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宮室內,鳥羽趴在地上哭泣着,他又氣又恨,白河法皇的威嚴讓他不敢反抗,璋子那鄙夷的眼神讓他心碎。
尤其是那個在璋子肚子裡,他不知道應該叫叔叔還是兒子的孩子,他該如何去面對他呢?
在歷史上,璋子此次生下的孩子後五年,鳥羽就在白河的逼迫下讓位給了這個後來被稱爲崇德的孩子,等白河死後,鳥羽就再也按捺不足的對這個孩子直呼爲“叔父子”,說白了就是不承認這個孩子是他的孩子,而是認爲是他叔父一樣的存在,並且逼迫崇德讓位給鳥羽後來和藤原得子生的兒子近衛。
可以說,不僅僅是璋子這一次的兒子,璋子後來生的四個兒子,他都不認爲是自己的孩子。
倭國後世的各種小電影中的情節,可不是沒有生活來源的。
但此時此刻,白河還活蹦亂跳的,並且大權在握,一手拿着全國大部分的專園所有權,一手掌握北面武士,成功壓制住了關白藤原忠實,成爲倭國曆史上少數擁有實權的倭王。
面對這樣的祖父,鳥羽除了熬死他,似乎別無他法。
最少在歷史上是這樣的。
鳥羽的眼淚似乎都要哭幹了,這時,他聽到了一聲門響,他急忙擦了擦眼睛,回頭看去,看到的是一個侍者。
“你...你爲何在此?還不退下!”其實在鳥羽心裡,怕的是這個人是白河派來監視自己的,他會不會認爲自己是在怨恨法皇,法皇會如何對待自己的呢?
“陛下,請慎言!”說着,這個侍者回頭看了看,再小心的關上了門,對鳥羽說道“陛下,在下是來幫你的,小心隔牆有耳!”
鳥羽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的看着這侍者,侍者走上前,然後低聲說道“陛下,在下竹中上門,是個陰陽師。”
“陰陽師?”鳥羽看着竹中上門的衣服,怎麼樣也看不出這是個陰陽師。
竹中上門點點頭說道“在下是下野國的陰陽師,陛下,吾等是真心想相助陛下的!”
“相助我?”鳥羽更加感覺奇怪了。
竹中上門繼續說道“陛下,吾等都是一羣心懷報國之志的仁人義士,自從攝津開海以來,吾等這才知道我們倭國是多麼的落後於世界,百姓難以飽腹,志士難以施展抱負,現在在白河法皇的法旨下,獵人不能打獵,漁夫不能打漁,無數人流離失所。大家都希望陛下能站出來,重新中興我日本啊!”
鳥羽有些一下子接受不過來,他結結巴巴的說道“中...中興?我?可是我只是個天皇啊。”
別覺得奇怪,在倭國數千年曆史中,天皇這個職位一直都是虛君的,這和華夏完全不一樣,這也是初學倭國曆史的人最容易鑽牛角尖的地方。
在歷史上,從唐朝時期的倭國大化改新到後來的明治維新這一千五百年間,在天皇位置上只有天智天武朝親政過10年,天武天皇親政過14年,以及建武新政時醍醐天皇親政過1年,而且這三個人中,前面兩個能親政的都是實權皇族政變上臺,最後一位則以被政變推翻告終,可以說天皇當傀儡那才叫一個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在鳥羽當天皇的現在,也是如此,其實白河的院政是學他的父親後三條的,後三條當年因爲沒有關白藤原家的血脈,和關白藤原家實在是互相看不順眼,於是一方面藤原賴通乾脆告病在家,另一方面後三條頒佈了莊園整理令,清算藤原家在各地的莊園。但朝中大臣都是藤原家的人,爲了真正的掌握權力,三條也只能讓位給白河,自己去當上皇,再組織一套人馬來實行院政。
而白河也是如此,讓位給了年僅八歲的掘河天皇,自己以“上皇”的身份繼續掌管朝政。
到了未來的倭國戰國時期,倭國的大名們想當的也是徵夷大將軍或者關白這樣的天下人,而不是成爲倭王。畢竟無論是最開始的霸主織田家還是後來老烏龜德川家,都是上百萬石的大大名,而倭王呢...只有三萬石,這樣的格局一直到明治維新纔算結束。
但也因爲這樣的歷史,倭國在後來一直否認在侵略戰爭中,裕仁起到過作用,使得倭國的***尾巴一直割不掉。
回到鳥羽,鳥羽雖然做爲倭王,但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有什麼權力,在他的心裡,真正有權力的是可以掌握政院的上皇,如果要打比方的話,鳥羽其實就是華夏的太子,而上皇纔是真正的皇帝。
竹中上門見鳥羽居然因爲自己是天皇而不敢反抗法皇,便說道“吾等聽聞,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君臣如此,親親亦如此,那白河奪陛下之妻,誠爲天下恥笑。非笑法皇,笑陛下也!陛下乃一國之君,難道心甘情願受此污辱嗎?”
