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
俗話說上有天堂,下有蘇杭,杭州從隋朝楊素鑿通江南運河開始大發展,到了唐代後期,便有江南列郡,餘杭爲大的讚譽。五百多年的積累使得杭州已經成爲了此時僅次於開封,甚至更勝於開封的富饒之城,如果拿後世的城市比,那麼開封就是北京,而杭州就是後世的上海。
一個巨大的庭園中,一個穿着講究的老人正在一箇中年人的陪同下走着,不時說着話。
“爹爹,這庭園還不錯吧,這在杭州城中,也是數一數二的好庭園了,那朱勔沒少派人打理,你看,那些花都是極爲稀有之物啊。”說話的是蔡絛,而那老人自然是退養的蔡京了。
說來也有趣,蔡京明明是福建人,而趙佶卻讓他到杭州閒居,這裡面自然有照顧蔡京的意味在,但其中的政治含義也讓人不禁三思,昔日蔡京第一次從首相位置上下來,趙挺之爲相,結果沒多久就被蔡京殺了回來,這樣的經歷使得依附蔡京的黨羽並沒有立刻隨着蔡京的退休而解散,反而蟄伏起來,等待時機,他們相信,蔡京並沒有真的就這樣完蛋了。
“嗯,還不錯,官家那麼喜歡江南之物,老夫猜想日後必定會有大動作,我們這一次來杭州要多多觀察此處山水,瞭解其山川之勢,日後回到東京,也不負這一段時光啊。”蔡京笑呵呵的說道,半晌後問道“那朱勔來找過你了?”
蔡絛點點頭說道“是的,他想見爹爹,我和他說,爹爹現在已經不是官身,不宜見客。”
蔡京嗯了一聲說道“朱勔是慌了啊,看來那些奸黨的動作不小啊,也是,連你那姐夫也被貶到了一個小縣,也是可笑可笑。”
蔡絛苦笑了一下說道“張相上位之時剛好天降大雨,這使得他有了天命之說,百無禁忌啊,他不斷修改爹爹的新法,先是廢十大錢,又行鹽鈔法,又復了轉般倉,最近又在勸官家停下江南的應奉局,前面幾個官家都許了,朱勔是不得不慌啊,畢竟他這些年,得罪了太多人了,又拿了太多的好處,萬一真的花石綱被廢,他恐怕很快就會被官家忘記,到時候,就是他的死期了。”
蔡京蹲下身,捧了一朵花聞了聞,問道“你真的覺得那些新法被廢是在打老夫的臉嗎?”
蔡絛不理解的看着蔡京,蔡京繼續笑道“別忘記了,那些新法雖然是老夫提倡的,但畢竟是官家同意的啊,老夫新法如全是錯,那麼這是在說老夫的不是,還是在說官家的不是呢?昔日王公新法被廢后,神宗皇帝爲什麼很快就鬱鬱而終了呢?”
蔡絛喜道“爹爹的意思是說官家已經對張相不滿了?”
蔡京點了點頭說道“你姐夫是什麼身份?敷文閣侍制!那是從四品,卻被打發到了內黃小縣,你說官家批的時候是對老夫心有愧疚呢?還是對張商英報以善意呢?”
蔡絛哦了一聲,長吐一口氣說道“這樣說的話,姐夫就不會有什麼事情了。”
蔡京哼道“安心吧,從四品怎麼可能權一個縣?這是欲揚先抑罷了,外人皆言張商英喜好佛法,而官家卻喜好道家,我想他一定會找到官家身邊的道家之人交好,以便遠離佛家,畢竟,這佛主再好,能讓他當僕射嗎?”
