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此刻,他應該已經入宮去了吧。
這樣的雨,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下起來的呢。坐在牀上,慕容翎望着窗外的雨絲出神。
景禾收拾着,說道:“小姐,你醒來了,這粥已經煮好了。”
“嗯,這雨是什麼時候下的。”慕容翎站起身來,自顧自的走到鏡子前,拿着梳子梳理着長長的頭髮。
“深夜的時候下的吧,今早上醒來的時候,這地上就已經是溼漉漉的一片了。”景禾輕聲的說:“不過這麼大的雨,王爺也出門去了,這個時辰還沒有回來呢。”
慕容翎說:“這沒什麼,我肚子有些餓了,你去把粥端進來吧。”
“是。”景禾將手中的活兒放下,就出門去了。
望着那窗外沒完沒了的雨,慕容翎的眼睛之中有些陰鬱的神色。這春雨啊,一下起來就是沒有頭似得,看來是要下好幾天了。要是放在楚國的話,十天半個月也是可能的。
將手緩緩地伸出去,那片片的雨絲落在手中,冰涼冰涼的, 這春雨就是涼啊。
她突然想起來,今日可是叫這李吉入宮去跪求樑宣帝的。可如今這大雨……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退縮。但是他若是退縮的話,也真是配不上水凝月這樣的姑娘了。
只是希望,進宮之後的一切事情都能夠順順利利的啊。
皇宮之中。
那延綿千里的烏雲,迎着那重重的宮牆,似乎給那硃紅色上了一層更加暗色調的油漆。
而那雨勢是愈演愈烈,絲毫沒有減弱的意思。這風也是不斷的吹着,哀風淒雨的,而在那高高的臺階之下,赫然跪着一個人。
那人正是大將軍李吉,此刻他的身子已經全溼了。頭髮緊緊地貼在他的臉龐上,眼睛之中卻還是堅定的光芒。他的嘴脣緊緊地抿着,有些泛着紫色,看來在這雨中是凍了不少時間了。可是他的身子依舊是跪得筆直的,根本就不爲所動的樣子。
大殿之中。
金碧輝煌,那香爐之中散發這嫋嫋的香氣,帶着暖意。與那室外的悽風冷雨截然不同,儼然是兩個世界。
坐在那高高的龍椅之上的樑宣帝正批閱着奏摺,可是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緊緊地擰着眉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大太監常德站在身旁,見着皇上這個樣子,不禁低聲提醒着說:“皇上,要不要奴才給你去泡一壺茶水來?”
“李吉,此刻還在大殿之外跪着?”樑宣帝將手中的摺子一放,語氣之中有些煩悶。
“是啊,陛下。大將軍從大清早就在這大殿之外跪着,如今也是跪了差不多六個時辰了啊……這外面的雨是一直都在下啊,唉,要是再這樣跪下去的話,就算大將軍是鐵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常德憂心忡忡的說着。
聽着常德的描述,樑宣帝的眉頭是越擰越緊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傳來一聲通報的聲音:“睿王爺求見
--”
這樑宣帝的筆尖一停滯,頓了頓,卻沒有反應。
常德提醒道:“陛下,睿王爺求見……你看……”
“讓他進來吧。”樑宣帝將手中的筆放下,嘆息一聲。
常德這才高聲道:“宣睿王爺覲見--”
不一會兒,赫連御天就大步的走進來了。他一身松青色的衣衫,外罩着一件薄薄的白色輕紗袍,顯得是風流不羈,面如冠玉。
“兒臣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赫連御天上前一步行禮說道。
“御天,你是有何事,會在此刻來見朕?”樑宣帝有些吃驚,望着面前的赫連御天,態度很是柔和,也許是出自對赫連御天的那一份歉疚,他這心中潛意識一直都是想要補償他的。
赫連御天雙手抱拳,說道:“兒臣今日來,的確是有一件事想要跟父皇商議的。”他頓了頓,又擡頭看了樑宣帝一眼,才說道:“適才兒臣過來的時候,看到李吉將軍跪在大雨之中……而兒臣也是特地過來,爲了李吉將軍的事情的。”