“你閉嘴!”鳥羽驚恐的喝道,然後看向竹中上門問道“你...如何知道此事的?”
竹中上門苦笑道“陛下,全國恐怕沒人不知道了,難道陛下沒聽過外面流傳的童謠嗎?”
“什麼童謠?”鳥羽問道。
“是這樣說的,太陽底下十個王,河水之中有明堂,看似雀兒實是鳩,生下鳩來不得生!”
“夠了!別說了!!”鳥羽剛想大吼,就被竹中上門捂住了嘴巴。
“陛下,隔牆有耳啊!”竹中上門輕聲說道,鳥羽深呼吸了幾下,這才安靜了下來。
“你們想做什麼?你們準備如何幫我?”鳥羽的眼中寫滿了怨恨,白河給他的侮辱,加上外面對他的恥笑,讓他已經有些發狂了。
“在下有上中下三策,請陛下選擇。”
鳥羽一聽,啊呦,不錯哦,還有好幾種法子呢,快說說。
“上策便是不動如山,陛下今年不過十五,而法皇陛下已經年過六十,就算法皇陛下長壽,也不過再有十幾年壽命,陛下到時正是而立之年,完全可以不戰而勝。”
“十幾年?到時我是否還有命都不一定啊...”
鳥羽雖然還年少,但卻也知道不少宮中諱事,這宮中哪一年不會無緣無故的死掉一些人呢?
“中策便是請外援入京,我日本六十六國,其中有不少忠君之人,如陛下信不過,還有那租界的宋人,只要許以重利,必然有人願意帶兵進京勤王,屆時陛下便可藉助這些人的力量,掌握大權,而陛下要付出的,不過是一道詔書和一些官位錢財罷了。”
“這....我聽聞昔日漢末董卓之亂便是如此,恐怕...”鳥羽搖搖頭,覺得不合適。
“下策便是刺殺,陛下如信得過在下,在下願在外招攬義士,半月之內,便可取那法皇性命!”
“法皇陛下身邊武士環繞,如何可行,不可不可!”鳥羽搖搖頭道。
“陛下,這也不可,那也不可,事如何能成?”竹中上門有些急切的說道。
鳥羽想了想,最後說道“要不...就算了吧。”
這下連竹中上門都快被氣死了,當真沒見過如此窩囊之人。
“其實...也許...也許只是個誤會呢,畢竟,那是法皇啊,是我的祖父啊。”鳥羽自己安慰自己的說道。
“不知道中官大人在法皇的身下之時,法皇是否有想過這點呢?”竹中上門問道。
鳥羽渾身顫抖了一下,然後盯着竹中上門,半晌後問道“如何信你?”
有門!竹中上門心中大喜,說道“中宮大人未有產下男子之前,法皇是不會動陛下的。”
言外之意就是白河這個時候不會派人來引誘你,你就信我吧。
“事情有幾成把握?”
“如借外兵,八成,如吾等刺殺,兩成。但如陛下願意藉助關白之力,則有六成!”
“如事泄?”
“唯一死耳。”
鳥羽站起來,轉了幾圈,然後說道“罷罷罷,他不把我當孫兒,我也不把他當祖父了,借外兵的話,動作太大,牽扯的人太多,還是想辦法刺殺吧,關白....藤原家靠得住嗎?”
