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燕州寧城到底是怎麼回事?
李鳳寧看着昏迷在地上那人,一時間有點混亂。
乍看着只是不妥,待李鳳寧細查下去,正要覺得是自己多疑的時候,這人又會送出新的線索。
都是第二回了。
如果說前一回是口說無憑,現下這個……
李鳳寧抖了抖手上沉甸甸的信紙,紅色的濃稠液體順着摺痕滴落下去。
仔細想起來,從讓她去太守官邸就很奇怪。
先隔着紗幔遠望一眼,後又有謝雲流同行解釋,這般小心謹慎如果是對着“李鳳寧”纔算合理,可謝雲流當時明明稱呼她作“鳳司庾”。但如果真沒人發現鳳寧就是李鳳寧,才服了藥的太守何必見她?
除非……
太守根本不是生病。
李鳳寧低頭看了看信紙。燕州有沒有“渭倉”可先拋在一邊,重要的卻是“遣兵”這兩個字。
赤月最上等的米糧不產在燕州,但燕州卻是所有州郡裡產糧最多的地方。而治理燕州的謝太守,不僅出自於寧城望族,本人更具有十分才幹。於是幾十年之後,整個燕州隱隱呈現出一種尾大不掉的模樣。
朝廷向來顧忌謝家,所以表面上十分優容,實際上卻先派刺史再鎮魏王,而州兵的兵符更是絕不許謝太守染指一分一毫。
但是這張肯定不是公文的信紙上,卻明明白白寫着“遣兵”兩個字。
是誰在要求謝太守“遣兵”,還是謝太守在想讓誰“遣兵”?
李鳳甯越想眉頭就皺得越緊。
官倉缺糧這種事,她還能行文一封去安陽戶部。如果事涉兵權,那她就非查個一清二楚不可了。
李鳳寧的目光落到地上的殺手身上。
或許可以從他身上知道些什麼?
李鳳寧一意決後,便開始動手。她先將殺手搬動到牀上,隨後又開始在他身上摸索。只是這人胸前最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浸透血水,李鳳寧不想再有什麼信件被血水泡壞,猶豫了一瞬之後,就動手將他全身的衣物都剝了下來。
這人許是傷得太重,從頭到尾都沒醒來。
李鳳寧仔細搜查他的衣物。衣衫只是尋常的粗麻衫,除此之外他身上也只有三件東西。兩片一指寬三寸長的細刃片,原先一左一右綁在小腿上。最後一件是塊破竹片,除了上頭刻着“解十四”三個字外,完全沒有任何不尋常的地方。
李鳳寧看着牀上那個昏迷的人,不由失望。
現在也唯有想辦法從他嘴裡撬出些東西來了。不過……
李鳳寧的目光落到他的傷口上。
從右肩到左下腹,一道深深的傷口橫過整個身體。先前李鳳寧只想搜他身上東西,此刻才發覺這傷口樣子不對。
整條傷口都汩汩冒着血,但是仔細一看的話,仍然能發現傷口像是被什麼撐大了似的。她眉頭一皺,低下頭去湊近看,才發現傷口裡居然有一條黑黑的東西。她猶豫了一瞬,然後伸出手指去摸了下。
躺在牀上那人無意識地□□起來。
摸着像布……
李鳳寧心念一動,手指一摳,伸進傷口裡。
殺手雖然昏迷着,卻顯然也無法抵抗這樣的痛苦,他無意識地抽搐出來,像是要掙扎似的,雖然連眼睛都沒能睜開。
李鳳寧哪裡會管他這些,摳着那黑色的東西就抽了出來,大量的鮮血頓時隨之噴涌出來。
殺手倒吸一口涼氣,就連眼睛也突然睜圓,隨即又像所有的力氣瞬間抽空,再度癱軟在牀上。
而李鳳寧只是對着手上的東西瞠目。
這居然是一根布條。
她難以置信地看向已經背過氣去的殺手。
這人在受傷之後,居然可以爲了防止血液噴灑,而把一根布條硬生生塞進傷口裡去。
看他模樣,最多也是十四五歲。李鳳寧再看他滿身的新舊疤痕,一時間倒是生出些佩服來。
她不是沒碰上過這種身受重傷還要逃命的事,可當時她根本想都沒想過用這種方法來止血。說實話……
就算想到了,她也下不去這個手。
感嘆過去後,李鳳寧卻泛起愁來。
眼下是不能放他輕易死了。但是接下來該怎麼辦?這種傻子也知道是利刃傷口,被大夫看見一定是個報官的結果。但如果不叫大夫,血再這麼流下去,他也是一個死。
李鳳寧一邊一籌莫展,一邊下意識伸手到他胸腹之間,壓住傷口最深的地方,好歹讓血流得慢一點。
卻不想殺手胸腹間突然一縮。
李鳳寧眉頭一皺,擡眼朝他臉上看去,卻見他雖然依舊緊閉着眼睛,眼珠卻在眼皮子下面動了幾下。李鳳寧知他醒轉當時就開始戒備,一不小心就手上一重。這殺手傷口吃痛,忍不住就慢慢睜開眼睛來。
最先映入李鳳寧眼簾的,居然是一副厭惡之中摻雜着隱隱恐懼的神色。他擡眼看了看李鳳寧,暗淡無光的眼睛裡一片絕望,然後他認命似的閉上眼睛,但是身體卻仍然忍不住輕輕一顫。
爲什麼是厭惡和認命……
李鳳寧的手本是貼着殺手的身體,她先是一呆,隨後當手底下那溼滑柔膩的感覺傳來時,頓時惱怒起來。
她之前脫光他衣服,再到驗看傷口,不止沒有任何歪念,與仵作驗屍也相去不遠。而他如今眼睛一閉一副認命的樣子,倒好像她滿腦子齷齪下流要強了他一樣。
這種莫名其妙被潑了一盆髒水的感覺委實說不上美好,李鳳寧當即臉色一沉。即使顧忌着怕他逃走人沒有遠離牀榻,手到底收了回來。
殺手顯然相當意外,他再度慢吞吞地睜開眼,卻只看到李鳳寧一臉嘲笑俯視着他,“你要,什麼……”即使語調足夠冷靜,卻無法掩飾他重傷之後的氣虛,一句話輕弱得簡直聽不清楚。
他倒是明白。
如果不是他對李鳳寧還有用處,他絕不會在這個地方睜開眼睛。
李鳳寧滿心的惱怒與不耐,被意外沖淡了一點,“把我想知道的都說出來。”
能在昨晚用一句“官倉缺糧”引她驚訝,搶來一絲逃脫時機的人,李鳳寧不覺得他會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但是李鳳寧話音剛落,那殺手卻詭異地笑了起來。再虛弱再無力,那微微勾起的脣角所展露的情緒卻仍然只能稱爲得意的微笑。
一瞬間,李鳳寧甚至覺得雙方優劣立轉。彷彿她纔是居於弱勢的那個人,而牀上躺着的那個手裡才握有決定生死的主動權。
“太守年年,假報燕州產糧,數目,現在有……”短短一句話,他越說越輕。到最後竟然再度閉上了眼睛。
李鳳寧眉頭一皺,立時伸手探過去,只覺他鼻端氣息似乎弱到已經沒有。
這該死的傢伙,怪不得會笑。
如果她想從他嘴裡扒拉出些什麼有用的消息來,就必須先保住他的命。而他剛纔那句話,分明就是做餌引誘她上鉤。而李鳳寧明知他的故意,卻還不得不吞下這個餌不可。
李鳳寧恨恨一捶牀架子。
作者有話要說:
都沒發現這文23w了哎。