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德聽時遷說完,手指微微敲打着桌子,思考了起來,要說李固和盧俊義的妻子賈氏有染這件事,在《水滸傳》一書中其實說的是有些矛盾的,在盧俊義聽信吳用的鬼話後,帶着十輛大車準備離開時,其妻子是淚流滿臉,不可說其心不真,可盧俊義回來時,燕青說的卻是李固和其早就有舊情,今日這事,從現有的情況分析,姜德也拿不住賈氏到底是從了還是沒從。
但轉念一想,李固背主的事情應該是做實了,盧家中有不少人知道梁山等事機密,要是被李固探聽到什麼,捅了出去,卻是天大的麻煩。
姜德立刻說道“盧家和我等關係密切,絕對不能有失,時遷,你立刻走一趟大名府,調集周邊州縣諦聽營人馬,給我盯死李固,看他到底知道多少,又背主背到了何步,但不要輕易拿下,此人畢竟是我師兄的人,還是要他知曉纔好。”
時遷拱手應了一聲,姜德又對許貫忠說道“許先生,我看這事我們得走一趟了,叫上二十個會計師,我們去查查這個李固到底貪墨了多少錢糧。”
“是!”
——大名府
“客官你慢走啊,劉都監今日怎麼得空來了?來人準備一件雅間!”
大名府的瓊樓生意彷彿永遠是這樣的好,無論是達官貴人還是鄉野書生,都願意來此飲酒作樂,這裡也是盧家和姜德合作所得到的最大的一份生意,因此作爲盧家總都管的李固,卻是要時常來此處查看情況。
李固此時在櫃檯上,翻看着賬簿,然後點點頭遞給旁邊的賬房先生說道“不錯,繼續做吧。”
“李都管,怎麼樣?沒問題吧?”一個管事端着一碗清茶走了過來,笑着說道。
李固接過清茶,打開杯子聞了聞說道“有沒有問題,你這個管事不清楚嗎?我手下上百個管事,要每個人都來問我有沒有問題,那要你們做什麼啊?”
那管事的跺腳笑道“說的是啊,李都管說話就是有道理!”
李固笑着哼了一聲,正準備走呢,那管事的攔住說道“李都管,慢走啊,今日卻還有別的事情要麻煩都管呢。”
李固斜着眼看了他一下,問道“什麼事情,說吧。”
那管事的嘿嘿了兩聲,說道“還請李都管上面說話吧,上面有幾位貴人正等着你呢。”
“貴人?”李固腦子轉了轉,他能有什麼貴人找?但一想到自己背後的盧家,不禁笑道“恐怕是找主人的吧,卻來請你做這個說客先來見我,想來也是打聽了主人的脾性,知道直接上門是見不到主人的,罷了,主人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上去見見吧。”
短短一席話,一個忠僕的形象油然而出,那管事也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嘿嘿的點頭,然後走到了前面。
李固讓和他一起來的幾個小廝等等,然後跟着上樓,他沒有看到的是,他剛剛上樓,他的小廝便也被他人請去了別處。
——
“師兄我們好久沒見,今日卻是要好好的喝上幾杯。”
“你這小子,久不來大名府,今日突來找我,必然是有事,快說快說,只要我幫得上你的,自然會幫。”
“呵呵,師兄果然豪爽,先喝幾杯,再說不遲。”
酒席中,觥籌交錯,笑聲四起,李固走到門前,聽到隱隱約約的笑談聲,不由不喜的對那管事說道“這是哪個貴人,問你你也不說,恐怕不是好事,現在不等我便先吃酒席,可見無禮,我還是先走吧。”
那管事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笑道“李都管,我看你還是進去的好。”說着,用力一推,早有人打開了包間房門,李固猝不及防之下,猛地撲了過去,要不是裡面人接着,恐怕早已摔倒。
“什麼人跌跌撞撞?”
還沒等李固發火,一個他熟悉無比的聲音響起,他擡起頭,看到坐在酒席上的居然是盧俊義,連忙站好拜道“主人,是小人李固?原來是主人在此,不知主人叫小人來有何事?”
說着話,李固的心中已經對剛剛差點讓自己出醜的黃管事記恨在心頭,好哇,盧俊義在這裡也不說一聲,還推着自己進來,等着吧,別以爲是天翔學院出來的人就可以囂張,出來混,總有還的一天!
