非要一刀砍翻他不可!”朱仝是隨軍將領中對關勝最不服氣的一個,尤其是他的好兄弟雷橫被俘,更是讓他下決心要親手爲雷橫雪恥。
“這個賬,我們是一定要和劉豫算的!”姜德看向許貫忠說道“軍師,我軍一路來,一個敵軍都沒有碰到,看到敵軍是想在兗州和我軍決戰啊。”
許貫忠看向兗州方向說道“兗州附近一馬平川,無險可守,四周州府非降即困,要想等援軍也是遙遙無期,關勝非庸人,我料其必會調遣一軍囤於城外,以爲掎角之勢。”
“拿地圖來!”姜德回頭叫道,邊上的隨軍參謀從後背揹着的竹筒中倒出地圖,和另外一人一同打開。
“侯爺請看,根據時局長的情報,泗水還有一軍,是護衛仙源的,非必要不會輕動,那祝彪就在泗水軍中,這也是兗州的後路。
我軍是從北順着洸水進軍的,如我是關勝,我必會調遣一軍伏於城北,如我軍攻城,這軍就可以襲擾我軍糧道。”
說着,許貫忠在兗州城北開始滑動着“應該在這!”
許貫忠指着地方在地圖上叫漕河鎮。
“我軍從發檄文到突襲到這裡還不到五日,想兗州準備必不充分,如能進城鎮,還是會選擇在城鎮作戰。”
姜德看了一下漕河鎮的位置,問道“盧軍長現在在什麼位置?”
邊上參謀查了一下最新的通報說道“盧軍長三個時辰前來的通報已經留下一個團的兵力守任城,其餘部隊開始向我軍靠攏,預計明日傍晚抵達磁陽山。”
姜德想了想說道“本來以爲敵軍會固守磁陽山,但現在會師於此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傳令盧軍長,令其派五千人駐磁陽山後,我會留下五百騎兵給他遮蔽戰場,其餘兵馬前往兗州,我則率本部穿插至漕河鎮,即使那裡沒有守軍也要先拿下作爲我軍糧草囤積之地,隨後....”
姜德指向仙源說道“我想直接攻取仙源!”
“攻仙源?”許貫忠也沒有想到姜德居然準備跳過兗州。
古代由於交通不便,除非是可以就糧於敵的精銳騎兵,否則很少有部分敢直接跳過有大軍固守的城寨去攻取下一個要點,例如此次金兵南下,完顏宗望雖然一路跳過了多地,但當發現無法快速攻取開封后就只能急急忙忙的後退,如果大名府等地當時都被他攻取了,他大可留在黃河北岸過冬。
姜德點了點仙源說道“仙源有衍聖公,劉豫的後臺是誰?不是朝廷,是以衍聖公爲首的儒學各世家,我就不相信,如果我攻仙源,兗州敢不救。
就靠在泗水的那幾千人,再加上仙源不到萬人的私軍,也能抵擋我四萬大軍?
一旦他發兵救援,我軍就可以用騎兵野戰制勝!兗州更可以趁機拿下!”
許貫忠想了想,覺得從軍事上可行,回道“侯爺如此做,軍事上可行,但在政治上,是否需要進一步考慮,畢竟我們發的檄文寫的是劉豫,而非孔家等世家。”
姜德哈哈大笑道“先生迂腐了,那檄文不過是一塊遮羞布,我們此次要拿來開刀的就是儒學世家,你放心吧,只要我殺進了仙源,孔家會第一個打開門來迎接我的!”
