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看着攝津長清一臉的苦澀,拉着攝津長清背過身說道“攝津大人,可別以爲此事是壞事,此事對倭國可能有些屈辱,但對大人卻是一件大好事啊。”
攝津長清唉聲嘆氣的說道“這哪裡算什麼好事啊。”
姜德低聲說道“攝津大人,你想想看,我家平陰侯手握高麗全境,又是宋朝侯爺,可以說手裡的貨源是源源不斷啊。如果打通了倭國和平陰侯之間的海路,這裡面的財富,恐怕這攝津城都裝不下。
但這樣的財富,大人能把握的住嗎?光一個先買權,大人能喝到點湯就不錯了。
但如果大人把一塊土地租借給平陰侯,平陰侯自然會感激你的誠意,我可以說服張將軍一起寫信給平陰侯,讓平陰侯規定把貨物的先買權交給你,這樣一來,大人想不發財都難了。”
聽到能發財,攝津長清頓時把之前的不快全忘記了,他不確定的說道“但租借土地給外國,必須要攝關大人或者陛下批准纔可以的,即使我同意,一旦攝關大人或者陛下震怒,發兵攻打,到時候該怎麼辦?”
姜德笑道“請問大人,據我所知,貴國現在有兩個陛下,一個攝關,別人說天無二日,而現在是國有三主,你說,這三位大人有誰願意把自己的力量消耗在和平陰侯之間的戰爭上嗎?”
攝津長清還有些猶豫不決,姜德喝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大人再不決斷,恐怕張將軍發怒,攝津毀於一旦,到時候我不知道誰會受益,但攝津家的百年基業,必然是毀於一旦的!”
“攝津家....”攝津長清跺了跺腳,說道“好!我簽約!”
在姜德的周旋下,攝津長清當晚和張順簽下協議,約定將近七百畝的土地劃給了平陰侯租借,租期爲三十年,租約合計十四款,不單單約定該片土地專供宋人租地造屋之用,由於名義上此時的高麗已經成爲了宋國的附屬國,所以高麗人也視同處理。而且還約定該片土地上不實施倭國律法,而是實施高麗律法,同時約定,倭國軍隊、武士等都不許進入該片土地,凡有罪犯潛入,由租界內軍士抓捕後送出。總而言之,這幾乎就是後世列強在華國租界條約的翻版。
唯一最大的不同,就是約定只有所有貨物由攝津長清先行購買,這一下,攝津長清可以說只要躺着就能賺錢了。
等天亮了,在家裡等了一晚上的倭國百姓開始小心翼翼的走出家門,他們當中不少人驚訝的發現,一夜變幻大王旗,所在的地方居然變成了宋國的土地。
別說他們了,就連宋國皇帝趙佶都不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居然又多了一塊國土。
攝津的百姓在適應着新的局勢,而張順和攝津長清簽訂的協議,筆墨未乾就被送往了平安京,畢竟此時還不是後來的戰國,平安京的統治力和權威依舊是有的。
——平安京
“什麼?攝津發生了衝突,死傷上千?”
一個穿着官服的倭人驚訝的叫道。
“是的,攝津守派來的人就在外面。”
“快叫進來!”官服倭人急忙叫道。
一個武士打扮的人走了進來,他拜下說道“在下攝津提神見過攝關大人。”
原來這官服倭人就是倭國攝關藤原忠實。而攝津提神是攝津長清派來的使者。
別看現在藤原忠實失去了控制中央的權力,但依舊有無數豪強依附着他,尤其是藤原家數百年來根深蒂固,使得倭國朝野上大半都姓藤原,即使是鳥羽、白河的政令,要想真的完全拋棄藤原家而得到施行,也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聞報說高麗人和我們發生了衝突,死傷上千?到底是怎麼回事?”藤原問道。
攝津提神回道“回攝關大人,兩日前的深夜,有北面武士三浦義明酒後帶人偷上高麗貨船,毀物傷人,高麗軍追捕,和我軍巡夜武士發生衝突,最後導致兩軍交戰,死傷過千,攝津港口毀壞過半,攝津守府被攻破,我家大人爲了兩國和平,前往敵軍和談,現簽訂協議在此,希望大人支持。”
藤原忠實讓人遞上來,看了一會後怒道“荒唐!我倭國土地,如何能租借給宋國統治?還只能行宋法,此乃千古未聞之事,斷不可行,斷不可行!”