李吉?樑宣帝的眼中閃過一抹亮光,他沒想到赫連御天也會爲了李吉的事情特地來求見他。畢竟,這李吉跟他可是沒有來往的……樑宣帝這心裡對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子還是有些瞭解的,他的性子一向是冷淡的,不喜歡去做些無謂的事情。更何況,如今竟然是爲了李吉的婚事而來,真的是匪夷所思了。
“你也是來求朕,收回賜婚的麼?”樑宣帝望向赫連御天,眼光之中充滿着審視的意味。
赫連御天卻全然不避諱,無畏的迎向了樑宣帝的目光,語氣也是格外的肯定,說:“是的,兒臣是來請求父皇收回成命的。”
樑宣帝被他這認真的神情給打動了,揮了揮手,將殿中的所有宮女太監都遣退了出去。那大門關上,此刻這偌大的宮殿之中就只剩下他們父子兩人了。
大殿之中沉默了許久,樑宣帝纔出聲:“御天,你有什麼就說吧。”樑宣帝的聲音在殿內響着,竟然還有迴音迴響着。
赫連御天的態度很是恭敬,雙手自然的垂下,出聲說道:“是。”
“父皇,這婚你是萬萬不可賜的。現如今,咱們朝內的局勢已經涇渭分明瞭,端木越的勢力越發的大,要是再讓他與李吉聯姻的話,端木越的涉及範圍就不單單的只是政務了,還有軍務……這可是大忌呀。若是兒臣沒有猜錯的話,這次提出賜婚的要求,肯定是端木越那一黨派的吧。”赫連御天的語氣十分的平靜冷淡,就像是在討論着今天的天氣如何似得。
樑宣帝的臉色也有些不太好,沉默了一會兒,才重重的頷首說:“是,是魏一珍提出的。”
“這魏一珍是端木越手下的,他自然是受到了端木越的致使。”赫連御天冷冷的說:“父皇,如今這李吉的態度也很是明朗,若是他不願意成親的話,你要是硬逼着他娶這端木越的女兒。恐怕……他再接下去,也不會用這種長跪的方式了……
先如今,他還願意低聲下氣的來乞求父皇,也正是給父皇你一個臺階下。所以,兒臣還是懇請父皇爲了這國家大政的考慮,三思啊!!”
等到這一番話說完,樑宣帝卻意外的沉默了。
他的頭垂着,室內的燈光明滅,外面的光線本就昏暗。投影進這大殿之中的光線就更是陰沉了,他就像是沉默在一片灰色之中,那麼的陰鬱,那麼的悲涼。
過了好久好久的時間,樑宣帝才擡起頭,卻是長長的一聲感嘆:“唉--”
“御天,你說的這些,難道以爲朕都不知道麼?”樑宣帝的眼睛之中有些渾濁,臉上的皺紋也明顯了,蒼老的神色爬滿了他的臉龐,說道:“可是,如今這端木越的勢力,朕不得不答應啊。”
他的聲音之中透着一股無法抑制的蒼老,讓赫連御天一時間也愣住了。
隨之,赫連御天說道:“可是,父皇……你就真的這麼忌憚於端木越的勢力麼……”他的語氣之中有些不可置信,還有着深深的失望。
是的,一開始赫連御天也猜到了有一部分的可能,樑宣帝是礙於了端木越的勢力才下了這賜婚的聖旨。可是他還是抱有期待的,覺得朝堂之上,樑宣帝還是有能控制的能力的……可是現如今看來,也是不可能了吧……
樑宣帝也看出了赫連御天的那股無形的失落,卻是嘴脣顫抖着,半天說不出話來,只能深深的,語氣沉重的說:“御天,朕知道你的心思。退下吧,朕乏了。”
可是赫連御天的腳步卻沒有動搖,他擡頭,說:“那麼,父皇,如果說,是端木越那邊先退婚的話……是不是這婚事就作廢了。”
“這……”樑宣帝突然聽到這話,眼中也是一驚,不過很快,那渾濁的老眼之中透出了一陣光芒,說道:“若是能夠的話,自然是作廢。”
赫連御天頷首,雙手抱拳,沉聲說道:“那麼,兒臣就先告退了,父皇你好好休息。”
望着赫連御天那遠去的背影,那大門重重的合上,滿室的寧靜。樑宣帝身着龍袍,坐在那至高無上的龍椅之上,身形佝僂,臉上寫滿了滄桑與疲倦。
看來,他也是時候要離開這個位置了……
雨,稀稀拉拉的雨。
慕容翎的手忽然一抖,那墨汁就濺在了乾淨的畫卷之上。只差這一筆,一副童子牧牛圖就要完成了。
“小姐,王爺回來了。”景禾從門口走進來,對着慕容翎說。
“嗯。”慕容翎點頭,卻是淡淡的語氣,心事重重。
沒一會兒,赫連御天也進屋來。見着這場景,景禾很是明事理的退下了。
見慕容翎正坐在書桌前,兩道彎彎的柳葉眉蹙在一起,手中正握着毛筆,一副沉思的樣子。赫連御天走上前去,她也依舊是不知情的樣子。
當目光落在那一點污痕之上,赫連御天卻是淡然一笑,從一邊取來另一支毛筆。卻是點了那嫣紅的顏色,在紙上勾勒了幾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