姜德說這話是很有信心的,他小時候就在父親的逼迫下泡圖書館時,翻到過一份1974年12月14日的人民曰報,上面寫過一個事情,說的是1908年,當時的山東是德國的勢力範圍,而清朝的臨時當家人光緒搞起了維新變法,廢除了科舉制度,不得不說當時的孔家對時政極爲敏感,他們立刻判斷清朝要完蛋了,你不完蛋你挖我儒學根子我們也得讓你完蛋啊,然後帶着人馬,組織了樂隊,吹吹打打的將....將威廉二世的畫像迎入了衍聖公府,這事情把章太炎氣的夠嗆,寫到了書裡,後來要不是孔氏族長孔傳溶到山東巡撫衙門控告衍聖公孔令貽,以孔令貽“違例虐族,玷祖辱國”等名,狀告了他十大罪狀,後世的衍聖公府內還可以看到那幅威廉二世的畫像呢。
但從側面也可以看出,以孔家爲首的儒學世家,真的沒什麼骨氣可言,對於他們來說,家族永遠比一切都重要,只要能保證家族的利益,別說讓孔子剃個頭,就是讓孔子染個發也不是什麼難事。
當然,後世網絡流傳那張剃頭的孔子畫像其實是僞造的,但金元時期的北方孔廟可的確被換了行頭,據岳珂《裎史》記載,當時的漣水孔廟內所供奉的孔子像就是草原民族的打扮,這一點上,清朝女真還算客氣多了。
姜德軍令一下,大軍立刻開拔,浩浩蕩蕩的奔洸水邊上的漕河鎮去了。
——兗州
關勝焦急的站在北門的城牆上,他已經一日沒有得到漕河鎮的消息了,宣贊絕對不會忘記互報情況,唯一的可能就是平陰軍已經到了附近,斥候遮蔽了戰場,阻擋了快騎的傳報。
關勝對邊上的傳令兵說道“派二十騎兵出城,分四隊前往漕河鎮,一定要搞清楚漕河鎮的情況。”
“報!!有賊軍到城外十五里!”
有斥候來報,關勝急忙問道“打的是什麼旗號?有多少兵馬,步騎多少?”
“有騎兵阻攔,不得近觀,打的是盧字和姜字旗號,似有數萬人。”斥候拱手報道。
關勝輕撫長鬚道“必然是賊軍全軍來攻,當小心防守,命一半的軍士上牆防守,其餘兵馬屯於牆後,民夫再後。”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關勝果然看到浩浩蕩蕩的大軍出現了,只見旌旗獵獵,塵土飛揚,騎兵環繞,戰車滾滾,大軍中衝出一支騎兵隊伍,來到城下,爲首一將手提麒麟槍,胯下麒麟獸,身穿麒麟鎧,背後一個斗大的將旗,上書一個盧字。
關勝見此人長的目炯雙瞳,眉分八字,猜測是盧俊義,便在城頭喊道“城下可是盧員外?”
盧俊義槍指關勝喝道“我梁山和你兗州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爲何要攻我工坊,劫我商隊,抓我兄弟,殺我兵卒,我看將軍一表人才,何不棄暗投明,綁了那劉豫出城來降,也省的百姓受刀兵之苦。”
劉豫等人這時也趕上了城頭,劉豫一聽,看向關勝,關勝也不答話,要來弓箭對着盧俊義就是一箭,盧俊義哼了一聲,槍頭一擡,磕飛了來箭。
“平陰侯欺君罔上,陰謀兵馬,朝廷已經下旨捉拿,盧員外爲何不棄暗投明?帶兵馬來降,等抓了姜德,員外也不失封侯之位啊。”
盧俊義哈哈大笑道“就劉豫這樣的庸才,也配我降?既然如此,就待我攻破城池後,再和你細說道理!”
說完,盧俊義帶着這支騎兵圍着兗州城轉了起來,劉豫看着盧俊義在城外窺視城防,對關勝道“關將軍,這盧俊義只帶了不到百騎,你勇武過人,何不下去抓了他?”
劉豫話音未落,劉麟拱手道“何需關將軍出戰,小兒便可將其生擒之!”
關勝本不想出戰,但見劉麟要去,只能說道“盧俊義號稱河北槍棒無雙,非常人可敵也,還是末將去試探一下其虛實吧,小將軍爲我壓陣即可。”
劉麟本就對關勝抓了雷橫而在軍中聲威大振這件事不爽,怒道“我先請戰,自然我先去,關將軍如此搶攻,非正將之所爲吧。”
關勝的臉更紅了,他眯着眼睛看着劉麟,一言不發,劉豫打着哈哈的說道“吾兒雖勇,但關將軍說的也無錯,刀槍無眼,先探探虛實再說。”說完看向關勝。
關勝拱手道“末將遵命!郝將軍,爾等好生把守,我只單騎出城。”
孔璟拍手道“關將軍壯哉,此戰若勝,好比昔日武安王解白馬之圍也。”
武安王就是關羽在此時的封號,關勝眼中精光一閃,拿過大刀,騎上戰馬,喝令開門。
郝思文擔憂關勝有失,令城中精兵百騎,在城門口等待救援。
盧俊義正圍着兗州城牆看,思索如何打而不攻,牽制兗州守軍,突然聽到一聲馬蹄聲,尋聲望去,見一大將,紅馬綠袍,手握大刀,喜道“關勝居然一人出戰,當真找死,務必生擒之!”