攝津提神磕頭說道“那高麗軍極爲兇悍,那日廝殺一夜,我軍死傷近千,他們不過傷了幾十人,如要開戰,恐怕血流成河,何況此事起因便是我國武士有錯在先,如要開戰,一來名不正言不順,二來黎民受苦,我家家主請大人三思啊。”
藤原忠實看了看四周,揮了揮手,四周的人都退了下去。
藤原忠實此時已經年近四十,這個年紀的他一心都想着如何振奮藤原家,但卻百思不得其法。
“攝津小子,你們簽訂這樣的協議,把先買權放在何處?”
“大人,這其實是那平陰侯手下的意思,他們對先買權以及唐店制度很不滿意,這次就是希望能打開商路的。”
“我知道,他們的建議已經被陛下和法皇回絕了。”藤原忠實一副我明白的表情說道“我告訴你,這樣的協議是絕對不會被朝廷認可的。”
攝津提神上前一點,低聲說道“只要大人同意不就好了?我家家主表示,願意讓大人先買,這先買權給朝廷,不如給大人。”
“此話當真?”藤原忠實頓時驚喜的說道,當了十年的關白,他自然知道這商路一開,代表多少利益,如果真的把先買權從朝廷變爲他藤原家一家,他都不敢想象這裡面有多少的財富。
要知道,自從白河制定了院政,國政大權悉歸院廳,藤原家也就日漸衰弱,而藤原忠實就是親眼目睹這一切的人。
他平日也在思考,如何挽回這樣的劣勢,思之再三,發生白河之所以能壓制藤原家,真正依靠的其實是那些中級官吏,也就是中層領主,這些人都希望能在上一步,而在太平這麼多年的倭國,能讓這麼多人再上一步的辦法就是打倒第一領主藤原家了。
藤原忠實也想拉攏這些領主,但他根本拿不出什麼籌碼,總不能把自己家的土地拿出來吧。
但現在有了,這商路的先買權如果能在藤原家手上,藤原忠實就有辦法攪動現在的局勢,讓那些中間派慢慢的滑向自己。
畢竟,土裡刨食,哪裡有商貿賺錢來的快啊。
藤原忠實心動了,他點頭說道“如果攝津家有這樣的誠意,我必然不會讓攝津家吃虧的,此事唯一的阻礙就是陛下和法皇了。”
攝津提神嗨了一聲道“麻煩大人了。”
藤原忠實眼珠轉了一會,說道“此事既然是北面武士鬧得,要想成,卻也不難。”
——兩日後
“哐當!”一個陶碗被摔在了地上,外面的侍女各個埋着腦袋,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被惹禍上身。
“這該死的藤原忠實,居然說北面武士不守律法,使得攝津兩軍交戰,死傷上千,要求取消北面武士,當真是豈有此理,豈有此理!”白河一邊口水大噴,一邊不斷轉着圈。
鳥羽在邊上跪坐着說道“此事卻是因三浦義明而起...”
“那是他中計了!”白河激動的吼道“他不過是一個武士,如何能做下如此大事,必然是有人設計!不是那些高麗人就是藤原家!”
鳥羽低着頭,在白河面前,他這個所謂的天皇,其實不過是一個沒有權利的傀儡罷了,不說他,就連他的父親堀河天皇,因爲年紀漸大,而和白河爭權,結果不單單被逼着娶了自己的姑媽,還在29歲的時候就病逝了,要知道,當時的藤原家可是死死的站在堀河身後,即使如此,也落到早夭的下場,親眼目睹這一切的鳥羽又哪裡敢違背自己這個皇爺爺的命令呢。
但實際上,即使如此,歷史上在鳥羽生下孩子後,便被白河逼着退位了,畢竟一個成年天皇還是不如一個嬰兒天皇好操縱。
白河眯着眼走出大門說道“命源爲義、平正盛、安培有行前來議事!”