竹中上門微笑的說道“關白的權力來自於天皇陛下,法皇自設院政,清算莊園,關白心中早已不滿,如陛下許諾日後不再繼續清算莊田,並且願意娶藤原家之女,關白大人必然願意拼死相助!”
“好!就如此辦,你需何物取信?”
“最好是書信一封。”
“昔日東漢衣帶詔便是因此事發...”
“那也得有一信物啊!”
鳥羽又猶豫了起來。
竹中上門此時當真覺得鳥羽被白河欺負一輩子都是活該了。
不想冒險,只想坐享其成,這樣的人其實當真不少。
“如陛下不冒險,還能讓何人爲陛下冒險?”
鳥羽又看了看四周說道“可也沒有筆墨啊。”
“事情緊急,何來筆墨,且用小人的血吧。”說着,竹中上門解開自己的腰帶做紙,用帶進來的針刺破自己的手指爲墨,鳥羽看到這樣,也被震懾住了,顫抖的用手指蘸着竹中上門的血寫了幾句話,大意是宮中有奸人迫害天皇,希望有人能來幫助他,話語中沒有說迫害他的人到底是誰,只能臆斷,最後拿出私章蓋了下去。
竹中上門大喜的收了起來,對鳥羽說道“請陛下靜候佳音。”
鳥羽這時才問“如事成,你要何物?”
竹中上門正色道“小人只要陛下開放新宋學,允許百姓漁獵即可。”
鳥羽大爲感動的說道“必從你願!”
竹中上門退了下去,來到門外,門外本來應該有的侍者、侍女都不在,這也是鳥羽之前敢哭泣的原因,他快步的走着,來到一個側門,側門的侍衛看到他,點點頭,微微閃開身體,竹中上門便從王宮中走了出來。
竹中上門來到一處隱秘之所,房中有不少人正在等待他,爲首的正是豐臣秀吉。
“竹中大人回來了。”
“如何?”豐臣秀吉看到竹中上門坐下,立刻問道。
“幸不辱命!”說着竹中上門解下腰帶,打開說道“不過鳥羽卻是不敢直言是白河,還要想辦法從中操作一番。”
豐臣秀吉看了看衣帶詔,然後說道“接下來就是關白和法皇了,諸位,平陰侯大人此時已經到了租界,正等待着我們的消息,諸君可都要努力啊!”
“嗨!”數十人齊聲喝道。
兩年的時間,讓豐臣秀吉成長了許多,豐臣秀吉麾下的被姜德賜名爲黃衣衆的人也多達數百人,由於豐臣秀吉出身於貧民,深知這些人的力量,其觸角不但伸入到了倭王宮中,就連關白藤原家和其他的武士家中也有其的影子。
“報!家裡有信。”一個衛士走進來,遞上一封書信,豐臣秀吉急忙上前接過,然後交給他身邊的一人,那人從懷中拿出一本書,打開信件後,小心的比照着,最後說道“是侯爺的命令,自白河禁學令下達開始,各地守城已經開始攻擊在各地售賣書籍的商人和傳播新宋學的學者了,侯爺命令,加快計劃施行速度,時間也二十日爲期...現在只有十九日了。”
豐臣秀吉嘩啦一聲站起來說道“諸君都聽到了,接下來,就是我們活躍的時間了,現在鳥羽已經被竹下君說動,願意和白河決裂,那麼後面就是藤原家,誰願前去?”
“讓我去吧!”
“還是我去!”
“我原來就是關白家中的侍衛,我最清楚關白家的情況。”
“就是因爲如此,纔不能讓你前去!”
下面你爭我奪,都想在此次行動中立功,一人站出來說道“諸位不要再吵了,這一次,就讓貧僧去吧。”
豐臣秀吉看那人,有些猶豫的說道“園理大師,你...”
園理先唱了一個佛號,然後說道“貧僧自從歸順侯爺以來,寸功爲立,關白大人是出了名的只認公卿,對武士嗤之以鼻的,諸位大都是平民、武士,恐怕關白大人連話都不想聽,貧僧雖然是出家人,卻也有些名氣,想來我去是最爲合適的。”
衆人聽了點點頭,豐臣秀吉起身拜道“那就拜託大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