說完,盧俊義催馬上前,二人刀槍必舉,也不答話,只聽到鐺的一聲,關勝馬速已起,力大刀兇,盧俊義只覺得喉頭一甜,不由大怒,回手一槍,被關勝刀面所擋,二人你來我往,槍刺刀砍,胯下兩匹戰馬也沒閒着,蹄踹嘴咬,一匹是奇馬異獸,一匹是傳世良駒,一人是槍法無雙,一人是刀法絕世,二人殺得是難解難分,只聽到鐺鐺亂想,郝思文擔心不下,帶着白騎出城壓陣,這邊的唐斌也手持兵刃小心戒備,二將拼殺了上百招,都是大汗淋漓,氣喘吁吁。
如果有興趣的人可以去試試看拿着啞鈴全力揮舞十分鐘,你會發現自己會累的手都擡不動,何況這二人手中的兵刃都是數十斤重的,尤其是關勝,手中大刀比盧俊義的長槍重的多,郝思文明顯發現關勝揮舞大刀的速度開始變慢了。
“不好,關將軍不可久戰!快快歸來!!”郝思文大聲叫了起來,邊上的軍士也拼命敲起了金鑼。
關勝猛地砍了一刀,逼退盧俊義,二將對視而立,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好,我關某自刀法大成以來,還從未見過員外這般的對手,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從賊呢。”
“哈哈哈,此話要我說纔是,劉豫此人我深知,妒賢嫉能,不知大義,豈能成事,將軍稍看我軍如何破兗州此城!”
說完,盧俊義倒轉馬頭而回,關勝見盧俊義如此不懼自己用暗箭,不由心中讚歎,也和郝思文一同回到城中。
關勝卸下戰甲,來見劉豫,入內拜道“末將無能,留不下盧俊義。”
“關將軍,我看你不是留不下,是不想留下吧,我可是親眼看到你和那賊人談笑甚歡啊!”劉麟瞪着關勝道。
劉豫也有些狐疑的看着關勝,關勝怒道“莫非本將,那雷橫如何能被生擒,小將軍如此欺人,難道不怕軍心有失嗎?”
孔璟打着圓場道“關將軍莫要生氣,實在是剛剛衆人皆有看到你二人談笑,故而小將由此詢問,也是爲了解衆人之惑也。”
劉豫也知道這個時候是要用關勝等人的時候,便轉移話題道“關將軍,之前宣將軍屯兵於外,此時正是用他的時候,當令其率軍襲賊軍之後啊。”
關勝拱手道“末將明白,這就去傳令。”
——漕河鎮
看着一門門擺成一排的大炮,山東水系發達,尤其是有運河之利,雖然宋朝並不向定都於北京的明清兩朝那麼看重運河,但也沒有小覷過,開封就是依靠運河和黃河等河流來運來八方貨物的。
漕河鎮其實就是在運河邊上的一個小鎮,這裡剛好可以用戰船的火炮攻擊。
這也是宣贊等人情報缺乏,不知道姜德手中擁有大量威力巨大的火炮。
龐萬春再一次確認後,讓傳令兵來告知姜德一切準備完畢。
姜德拿着望遠鏡看着城牆上嚴陣以待的宣贊,心中有些不忍,畢竟這都是漢家子弟。
“令龐萬春對準無人把守的城牆,給我轟開一段!”姜德最終決定以真理來說服人。
數十門火炮重新調整了位置,當然,在運河之上雖然沒有海上起伏大,但依舊只能確保一個大概方位。
“開火!”龐萬春選擇了一段馬牆,大聲喝道。
“轟!”“轟!”“轟!”“轟!”
一門門火炮接替的開火,在戰船上的火炮所謂的齊射其實也不會真的一秒不差的發射,那樣戰船會受不了。
城頭上的宣贊只見運河上的戰船冒出一個個火光,接着,數十黑點飛了過來。
“不好!蹲下!是火炮!!”