沒多久,三人就走了進來,這三人中源爲義和平正盛是北面武士的代表,安培有行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安培晴明的曾孫,是此時日本陰陽師的首領,官位爲陰陽寮之首:陰陽頭。
和中原不同,日本的宗教一直都掌握在朝廷的手中,這些陰陽師平時也是倭國權貴的謀主,等到了後來的戰國,各地大名身邊軍師的前身大部分都是陰陽師。
白河看向三人說道“攝津之事,你們都聽說了吧?”
三人對視了一眼,源爲義最爲年輕氣盛,第一個說道“那些高麗人居然敢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請陛下下令,卑職願率兵前往!”
白河再看向平正盛,平正盛喝道“末將的血願爲陛下而流,只要陛下下令,末將願率軍前往!”
白河搖搖頭,再看向安培有行,安培有行手裡拿着扇子,輕搖之後說道“我和那高麗使者許貫忠有所接觸,知曉此次平陰侯派他前來就是希望能打開商路,想來是因爲我等拒絕之後,他們便捨棄了陛下,而去聯合攝關家、攝津家,以便取消我們的海禁。攝關說是想取消北面武士,其實目的不過是在這海禁之事上。
事已至此,我等已經落後一步,爲今之計,小生有三策獻給陛下。”
“說!”
“上策,順水推舟,答應租借土地給宋國,但要求將先買權還給朝廷。
中策,虛與委蛇,一邊答應,一邊派使者前往宋國哭訴,那平陰侯和宋國國主面和心不和,只要宋國下旨廢除協議,那麼我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撕毀協議了。
下策,出兵討伐,令攝津和藤原家出兵討伐平陰侯,北面武士壓陣,但如此一來....”
“如此一來怎麼了?”鳥羽好奇的問道。
“海貿之利極豐,我等不許,其他豪強卻是想要的,如出兵討伐,勝率極低,而且我等不拿此利,攝關卻會願意拿出此利拉攏人心。”安培有行說道。
白河閉目沉思了起來,平正盛喝道“此乃朝廷之利,豈能讓地方奪了?”
白河點點頭道“是啊...此乃朝廷之利,安培,我讓你去和那許貫忠去談,租借地方不是不可以,但這先買權,只能給朝廷!”
“陛下,這是要開海了?”安培有行再次確認道。
“我本以爲世上只有賀茂川之水、雙六的賭局與山法師這三件事不如我意,沒想到今日又多了一件。”白河嘆了口氣說道。
安培有行道“陛下無需煩惱,高麗不過是想通商,如今天下太平,正是商賈繁盛之時,只要立下規矩,也許是有利無害。”
“希望吧...如是這樣,藤原家會如何?”
“陛下放心,藤原家本想利用海禁收買那些地方豪強,但現在這把刀回到我們手裡,他一人,豈能廢除北面武士?”
“好!就這樣辦!”
——攝津
短短數日,被圈出爲租界的地方就被修建出了一圈簡易的柵欄,幾十個高高的瞭望臺也基本完工了,一面面日月旗和宋旗被掛了起來,每個瞭望臺上都可以站得下三五個人,手拿弓箭、望遠鏡隨時監視四方。
租借內,不少人家的房子都被拆了,當然,這些人都拿到了不少的銀錢錦緞,各個興高采烈的跑到租界外重新買房了,這個時代可沒什麼釘子戶的說法。
拆了的地方,一羣羣的倭人工匠正在重新打地基以便造房屋,姜德走在路上,看着這一片建設的情景,不斷點頭。
“小郎君,張順傳來消息,黃達已經聯繫上了,五千軍士和百艘物資十日內就會抵達攝津。”花雕對姜德耳語道。
“好!許先生也傳來了消息,倭國國主和攝關藤原家都想拿到這個先買權,說來也好笑,這先買權現在都變成先賣權了。”姜德搖搖頭,對倭國此時的內鬥不以爲然,這也多虧了是在倭國,無論是萬世一系的天皇還是攝關家藤原,其實要說起來都是一家人。要是在中原,恐怕這兩邊早就殺的你死我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