蔡絛的眼睛亮了一下,蔡京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說道“等等看,不要急,張商英這一次幫我們解決了不少問題,當十錢老夫早就想廢了,這本是善政,卻成了惡政,也是讓老夫無奈啊。”
當十錢其實是宋朝缺銅之下的無奈之舉,說白了就是拿三個銅錢左右重量的銅重新做成一個大銅錢,然後刻着值十的字樣,表示這是值十個普通銅錢的銅錢,說白了就是加印貨幣,但如果這貨幣的加印真的是被他蔡京掌握的也就算了,但結果並不是,大量的值十錢投入市場後,市場是繁榮了一下,但很快就是被各路權貴發現了漏洞,他們先收集原來的銅錢,然後融化後私鑄值十錢,這一翻手幾乎就賺了兩倍的利潤,使得值十錢迅速貶值,連帶着普通銅錢也貶值了起來,通貨膨脹愈演愈烈,米價短短几年翻了一倍有餘,使得北宋王朝的經濟受到了重創。
當蔡京發現問題想糾正的時候,他突然發覺自己根本無法去改變,首先是那些言官天天抓着這個攻擊他,他要主動的改,就是表示自己真的做錯了,這樣他的威嚴就徹底失去了,二類當十錢的發行使得朝堂收入不斷增加,這些錢也使得趙佶有揮霍的本錢,如果廢除,那麼如何哄好趙佶就成了大問題了,最後,僞造貨幣的大部分都是各路權貴,這些人已經隱隱成爲了自己新法的同盟,如果自己作廢,無疑是自斷臂膀。
所以,當張商英作廢當十錢的時候,蔡京其實是長舒了一口氣,但也很快知道張商英的未來完蛋了,不說別的,失去了超發貨幣這個法寶,他張商英拿什麼錢去給趙佶揮霍玩樂呢?
——內黃縣
“就是這裡了,怎麼樣?夠大了吧。價格我已經和那富商談好了,一共只要五百二十足貫,這價格不算高了。”張問行一邊走一邊和姜德等人說道。
姜德等人喝過酒後去那個富商的別院看了看,心中覺得很滿意,但由於富商不在,便委託張問行幫助協商,過了幾天張問行纔派人傳消息說已經說好了,由於岳飛等人的功課不能落下太多,這一次沒有跟來,只有姜德和王明帶着幾個家僕村民來到縣城。
姜德看着這個在後世足以辦一個小學的地方,卻也真的覺得這五百二十足貫不算多,五百二十足貫以黃金價格計算大概就是後世的五六十萬,如果按大米價格計算大概是後世的二三十萬,當然,真正的購買力也不能這樣算,但這樣的價格能在縣城的中心街道附近買下這樣大的地方,真的是值了!
姜德滿意的點點頭說道“好哇,不過這畢竟是住宅,和酒樓的很多佈局還是不一樣的,我看要大改一下才行啊。”
說着姜德回頭對王明說道“我們做的是油的生意,但現在大部分酒店館子都會有自己的油料來源,我們一下殺不進去,所以現在最重要的是就是先打開我們的品牌和口碑。”
王明點頭贊同的說道“的確如此,但該如何做呢?”
姜德繼續說道“商家其實都是趨利的,只是我們的大豆油是新出現的油,他們不會那麼敢於嘗試,所以要我們教他們這油的好處,這也是爲什麼我要開酒樓的原因,但這酒樓看起來要點時間才做的起來,那麼我們就先把我們的豆油名聲打出去吧。張主簿,不知道衙門裡的衙役兄弟們是否願意幫個忙?”
王明好奇的問道“說說看,如果可以,我自然會幫你們去說。”
姜德笑道“其實也是簡單,不過是幫我們宣傳幾句,然後派些弟兄到我們這裡看看場子,以防一些人的破壞,當然,我們不會白白累了弟兄們,每個幫忙的弟兄我們給五斤豆油!”
“姜小郎君講究啊!”張問行豎起大拇指說道,這五斤豆油可不少了,最少也值得五六百文啊,要知道這些衙役本來就沒有什麼俸祿,現在只是喊幾句話,看看場子,便有這樣的收入,恐怕到時候那些人會搶着來。
姜德揮揮手說道“當然,做爲最爲勞累的張主簿,自然是另有重謝了。”
張問行笑了笑,他可不是那些清流,他忙前忙後一來是因爲周同的面子,二來也是知道這裡面有利可圖。
“姜小郎君,你還沒說到底要宣傳什麼呢!”張問行說道。
姜德笑了笑說道“就說我們這裡可以用大豆換油,十斤大豆換一斤豆油,一百斤大豆換十一斤豆油,兩百斤大豆換二十三斤豆油!”