宣贊大聲喊道,他好歹在開封混過幾年,見識不少。
宣贊的傳令兵還沒來得及發佈號令,數十發炮彈就撞到了城牆上。
只聽咚咚的撞擊聲,城頭上的軍士都可以感覺到腳下的城牆在晃動,這下不用宣贊下令了,不知道火炮還不知道投石機嗎?所有軍士都趴到了地上,有盾牌的還在自己身體上蓋着盾牌,想着就算被砸死這樣也能有個全屍。
直到這時,宣贊才聽到了隆隆的炮聲。
火炮聲一陣接着一陣,宣贊突然發現炮彈的落點似乎都在一處自己沒有派什麼人把守的城牆,漕河鎮不過是一個鎮子,城牆本就不算高大,不過兩丈多,也就是防止水賊用的,沒用一炷香的功夫,被密集轟擊的地方就被砸的轉石不斷的往下掉。
“傳令,停止炮擊!”姜德見宣贊軍已經一個人都沒有在城頭冒頭了,便讓信使去勸降。
宣贊看着城下的信使,又看着城外黑壓壓的平陰軍,知道自己不可能守得住漕河鎮了,但想到關勝,咬牙喊道“我乃大宋郡馬,豈能降賊,要戰可,要降,不可!”
城內軍士聽到宣贊的話,齊聲大呼了起來,姜德看着士氣不降反升的漕河鎮,對許貫忠道“宣贊等人都是良將,死於此地過於可惜,我必要生擒之!”
火炮的轟擊繼續着,只是位置改爲了城門,姜德不再期望宣贊會不戰而降。
火炮轟擊了一炷香,被加強的城門還是被火炮砸開了,說到底,這不過是一個鎮子罷了。
隨着城門被炸開,等候多時的朱仝、姜信泰各率一隻兵馬衝殺了進去,林沖和董平則帶着騎兵環繞着整個戰場,確保漕河鎮一個人也逃不出去。
這是一場毫無懸念的戰鬥,宣贊不過三千人,雖然剛剛被宣贊鼓足了勇氣,但這些宋軍根本沒怎麼上過戰場,面對面的廝殺時頓時被殺得一邊倒,平陰軍每班每排都組成了小陣,近的槍刺,遠的弓射,宣贊帶着親兵幾次突擊都被朱仝或姜信泰擋了回來。
宣贊此時滿臉是血,他看着被包圍屠殺的軍士,狂吼一聲,手握大刀再一次的突擊,朱仝深恨他抓了雷橫,喝道“讓我來生擒了他!”
宣贊見平陰軍中閃出一員戰將,也有着臨死抓一個墊背的心理,嘶吼着撲了上前,朱仝手中朴刀猛地一個上挑,擋住了宣贊的一刀,二人齊聲大吼,兩把大刀都瘋了一般向對方身上招呼,但只數招,朱仝就落了下風,畢竟宣贊是以死相拼,幾乎都是以命換命的招式,朱仝哪裡願意和他換命,一時間居然被壓制了。
朱仝又氣又羞,臉漲得通紅,此時戰事漸漸到了尾聲,見事不可爲的宋軍大都投降了,唯獨宣贊和他的親兵還在拼死戰鬥。
姜德也和許貫忠一同進城了,看着二將相拼,身上都有了傷,要不是二將都穿着良甲,早就該躺下一個了。
“宣贊,你看看四周,難道你還要死人嗎?”姜德大聲喝道“此戰乃你等挑起,難道你就不該讓這些軍士活着回家嗎?”
姜德的吼聲中帶着內力,一下子將二將從廝殺的氛圍中喊了出來,宣贊通紅的眼睛漸漸清明瞭起來,他四周看了看,發現只剩下自己不到二十人被包圍了起來。
他仰天長嘯道“都住手!”
朱仝慢慢的收刀退回本陣,早有醫護兵衝上來幫他解開戰甲,包紮傷口。
“你可是平陰侯?”宣贊看向姜德問道。
“本侯便是姜德。”姜德上前說道“宣郡馬,你們都是我漢家將士,應該死於保家衛國,而不是此處,還請郡馬以將士性命爲重,放下兵刃吧。”
宣贊回頭看來看自己的親兵,嘆息了一聲說道“某家得郡王大恩,卻害死了郡主,已經是大錯,焉能再害郡王?”說罷,倒轉刀口對着自己的腹部便捅去。
“龐萬春!”姜德話音未落,宣贊就先哀嚎了一聲,一隻箭矢正中他的小臂。
“生擒!”姜德喝道,數十軍士猛撲了上前壓住了還想拿刀的宣贊,姜德看向其他宋軍“你等還想頑抗嗎?”
這些軍士對視了一眼,紛紛放下了兵刃。
漕河鎮被平陰軍攻克!