“我找你?我沒有找你啊,這是怎麼回事?”盧俊義詫異的說道,說完,看向旁邊。
“不是你家主人找你,是我找你。”姜德用布巾擦了擦嘴巴,嘴角微翹的說道。
李固這才注意到姜德,他仔細看了一會,然後一臉驚喜的道“原來是姜小郎君在面,小的在這裡恭賀小郎君金榜題名了!”
說着,李固深深拜了下去,姜德揮揮手道“叫你來不是拜我的,來人啊,把東西都搬進來吧。”
話音剛落,門又被打開了,只看到十幾個人抱着無數賬冊走了進來,還有幾人拿着算盤等物,看的李固的眼珠轉個不停,姜德說道“師兄,今日師弟其實是來恭喜你的。”
盧俊義看着這個陣勢,感覺有些不對勁,聽到姜德這樣說,問道“恭喜我什麼?”
姜德嘆道“恭喜師兄手下有一個極好的賬房先生啊,我派我天翔學院二十個會計師查了一夜,居然都沒有在師兄手下各個店鋪賬簿中找到任何貓膩,當真是了不得啊。”
李固此時的腦門微微有了點細汗,拱手道“多謝小郎君誇獎,只是這查賬之事...小人作爲盧家管事,爲何不知啊?”
盧俊義擺手道“師弟此舉必有深意,何況師弟和我不是兄弟,勝是兄弟,不礙事,原來師弟是來誇讚此子的,哈哈,我也是覺得此子對賬目有些門道,故而將盧家內外都交予他打理,聽師弟這樣說,倒是沒看錯人了。”
姜德笑了笑,然後說道“可惜了,師兄,這是一個好的賬房先生,卻不是一個忠心的僕人,李固,是你自己說,還是我等幫你說?”
李固的腦門上的細汗更多了,有些結巴的說道“小...小郎君,這是什麼話,小的..小的沒什麼可說的啊。”
盧俊義一臉疑惑的看向姜德,姜德點點頭道“好,那我來幫你說,李固,你在盧家幾年當中,仗着我師兄不精賬目,又時常額外開銷,你便趁機虛開多支,高買低賣,每月我師兄都有上萬貫的家財無翼而飛,而大名府中這兩年不知爲何新開了一家杏字商鋪,明明沒多少顧客,賬本上的收入可是當真不少,而這家商鋪的老闆,據我所知就是李固你吧,李固,你做的一手好賬啊,知道我會時常派人查看商鋪賬簿,所以你這假賬做到了我師兄家中去,現在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話說?”
說着,幾個姜德帶來的會計師把有問題的賬簿打開遞給盧俊義看,盧俊義雖然不精通賬簿之事,但在旁人的解釋下,也明白了過來,他怒視着李固道“李固!你說!到底有沒有此事!”
李固的腦門上全是大汗,他張了張嘴,最終沒有說出話來,他剛剛也看到了那些會計師翻開的賬簿地方,確實是都有問題的地方。
姜德嘆了口氣道“師兄,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啊,此事也是我的部下無意中發現的,此人是師兄的家僕,還請師兄自己做決斷吧。”
盧俊義看着李固,只覺得心中生疼,他問道“李固,昔日你凍倒在我府前,是我救的你,你便是如此報答於我的?”
李固聽到此話,想起無數前事,他肩頭微聳,嘎嘎的笑了起來,然後擡起了頭,只見他的雙眼通紅,血絲密佈,他嘶吼的叫道“是!主人是救了我一次,但我這麼多年爲你做牛做馬,還不夠嗎?你昔日救我,卻挾恩要我賣身於你,想我李固也是讀書人,四書五經無有不通,經世濟國也有所能,我的本事,日後金榜題名也不是難事,卻被你禁錮於大宅之中!
主人你不就靠着家族餘蔭嗎?你日日舞槍弄棒,若沒我李固,你的偌大家業不是被你敗光,就是被他人所奪!”說着,李固指向姜德說道“姜小郎君,你敢說,你對盧家的家財沒有起過窺視之心嗎?”