張問行是主簿,算學也是學的不錯的,他心中估算了一下說道“王保正,小郎君的意思是你的意思嗎?這樣一來,我怕你們會虧啊。”
王明一聽,連忙笑道“不會,不會,安心就是。”
張問行搖搖頭說道“現在的行價一斤大豆不過七文,這十斤不過七十文,可一斤油呢?你這可是素油,最次也要七八十文,何況你還大豆越多,換的越多,雖然要打響名頭,可這樣燒錢卻不是個辦法啊。”
王明心中那個得意啊,虧?這是要賺死的節奏好嗎?一百斤大豆就是十七斤左右的豆油,這一下就白賺了六斤豆油,這利潤可一點都不低了,就算加上過往稅收,也是不少,畢竟,宋代是個商業稅低的時代。
姜德繼續說道“另外,讓高大娘來這裡支一個攤子,在教幾個聰慧的廚娘,現場做炸魚、炸肉餅、炸春捲等物,這些東西本來就沒有什麼機密可言,現場做,當場賣,讓他們知道用我們的豆油的菜有多好吃!”
張問行好奇的問道“這炸是怎麼做法?”
姜德說道“其實就是油燒熱了之後,把東西放進去,只不過麻油等物根本不適合做這樣的菜,等到時候必定請張主簿吃個痛快。”
張問行哈哈的笑道“那就說定了,我的嘴巴也是很挑食的。”
——
古代的生活是很平靜的,東家的狗生了小狗都可以當做新聞說上一天,更別說其他的趣事了。
“李大娘,你們家有豆子嗎?”一個村婦神神秘秘的拉着一個正在晾曬衣服的村婦說道。
“有哇,怎麼?你們劉家要吃豆腐?”那李大娘笑着說道“我家裡還有不少,先借給你些,日後再還就是。”
“不是豆腐的是,我家那口子不是在衙門當差嘛,我聽他說,城裡馬上就要新開一家叫做...叫做..叫做什麼家的油坊,可以用豆子換油呢!”那村婦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那個油坊叫什麼。
“換油?什麼油?怎麼換?”李大娘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做爲管家婆的她對一切柴米油鹽價格都極爲敏感,西村的豬肉價低,南村的雞蛋價高,這一切他都瞭如指掌。畢竟,家裡就這點家當,要不是省着過,天知道什麼時候就吃不上熱飯了。
“十斤豆子換一斤油,一百斤豆子換十一斤油,我是覺得便宜的,這十斤豆子也不過是七十文錢,這一斤油可不止七十文啊!”劉大娘算着精明的小賬本道“我們家裡還有百八十斤的豆子,我準備全部換成油,這麼多的油,夠我們家吃一年的了!”
李大娘卻搖搖頭說道“不要着急,這便宜必有原因,我看說不定是豬油呢!就算是素油,也不一定是好油,我看我們去要去,但不要第一個換,先看看別人換的油再說!”
劉大娘連忙點頭,嘻嘻的說道“我就知道你最爲精明,你們家那口子當年娶你的時候,我們都說他福氣好!”
李大娘呵呵的說道“其實嘛,只要去那些大戶人家中做過幾年,都會精明一些的,所以我家女兒一長大,我便勸她先去那些大戶人家中當個丫環,這一回來又體面又有本事,可不比在地裡刨食懂得多嘛。”
老百姓有老百姓的算盤,商人也有商人的計較。
明晝油坊,是整個河北最大的幾個油坊之一,在內黃也有分店,此時的店中,已經來了好幾個油糧店的老闆。所有人都是一臉的嚴肅,其中明顯以明晝油坊的老闆和另外一個笑嘻嘻的老闆爲主。
“韓掌櫃的,你說這馬上就要開門的宜家油坊到底是什麼來路?這七十文的油,到底是什麼油?他們是虧本賺吆喝呢?還是真的有這樣便宜的油賣?”一個掌櫃的忍不住,開口對坐在中間的明晝油坊韓掌櫃的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