姜德馬不停蹄,留下受傷的朱仝守衛漕河鎮,率其餘兵馬繼續向仙源進發。
——仙源
仙源也就是後世的曲阜,做爲聖人故鄉,這裡世代的縣令或主簿都是衍聖公府中人,甚至在之前九品中正制時期,兗州的知府幾乎都是孔家子弟。
但姜德的目標卻不是仙源縣城,而是仙源縣城外的衍聖公府。
衍聖公府並不在城內,而是在城外,畢竟,對於衍聖公府來說,縣城實在是小了些。
至於安全問題,別說衍聖公府外的廂軍,就是府內,也有數百家丁,哪裡有毛賊敢惹上門呢。
但當平陰軍正在逼近的消息傳來時,衍聖公府百年的安寧頓時被打亂了。
“你...你再說一遍!”當代衍聖公孔端友聽着家丁來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家主,小人親眼所見啊,那騎兵的煙塵都遮天蔽日了,要不是小人馬快,都不一定回得來。”
“劉豫匹夫!竟然敢放賊軍到仙源!”孔端友又急又氣,他看向邊上一人問道“從父,你說那姜德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侵犯我衍聖公府嗎?”
被稱爲從父的是孔傳,乃孔子四十六代孫,他是此時衍聖公府內輩分最高的人。
孔傳連想都沒想就說道“他一定會!他不僅僅會,還會逼迫我們承認他是山東之主!
子交,此事萬萬不可報以萬一之幸,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孔端友急着搓手道“仙源兵馬不到三千,雖然可以緊急召集上萬壯勇,但我怕不是平陰軍的對手啊。”
孔傳搖頭道“老夫不是要家主迎戰,而是要家主立刻帶着家寶離開仙源,取道徐州去開封找朝廷求救。
賊軍之勢,遠遠超過吾等之前所料,仙源必破,但聖人牌位卻不能被賊人玷污。
家主當帶“孔子及亓官夫人楷木像”、“唐吳道子繪孔子佩劍圖”和“至聖文宣王廟祀朱印”等物立刻離去,留下一族人和賊人周旋。
如此一來,日後無論朝廷和平陰侯誰勝誰負,吾族都可以繼續在此安身立命。”
聽到這話,孔端友愣了一下,問道“從父難道以爲拿姜德可以成事?”
孔傳撫須笑了一下,先讓四周下人退下,然後說道“自漢高祖斬白蛇以來,歷朝歷代哪裡有過三百年的國祚?
東漢西漢實爲兩朝,均爲十二帝則亂,魏晉不過百年,隋二世而亡,唐雖先後有二十一帝,但卻是因明君頻出且無外患。
而我朝,已經九帝,又有金國興盛於北方,其形極似五胡亂華之前兆,天下大亂在即也。
老夫以爲,天下不過亂治循環,如天下再亂,宋不亡於金,便是亡於這姜德,既如此,何不先投下一子,以備無患。”
孔端友還沒到孔傳這個年紀,有些事情雖然腦子裡會想,但要他這樣赤裸裸的說出來卻做不到,他吸了口氣,又問道“這姜德可是一直反對我儒學的,其麾下天翔學子,多學雜學,這...”
孔傳哼道“難道他比昔日的曹操還要霸道嗎?曹操爲了弘揚法家,殺邊讓、孔融先祖,可後來呢?還不是要靠我儒家幫他鎮守天下?
別看他此時對儒學不屑一顧,可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讓皇帝安穩的無上法門。
日後他如果當了皇帝,難道就不想子子孫孫都當皇帝?
只要他想,難道還能離了我儒家?”
孔端友仔細一想,不由大以爲然,在他心裡,只要孔家的地位能保持,只要孔家能千秋萬代下去,其他的都可以無所謂。
孔端友立刻找來自己的胞弟孔端操留守,自己帶着核心家族成員,攜帶家寶南下徐州去了。
——
姜德的大軍正在慢悠悠的向仙源靠近。
“許先生,現在的仙源應該已經得到消息了,你說是泗水的援軍先到,還是兗州的援軍先到呢?”姜德騎着馬對邊上坐在車中的許貫忠問道。
“按照路途,應該是泗水軍先到。”許貫忠回道。
姜德點點頭,說道“但我要的是兗州,不知道兗州戰況如何了,劉豫奸詐,我擔憂師兄過於剛正了。”
許貫忠笑道“侯爺莫要擔憂,盧軍長已經是沙場老將了,何況只是要困守兗州罷了。”
“有斥候來報!”李忠指着遠處說道,姜德看去,見一騎飛到自己面前,拱手報道“報侯爺,仙源縣城門大開,似乎不戰而降。”
“不好!”姜德咬牙道“我小看了孔家的無恥,他們居然敢不戰而降,如此一來,我軍圍魏救趙的計劃就失靈了,反而會被兗州知道盧軍長的虛實。快讓林沖和董平來見我!”