姜德眯了眯眼,笑了起來,搖搖頭說道“師兄,有的人啊,就是愛以己度人,你李固難道不知道我姜德如何發家的?就師兄的家財,我一兩年就可賺的,有什麼好窺視的?何況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說的再多,不過是爲你自己的貪婪無恥找藉口罷了,師兄,下面的人都看着,如師兄下不了狠心,師弟就不客氣了。”
盧俊義眼中有些不忍,這些年來,的確是李固爲他奔走,盧俊義的不忍看在李固眼裡,卻是一種莫大的羞辱,他喝道“盧俊義,事到如今,難道你還要羞辱我嗎?”
李固知道自己完了,無論什麼時候,背主之人都是被人唾棄的,你今日可以背主,難道明日就不會背了他人?李固即使被放了出去,也不會有任何人家收留,而科舉之路更是斷絕,現在可不是什麼秦末漢末的,唯纔是舉,此時的科舉要的是良家子,李固這樣背主奴僕是想都不要想了,因此,李固覺得自己就算活着出去,恐怕也只能做苦力過活,那樣的日子,他是死都不要過。
盧俊義聽李固這樣說,嘆道“我何時想過辱你,罷了,你我主僕一場,你走吧,不過你怎麼進我盧家的,就怎麼樣出去,那些事情...就麻煩師弟了。”
說着,盧俊義閉着眼,歪着腦袋,以示不願再看,李固看着盧俊義這樣,哈哈大笑了起來,姜德皺起了眉頭,李固猛地說道“我的好主人,我想你說錯了,我可不僅僅和你有主僕之情,我們還有搭夥之好呢!爲了這份情誼,主人難道不該賞我點什麼嗎?你是不知道啊,夫人可是愛你的很啊,就是和我在一起的時候,都時常叫錯成你的名字呢。”
“我娘子不是這般人,你這廝休在此放屁!”盧俊義怒聲喝道,姜德一聽此話,雖然不知道李固說的是真是假,但還是揮揮手,讓周圍的人都下去。
李固見其他人要走,更加大聲的說道“你們別走啊,繼續聽啊,盧家夫人的功夫可當真不差啊,對了,主人,你今晚可以試試,我可是教了她不少新姿勢呢,哦,對了,夫人翹臀之上的紅痣可是極爲可人呢。”
“孽畜!”盧俊義再也忍耐不住,拿起茶杯對着李固腦袋就砸,李固的腦袋哐噹一聲被砸出了血,盧俊義還不解氣,翻身上桌,然後猛地撲向李固,坐在其身上就打,李固硬挨幾拳,開始開在叫好,隨後便說不出話來了。
姜德看差不多了,拉着盧俊義起來道“師兄莫要聽其一面之詞,也許這廝只是想敗壞嫂夫人名聲,我看還是回去問清楚纔好。”
盧俊義的拳上有血,雙眼中全是殺氣,顯得極爲兇惡,他喘着粗氣踹了李固一腳道“正要綁了這廝去見那賊婆!”
得了,叫賊婆了,不用想,恐怕李固剛剛說的特徵是真的有了,姜德本還想着如李固不說,自己也就不提賈氏,省的做了壞人,現在看盧俊義的樣子,賈氏恐怕是留不得了。
姜德再看那李固,見他一動不動,愣了一下,然後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脖子,盧俊義道“這廝就會裝死,快給我起來!”
姜德攔住盧俊義道“師兄不要打了...這廝當真是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盧俊義也沒想到居然真的把李固打死了,心中慌了一下,宋代和唐代不同,並不把僕人視爲賤人,而是把僕人視爲良人,殺了僕人在宋真宗前是要抵命的,即使天禧三年改律後,針對有罪不告官而殺的,也是要處以流放三千里之刑罰。
別以爲這流放三千里沒什麼大不了的,古代交通差,醫療環境差,流放的人去五個一般能活着回來兩個就算是不錯的了,大部分人都是客死異鄉的結局。
姜德見盧俊義如此,笑道“師兄不要緊張,此子背主,大名府留守又是我姨夫,即使告知也不會有什麼事情的,此事我來處理就好,只是這廝說到嫂夫人...還請師兄自己決斷吧。”
盧俊義這纔回想起自己的妻子可能和李固有染,不由晃晃悠悠,坐到了位置上,眼神呆傻,看的姜德不由有些心疼。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無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