沒一會兒,林沖和董平便來到姜德的面前。
“二位將軍,仙源已經城門大開,我猜測孔家已經逃走了,如果讓兗州知曉仙源已破,那麼我們要拿下兗州就要不少功夫了。
董將軍,你帶一千騎兵,立刻去西邊泗水渡口,確保仙源無人逃亡兗州。
林將軍,你也帶一千騎兵,立刻過泗水去兗州以北,也一樣,不能有人從仙源逃往兗州。”
二人拱手遵命,姜德再喝道“傳令三軍,加快行軍,趕往仙源,再分派兵馬,給我圍住那些儒家大族!”
“遵命!”
——仙源城
平日裡遊人如織,學子衆多的仙源城此時卻是家家閉戶,門可羅雀,沒有守衛城池的兵馬,但也沒有歡迎的人羣,似乎這裡是一片死地一樣。
姜德來到仙源縣的縣衙,看着被高掛在縣衙門口的印章,一個衙役都頭等在那裡,見到姜德等人拜道“孔縣令見大軍前來,不忍生靈塗炭,故而掛印封庫,已經離去了,臨走前讓小人祈求侯爺看在同爲朝廷效力的份上,勿要劫掠百姓。”
姜德立刻明白了孔家等人的心思,這是在告訴自己,不會給自己搗亂,但也請不要危害他們的利益。
劫掠百姓,有什麼百姓可以劫掠?還不是他們這些儒門大族。
“侯爺,當代的衍聖公已經逃走了,留下來的是他的胞弟孔端操。”許貫忠走過來報道。
“兗州還沒破,不急的見他們,先晾一下也好,讓當地諦聽局的人將各家關係整理爲文報我。
另外,泗水還有數千兵,尤其祝彪在那,必須生擒後血祭即墨城外的亡靈,讓姜信泰率本部兵馬去拿他。”
“屬下這就去辦。”許貫忠退下後不久,董平和林沖都來了戰報,各截獲了不少儒門信使。
姜德招來衆人問道“我本想圍魏救趙,引蛇出洞,但現在魏沒了,你等如何看?”
龐萬春拱手說道“侯爺,有我的火炮在,何必如此麻煩,給我半日,必可砸開兗州。”
許貫忠搖頭道“不可,兗州兵雖少但將勇,帥雖弱但心齊,據我剛剛得知,兗州軍不少中堅軍官都是此處儒門大族子弟,沒有得到各家主命令,輕易不會投降,即使我軍攻破兗州,近戰損失也不會小。
侯爺,我軍的大敵可不是劉豫,如在兗州折了銳氣,此戰就雖勝猶敗了。”
姜德點頭道“正是此理啊。”
一個參謀起身說道“既然如此,我軍已經攻破兗州,何不讓這些儒門寫信勸降。”
姜德搖頭道“如此還不如強攻。”
這裡面有很深的政治博弈在,姜德不想解釋太多。
“侯爺,如能有儒門大族子弟能去誘敵就好了。”又一個參謀起來說道。
“活的不可信,不如讓死人去。”一人說道。
“死人?張普,你仔細說說。”姜德覺得有趣,尋聲問道。
張普是此次出征的副參謀長,是許貫忠的副手,長期爲許貫忠左右,他起來說道“我軍有騎兵之利,真的讓一人全須全尾的去兗州,反而不可信,不如找一儒門核心子弟,攜帶書信,書信字跡也不需要太清楚,大可被血汗所污,再派數軍士將其射殺,令其伏在馬上奔向兗州,其餘的事情,兗州城中的儒門子弟自然會爲我們去做的。”
衆人一聽,大覺得是妙計,姜德回頭問道“可有平日作奸犯科,但卻未走的儒門子弟?最好爲孔家。”
邊上的當地諦聽局負責人立刻回道“有一人名爲孔祥,按輩分還是衍聖公的叔叔,今年已經四十,卻還是到處招花惹草,尤其喜愛良家少婦,只是因爲是孔家嫡系,故而無人敢問罪。”
“就是此人了,另外還要麻煩許先生仿照信件一封,林將軍那裡就有繳獲,令其立刻送來。”姜德對許貫忠說道。
“遵命!”許貫忠應道。
“傳令盧軍長,一旦兗州軍出城,務必截住其歸路,不可有誤!”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